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春与鸢
时间:2021-11-29 09:48:26

  无惧也无畏:“别着凉,程怀瑾。”
  随后,她闭上了双眼。
  疾风劈头盖脸,她已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
  苏芷泪流满面。
  程怀瑾,我们就到这里了。
  就到这里了。
  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也像是将她赤/裸/裸的野心当街示众。
  片刻,他冰冷的手指缓慢地覆上。
  难熬的一段沉默。
  苏芷的心脏也彻底停止跳动,坦然地等待着他的愕然与拒绝。
  然而,难以置信的一瞬。
  她惶然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曾经把她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大手。
  这一刻,也轻轻地,
  握紧了她。
  细小的白绒从天而降。
  下雪了。
  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程怀瑾缓缓地偏过了头。
  覆着她的左手,紧紧地盖住了他的双眼。
  飘摇的雪花密密地落在她的眼睫上。
  也融化成柔软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流下。
  她想,这段寒冷的冬夜,
  很快,就要过去了吧。
 
 
第35章 贪婪
  三十五/贪婪
  京市这夜开始下雪。
  干燥的、冷硬的雪花从无尽的夜幕里落下。
  并不融化。
  只轻轻地在他们的发间堆叠出薄薄的一层。
  仿佛能看见。
  然而伸手去抚的瞬间,也化成泪水一般的湿润。
  不敢说话。
  不敢行差踏错。
  不敢问,也不敢再有更多。
  程怀瑾让她先回房间,外面太冷。
  他要把车开进车库。
  苏芷早已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机械地点了点头,推开大门朝里走。
  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那盏她刚刚站过的灯下也是空空如也。然而,从天而降的雪花在那束垂直投下的光影里有了具像,雪白的柔絮飘飘摇摇,也让她不自觉想起刚刚被程怀瑾握住的手。
  像是被需要,像是被依靠。
  如此具体的、明确的渴望,从他冰冷的手掌传来。
  那火又重新地燃了。
  跳动着一簇,飞溅着落在苏芷的浑身各处。
  她倏地一回神,才发觉自己在这里驻足。
  手脚已经冰到没有知觉,苏芷抿了抿嘴唇,大步朝西边去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已是半夜十二点,她脱了衣服把浴缸的水打开。等水的空隙,苏芷给江哲去了条消息:他回来了,心情不是很好。你明天如果有空可以来看看他。
  江哲似是一直在等待,没一会就回复道:明天早上我去你们那。
  苏芷:好,明天见。
  江哲:明天见。
  苏芷退出聊天界面,又点开了和程怀瑾的对话框。
  几分犹疑,不知道他是否停好了车子。
  可其实,也是她不知道到底如何开口。
  苏芷紧紧地握着手机,半晌还是先放在了一边,下了水。
  热水瞬间将她冰冷的身体淹没,引起瞬间的颤栗。随后,不断侵蚀的热气重新将她的身体激活。
  苏芷背贴着瓷白的缸体,缓慢下滑。
  水面逐渐浸过她的双肩,而后是下颌。最后,她屏息,也没过她的脸庞。
  水面微微地波动。
  睁眼,瞬间的酸涩。苏芷看着被柔化也模糊的顶灯,脑海里不可抑制地也想起他覆在她掌心的双眼。
  心脏极钝的一下疼痛。
  有低于水温的液体在她的眼角氤氲。
  她忍不住地去想,如果能抱他就好了。如果能抱他,也能温柔地亲吻他。
  亲吻他的额头、眼睛和嘴巴。
  不只是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那样悄无声息的、不明意味的握手。而是正大光明的,能抱住他的身体,感受他的体温。
  能毫无负担地亲吻他的嘴巴,呼吸他的呼吸,能把自己完全地交给他,也让他知道他可以永远地拥有她。
  如果能这样。
  就好了。
  眼眶愈发的酸胀,她再也耐受不住。
  出水的一刻,双眼止不住的湿润。湿漉的头发吸附在她的脸侧,也让她此刻显得愈发狼狈。
  太模糊了,一切都太模糊了。
  她无法定义程怀瑾的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枉下判断。
  她只知道,从今天这一刻开始,她变得贪婪,她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变成一只愈发膨大的欲/望气球,从他朝她伸出的那只手开始。
  不仅仅是想要放纵自己的喜欢。
  苏芷浑身颤栗。
  不仅仅是想要放纵自己的喜欢,她也想要程怀瑾的回应。
  不仅仅是握住她的手,还要拥抱她,亲吻她。
  她想要他也爱她。
  苏芷的目光长久地看着对面那片雪白的墙壁,朦胧的雾气里,一切变得模糊。
  这个下雪的夜晚,她的心里燃起了一片火。
  从浴室里出来之后,阿姨过来送了一趟姜茶。说是看她这么晚才回来,害怕她受凉。
  苏芷说了谢谢,把姜茶全部喝下。
  她蜷在沙发上,却还是没等来程怀瑾的任何消息。
  最后,她实在抵不住沉沉的睡意,给他发了一条:晚安。
  他们从不在微信上说晚安的。
  没能再等到程怀瑾的回复,她已经沉沉地睡去了。
  -
  程怀瑾最终还是没有给她回复。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是临近中午。
  托那一杯姜茶的福,她没有感冒。
  拉开窗帘的时候,苏芷有些愣怔地看了好一会。
  原本一片空阔的庭院全都覆上了一层皑皑白雪。满目的白色折射着明亮的日光,一切复杂的光景都变成了最简单的白。
  她伸手打开了一点窗户。
  扑面的冷刀子直奔她裸露在外的四肢与脸庞,苏芷贪婪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也将这股寒意带到身体的深处。
  她随后关了窗,转进浴室洗漱。
  临近午饭的时候,她才从卧室里走出。路过程怀瑾卧室的房门时,她不自觉地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
  苏芷又想到那条没有回复的消息,不知他是不是太过疲累。
  走到客厅的时候,才发现江哲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电视。
  听见她的脚步声,江哲回头,几分调侃地说道:“看来我们小阿芷在二哥家过得挺舒服。”
  他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短衫,神情很惬意。
  苏芷眨眨眼睛,不搭理他的调侃。只目光示意一下程怀瑾的卧室:“他还没起吗?是不是感冒了?”
  江哲拍拍身边的沙发叫她过来坐:“还是我命苦,大早上冒着雪过来,你们倒好一个睡到大中午,一个一声招呼不打就出门了,白瞎了我来看他。”
  苏芷坐过去,目光又不自觉地去看程怀瑾的房门:“他出门了?”
  “早上六点就走了,夏川那边有点事,我给他去了电话说是晚上回来。他没和你说吗?”
  苏芷嘴唇轻抿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是我起太迟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有些惴惴的。说不上来,像是胸口以下泡在水里一般。
  也还能呼吸,但是使不上力。
  “你怎么了?”江哲身子微微凑近细看她眼睛,“眼睛有点肿,哭了?”
  “没有。”苏芷立马否认,又几分心虚地往后退了退,“晚上水喝多了,早上就会水肿。”
  “我还以为你昨晚心疼程怀瑾心疼哭了呢。”江哲忽然笑了笑。
  “怎么可能,”苏芷声音渐小,“我就是水喝多了而已。”
  她说着就站起了身子,目光望着江哲:“要留下来吃午饭吗?”
  江哲也跟着起身:“不吃岂不是白来?”
  中午阿姨熬了一锅人参鸡汤放在餐桌的最中央,周围又摆了一圈菜。
  江哲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吃,很是熟悉的样子。
  苏芷胃口不是很好,只舀了一碗汤来喝。
  江哲瞥见,笑着问道:“减肥吗?只喝汤?”
  “没有,刚起床胃口不好。”
  “千万别减肥,你这身材正好,柴了也不好看。”
  苏芷手里捏着勺子,直直地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
  “又什么要问的?”
  “江哲。”她忽然有些认真地喊他名字。
  江哲放下筷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江哲目光忽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他眼睛微微眯起笑了笑,片刻说道:“我先厘清,你是想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还是程怀瑾喜欢什么样的女人?这两者差距可是很大。”
  他语气里有过分明显的意味,苏芷隐隐察觉到一丝探寻。
  也令她心生警惕,因她并不知道江哲到底会站在那边。
  “我随口问的,你不想说就算了。”她飞快地撇清自己的关系,低头复又去喝碗里的汤。
  餐桌上,江哲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什么类型的都喜欢,都尝试。但是程怀瑾呢,我不知道。或许他喜欢男人。”
  苏芷猛地抬头瞪他一眼,江哲更是哈哈大笑。
  她立马低头将碗里的汤喝完,站起身子要走,江哲连忙伸手把她拉住。
  “开玩笑,开玩笑。小阿芷原谅我。”
  苏芷被他拉的又坐下,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
  她沉默了一会,才给自己找补:“程怀瑾是个好人,你别这样给他乱造谣,他又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唔,好人。”江哲点点头,“我的错。”
  苏芷也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也就继续坐下吃点其他的。
  “不过,我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江哲负荆请罪态度自然好:“知无不言。”
  苏芷犹豫了一下,还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怀瑾他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江哲听见她的问题,脸上混不吝的笑意立马僵了片刻。眼睛眨了眨,谨慎地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苏芷也不想故意从他嘴里套话,她不愿意在程怀瑾的事上用这种伎俩。于是诚实道:“他只说他母亲是因为他去世的,所以程淮岭恨他,从来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扫墓。”
  “程怀瑾告诉你的?”江哲仍是有几分不信。
  “绝对实话,这种事情上撒谎我做不到。”
  苏芷面色凛凛,像是连剖心都不怕。
  江哲的目光反复地在她的脸上逡巡。说实话,他完全看得出来她没有撒谎,他只是没想到,程怀瑾会连这件事都告诉她。
  一种惶惶的预感不断加深。
  但江哲也没在多质疑,他开口道:“出车祸去世的。”
  苏芷嘴唇紧抿,等着他的下话。
  “年关暴雪,比今天这场还要大的多的雪。司机载着他母亲出门,在路上出了车祸,不幸身亡。”
  江哲话语很是平淡,只简单叙述。
  苏芷忍不住抬眼去看外面,白皑皑,能掩盖风景,也能掩盖血泪。
  “那,那他为什么说他母亲是因为他去世,所以程淮岭才——”
  “我不这么认为,”江哲直接打断了她的问话,“你或许觉得我冷血,但我的确无法认同这件事。他母亲当年和司机出门,的确是因为那时二哥看着外面下雪吵着要出门,所以她母亲心软就带着他出了门。但是出车祸,出人命,都不应该算作是二哥完全的责任。更别提程淮岭那一套杀人诛心的理论,说什么就是因为二哥的错,导致了她母亲的去世,从而使得陈家当时对程远东仕途挫折的冷眼旁观,以及让程淮岭错失了早入仕途的机会。”
  “这根本就是程淮岭这么多年用来利用、控制二哥的手段!”江哲目光变得阴冷,“我不怕你说我说话难听,但是在我看来,程远东就是个草包。当年二哥母亲去世不过是个契机,程远东靠着陈家一路高升得意忘形,翻车是迟早的事。而程淮岭所谓的被二哥耽误的仕途,原本也就不应该是他的,何谈的耽误。”
  “他不过是仗着二哥自己心里的负罪感与愧疚,一次次地利用他罢了。为什么每年不和二哥一起去扫墓?”江哲冷冷地笑了笑,“因为他要每年用这把刀捅一捅二哥的伤口,好叫他永远别忘记。”
  温暖的餐厅里,苏芷如坠冰窖。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也无法想象程怀瑾到底是如何在这些亲人的仇视下成长。
  那些她曾经以为的,程怀瑾递过来的“刀。”
  其实,和他受到的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江哲抬手喝了一口水,像是将满腔的怒气重新压制。
  半晌,又缓慢地说道:“但是你也知道的,二哥是什么人。在他心里,他是有罪的。尤其是这么多年,所有人也都这样认为。所以我只想哪天他能放手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而不是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这个笼子里。”
  他目光长久地看着苏芷,那个预感其实也愈发强烈。
  最开始是他开玩笑般的猜测,他并不当真,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然而今天,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个猜想。
  如果他是认真的,如果她是认真的。
  安静的餐厅里,苏芷很久都没再开口说话。
  她身子像是难以耐受这种压抑般的轻微动了动,因着上衣领口的松动,那个程怀瑾送给她的红色吊坠忽然滑了出来。
  江哲的目光立马聚了过去,苏芷却毫无意识。
  那枚小小的红色的扇形吊坠,周围有一圈细细的钻。
  江哲目光在一起重新落在了有些失神的苏芷脸上,他目光变得沉冷也忽然变得炽热。
  “圣诞节前夕,我家来了个客人。”他忽然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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