驯服——春与鸢
时间:2021-11-29 09:48:26

  “你再冲冲考北川大学都有可能啊!”言希说道。
  苏芷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太夸张了,我怎么都不可能考上北川大学的。”
  “这有什么不可能啊,还有小一年的时间,以你现在的进步速度完全有可能。”
  苏芷笑了笑,认真说道:“我想考京市的北岭大学。”
  “你要出省?”
  “对,”苏芷点点头,“省内学校竞争太激烈,同样的成绩在外省可以上到更好的学校和专业。”
  言希皱眉思索了一会,“好像有道理诶。不过我不想出省,我只想留在这里陪着阿正。”
  “没问题,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苏芷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还有约莫十分钟就要开始下午的第一节 课,教室里大部分的人已经醒了在嘻嘻哈哈地左右聊天。
  言希没一会就又低下头用手机和阿正偷偷聊天,苏芷把错题集写好又抽出了一张新卷子来做。
  教室里吵吵闹闹,像是没有内容的白噪音。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的一隅照射到苏芷的桌面上,她嘴角微微挽起把自己的手掌放了过去。
  一道七彩的霓虹安静地流淌在她的指尖。
  她正想叫言希来看。
  忽然,一道粗粝的男声从教室外的走廊响起:
  ——“着火啦!”
  惊愕的一刹,教室里瞬间陷入茫然的寂静。
  而后,声音骤然发散。
  “怎么回事!”
  “快出去看看,哪里着火了啊!?”
  有几个男生直接冲了出去,也有人迅速挤到靠近走廊的窗边朝外慌张地张望。
  苏芷赶紧拍了拍言希的手臂,让她留心外面的动静。
  “大家往楼下去啊!隔壁化学实验室着火啦!”
  第一个冲出去的同学扒着窗户朝班级里大喊道。
  顿时,桌椅声雷动。
  所有人都拥挤着冲向狭小的门口。
  言希被横亘推来自己面前的桌椅挡在后面,着急地大喊苏芷的名字。
  苏芷用力地想把桌子拖出,然而蜂拥而出的人群根本没有在意到她们的动静。
  停在中间的苏芷不得不用手紧紧抓住桌子的一角,才不至于被后面的人群一起冲走。
  她快速地左右张望了一下,腾出右手抓住了旁边的墙角,将自己作为链接,左手用力地试图把困住言希的桌子往外拉。
  这时终于有几个男生发现了苏芷和言希,几双大手上来一齐推着那张桌子。
  ——一声刺耳的桌腿划过地面的声响。
  那张桌子被用力的推出。
  苏芷心口却狠狠地一皱。
  她察觉到一道潮热的液体顺着自己的手心滑了下来。
  然而谁也没有注意到,只大声地催促着:“快点出去。”
  拥挤的走廊与楼梯,老师们在转角处紧急地维持着秩序。
  苏芷痛得身子发抖,却只能暂时将被桌角划破的手心紧紧按在灰色的裙子上。
  人群摩肩接踵,相挤着终于来到了楼下。
  她和言希早已被冲散,诺大的操场上,到处都是仰头看着浓烟滚滚的学生。
  苏芷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低头想看看自己的手掌,才发现那股热血已经把她的伤口和棉质的裙子粘合在了一起。
  手掌颤抖地试图脱离裙子。
  带起的血丝被一条条撕扯,而后又重新涌出新的血流。
  手掌完全的红了。
  黑红、鲜红,层层叠错。
  她只低低地放在身侧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苏芷忍着疼痛将左手微微地握住,而后听到了学校在操场播放的广播。
  所有的学生今天都直接提前放学,不要再回到教室。学校马上就会关闭,并且已经给家长都发去了通知。
  她左右又看了看有没有言希的身影,拿出手机才发现了言希刚刚发来的消息。
  言希:谢谢宝贝今天救我!我先走啦,今天趁着早放学去找阿正了!
  苏芷抿了抿嘴唇将界面跳到了短信,准备给司机叔叔发消息。
  片刻,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她走到了路边避开朝门口涌去的人群,手机搜索显示最近的诊所在学校附近一公里。
  苏芷认真查看了一下路线发现并不难走。
  操场上,大批的人群已经往校门口去了。她将手机握着也跟着人群一起朝外走。
  不到十分钟的步行距离,苏芷就找到了那家诊所。
  干净整洁的一个门面,并不大,里面有几个人坐在椅子上像是在等待。
  苏芷右手推开玻璃门进去,旁边的前台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小姑娘探头来问:“来看什么?”
  苏芷把左手艰难地张开一点,凝固的血液又开始互相粘连,她并不能完全地展开。
  前台皱眉“嘶”了一声,伸手给她指了一边的沙发:“去那边坐下,你这个估计要缝针。”
  苏芷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旁边的玻璃隔断里,看得见有两个医生在坐诊。
  她低头点开手机打算消磨点时间,谁知道屏幕点亮的一瞬间,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苏芷身子一紧,左右看了下。
  前台立马意会:“小声点就行。”
  苏芷低声说了句谢谢,右手接通了电话。
  “人在哪里?”
  电话里,程怀瑾的声音有些低沉。
  苏芷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加速,旁面的一面镜子里,她看见自己面色惨白。
  “怎么了?”她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学校着火提前放学,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让司机去接你?”
  电话里,隐约传来鸣笛的声音。
  苏芷不知为何,有种难以启齿的预感。
  “你现在人在学校吗?”程怀瑾又一次问道。
  苏芷手指紧紧地握住电话,缓声回道:“我手不小心划了道小口子,在学校旁边处理一下,马上就回家。”
  “地址发给我。”
  “不严重,我一会自己给司机打电——”
  “地址发给我。”
  命令式的,不带有任何的余地。
  应和着那道预感,此刻,在苏芷的心口颤动。
  她有一种强烈想哭的冲动,眼眶也无法控制地瞬间发红。
  即使在刚刚发现受伤的那一刻,她其实都没有觉得有多大的触动。
  她觉得很疼,却也仅此而已。
  找一个诊所,处理一下伤口。一切都不必大惊小怪。
  也不应该大惊小怪。
  是苏昌年这么多年灌输给她的道理。
  只要还能活下去,关于苏芷的一些都不应该大惊小怪。
  电话挂断之后,苏芷将地址发了过去。
  前台笑着问她:“男朋友吧,你看你眼圈一下就红了。”
  苏芷连忙摇头:“不是。”她声音变得很小也变得很奇怪:“…我家长。”
  前台尴尬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搞错了。”
  诊所里又陆续来了两个病人排队坐在苏芷的后面,她目光一直时不时地看向门外,很不安宁。
  最后,苏芷强迫自己把目光收回到自己的跟前。
  然而,清脆的一声汽车落锁声。苏芷条件反射般的又一次转身看向了门外。
  透明的玻璃门外,她看见程怀瑾快步地朝她走来。
  原本已经被压制消散的情绪在一瞬间被重新勾起,他沉凝的面色和匆匆的步伐。
  苏芷眼眶忍不住的发胀。
  太糟糕了,她觉得自己太糟糕了。
  程怀瑾径直推开了诊所的大门,他左右环视了一圈走到了苏芷的面前。
  “手给我看看。”程怀瑾伸出手,要她把那只伤手放在上面。
  苏芷抬头看着他,竭力克制着继续发红的眼眶。
  “马上轮到我了。”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出来,我们不在这里看。”程怀瑾见她不肯把手伸出来,直接往后退了两步示意她出来。“我带你去医院。”
  苏芷争辩了几句,最后还是别无选择只能跟着程怀瑾走出了诊所。
  程怀瑾绕到她那一侧帮她开了门,他微微俯身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提出了一个很小的行李包丢到了后座。
  苏芷这才意识到他像是从出差的路上折返回来的样子。
  “你要出门?”她驻足在副驾门口不肯上车。
  “上车。”程怀瑾冷声说道。
  “我自己在诊所处理伤口可以的,你快点忙你的吧。”苏芷有些着急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看见程怀瑾眸色微微变暗,连语气也变得不容置喙:“现在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不知为何的一股执拗,苏芷语气也变得同样固执:“你干嘛为了我这点小事就回来啊,你有事就先走,真的不用管我。”
  “我现在只想带你去医院。”程怀瑾低头看着她,声线里已有几分难以忽视的生气:“你的手有多严重自己不知道吗?”他目光下移到苏芷已经黑红的左手,旁边的灰色裙棉,同样粘满了黑红的印记。
  苏芷手腕微微颤抖着想要藏到身后。
  巨大的恐惧遮天蔽日地朝她的心口涌去。
  她变得害怕,也变得惶然。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此刻的程怀瑾,他把自己的事情抛下,只为了带她去医院。
  苏芷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觉得她好像没办法再阻挡那种感觉了。
  最后,只最后一次的执拗。
  “你的事情比我重要。”
  她声线细得像一条甚至无法看清的线,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肯定都足以叫她撕扯、断裂。
  难熬的一刻沉默。
  她看见程怀瑾几欲发火的神色。
  他径直将苏芷藏在身后的左手拉出。
  那样生气的时刻了,他还是小心地避开了她的伤口,只松松地握着她的手腕。
  语气冰冷地不像话,却仍然让她的心口一片片塌陷了:
  ——“但我现在只问你疼不疼?”
  苏芷记得,苏昌铭从前最爱和她说:“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不要来烦我。”
  最开始,是她不小心摔了一跤血流不止,苏昌铭骂她走路不长眼睛耽误他出门吃饭。
  后来,是她误吃了过期的食物腹痛呕吐,他不得已开车送她去医院一路上骂骂咧咧。
  再后来,她不再与人说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也同样惶恐那些突如其来的关心。
  可现在程怀瑾站在她的面前。
  丢下他自己的事情,握住她的手腕。
  问她:到底疼不疼。
  苏芷头脑轰然。
  明明,是她亲自确认过的十死无生的深渊了。
  一遍遍告诫自己,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
  可现在,她又重新站在了这条冷寂的死路上。不远处跳动着的青色鬼火,也像是他此时此刻伸出的那只手。
  恍惚的一瞬,苏芷忽然共情那些至死也要窥探秘境的勇者。
  十死无生的深渊了。
  谁又真的不明了。
  无声的一滴眼泪。
  重重地砸在了程怀瑾的手腕上。
  冥冥中,她看见自己义无反顾跳下深渊的背影。
  劈头盖脸的疾风,那声音破碎也坚毅。
  更像是她此刻的投名状:
  “程怀瑾,我疼。”
 
 
第23章 幼稚
  二十三/幼稚
  还是上次的私人医院,程怀瑾过去时打了个电话。两人下车后就有一位护士在医院门口等着了。
  苏芷被带着去做了伤口的清理,双氧水反复清洗伤口,她也没再掉一滴眼泪。
  因为伤口过深,医生确定要缝针。一剂麻醉药下去,医生很是仔细地将伤口缝起。
  “放心吧,不会留疤的。”
  咔嚓一声剪刀声起,医生把针收回朝苏芷笑了笑,而后转头对坐在旁边的程怀瑾说道:
  “还要让她去打一针破伤风,然后挂三天消炎药就行。”
  程怀瑾同医生说了谢谢,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拆线?”
  “十二天之后。”
  “好。”
  医生随即招手请一旁的护士给苏芷把伤口包扎,苏芷左手直直地伸在桌面上,安静地任由护士摆弄。
  “我出去打个电话。”程怀瑾转头对苏芷说道。
  苏芷怔了片刻,立马回道:“你去忙吧。”
  “就在门外,你一会好了叫我。”程怀瑾说完,起身走出了门口。
  宽阔的诊室里,只剩下了为苏芷包扎的小护士。她见程怀瑾走了,不由笑了起来。
  苏芷此刻也觉得心里没刚刚那么难受了,由于麻醉剂的缘故,手掌也只剩下了麻木的感觉。
  并不再痛。
  她不禁开口去问:“怎么了?”
  小护士抬头瞥了一眼门外,小声说道:“程先生是你家人吗?”
  苏芷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是。”
  小护士眉毛惊讶一挑,语气更是困惑:“我在这家医院工作年限不长,但也见过三次程先生。”
  “你和他很熟吗?”
  一种想要探寻不同维度的程怀瑾的窥视欲,也让苏芷不由自主地低了声线。
  小护士摇摇头:“我哪里能和程先生熟呢,不过是程先生太出挑,来一次就足够让人记住了。”她一边熟练地用纱布将苏芷的手掌包起,一边说道:“只是觉得他很在乎你。”
  苏芷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一种羞赧的热气涌上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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