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困吗?”
“不困,”她说道,“我今天晚上都不会困。”
两人随后又重新坐回了车里。
程怀瑾把暖气重新打开,这一次,他们一起坐在后排。
顶灯也没有打开,像是这样才能勉强心安理得。
苏芷紧紧地抱住他的一条手臂,身子完全地贴合,把头靠在他的肩膀。
第一次,她发觉自己像是“接触上瘾”一般,心里觉得虚空得发痒,要紧紧地靠住程怀瑾才能获得一丁点的安宁。
“程怀瑾。”苏芷突然开口。
程怀瑾应了一声,垂眸看着她。
她气息离他很近,说话的时候能闻见淡淡的清甜的气息。
痒痒地,扑撒在他的耳边。
“底线是什么?”她轻声问道,“在我成年之前,底线是什么?”
程怀瑾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开口道:“我什么都不会做,这就是我的底线。”
其实苏芷心里也早有预感,只是当程怀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感到了小小的失落。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什么,明明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就成年了。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好像在坐过山车。
是不是她回到卧室,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又一切都不作数。
不要说几个月了,她甚至连此时此刻都觉得程怀瑾会立马改变心意。
苏芷沉默了好一会,才又问道:“要是我主动的呢?”
程怀瑾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出来。
苏芷心口一慌,眼泪立马就要上来。
程怀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她鼻音浓重地说道:“你现在就反悔了是吗?你现在就又要把我推开了是吗?”
“没有。”程怀瑾也像是有些无奈地伸手去擦她的眼泪,苏芷立马又抱住他的手臂。
程怀瑾只能任由她抱着。
但他声音也带着难以忽视的严肃:“苏芷,今天晚上的事情发展是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但是我也不会否认我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只是我和你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有些东西我必须要提前和你说清楚,不然对你也是不公平。我家——”
“我不想听,”苏芷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今天晚上不想听这个可以吗?程怀瑾。”
她心慌得像是沿着悬崖的边缘走步,程怀瑾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成为她重新失足落下的契机。
“你说什么都不会做,那就不做。我会等的。”苏芷强迫自己慢慢送开了拉着程怀瑾的手。
“只是你说过的话,不能反悔的。”
最后,她只敢握住程怀瑾的手。
那天晚上在浴室萌生出来的所有欲/望也被她重新地、一一收起。只要安全地度过这几个月就好了。
只要安全地度过这几个月就好了。
她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
然而,一种巨大的悲哀也从她的心底升起。
她不傻。
他什么都不从她的身上索取,是不是也因为他其实什么都无法保证给予。
程怀瑾被她打断的那些话里到底要说什么,苏芷不是没有概念。
只是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去理智地面对那些问题了。
她被今晚的所有冲昏了头脑。
同样也胆怯地拒绝再看其他的任何东西。
她知道程怀瑾心里有她。
这就够了。
凌晨的时候,两人才回了西边。
走出车库的那一小段路,苏芷无声地挽着他的手臂。
程怀瑾没有拒绝。
步入庭院的时候,又变成了一前一后。
各自走回了各自的卧室。
苏芷睡前收到了程怀瑾的一条消息,问她明天下午有没有空,他可以带她去摘草莓。
隐隐约约的补偿意味。
苏芷窝在被子里,忍住强烈的笑意给他回去消息:叫江哲吗?
消息过去好久,程怀瑾都没再回复。
苏芷赶紧不再逗他:就我和你。
程怀瑾:嗯,下午两点。
程怀瑾:早点睡。
苏芷认真打字:程怀瑾,你也早点睡,晚安。
程怀瑾:晚安。
她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忍不住又翻来覆去。来来回回几句话她反复地看反复地读。
像是痴迷一般。
其他的一切,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也像是一个魔幻的巨大漩涡,天旋地转,就任凭自己彻底沦陷。
-
苏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收到了程怀瑾的一条消息。
程怀瑾:今天忽然有急事,下午应该赶不上回来了。下次有空再带你去。
苏芷看了一眼时间,竟是早上七点。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但是也能察觉到隐隐的事态紧急。
不然不会这么早就给她发来消息。
她回了好,还让程怀瑾不用着急,什么时候带她去都可以。
苏芷在房间里慢慢地洗漱,随后去餐厅吃午饭。
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早已错过了早餐时间。
走到餐厅的时候,阿姨正在摆放饭菜。
苏芷打了声招呼,阿姨却好像愣神一般没听见。
直到苏芷坐到餐桌旁,她才像是被小小地吓到般的“诶哟”了一声。
又立马道歉:“抱歉抱歉,我刚刚想事情走神了。”
苏芷笑了一下,“没关系。”她拿过桌上的温水来喝,随口问道:“程怀瑾早上出门吃早饭了吗?”
阿姨一边上菜一边回道:“程先生没吃,他走得匆忙。”
“这么着急的吗?”
阿姨抿了抿嘴唇,只说道:“好像是的。”她说完就转过身子又去厨房。
苏芷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几分犹疑,不知道是否应该发个消息问问他出什么事了。可是手指搭上去的片刻,又收了回来。
他不是个喜欢频繁看手机的人,发了消息或许也只是打扰他。
不如等他晚上回来再问。
苏芷关了手机就开始吃饭,她昨天折腾了一晚上,现在早已是饥肠辘辘。
吃饭的间隙,江哲来了电话。
苏芷开了免提,边吃饭边和他说话。
江哲:“你们俩怎么样了?”
苏芷一听,立马心虚般的关了免提把手机贴到了耳侧。
“什么怎么样了?”
她装傻。
“这语气听起来不哭也不闹了,看来是和好了。”江哲笑道。
“我才不和他和好。”苏芷嘴上说着,却已带了笑意。
江哲也不揭穿她,忽然说道:“今天想不想出门?”
“什么?”
“天天待在家里不会闷吗?”
“我们昨天不是才刚出去过吗?”苏芷有些奇怪。
江哲也顿了几秒,又说道:“我一个人在公寓里有点无聊,要不你来陪我打打牌吧。”
苏芷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又实在说不上。
但今天的确是无事,她便说了好。
江哲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还有五分钟到你家门口,换换衣服就出来吧。”
苏芷有些错愕,愣了半秒:“那我马上出来。”
她正好也吃的差不多了,就回了卧室去换衣服。
穿戴好帽子和手套就往外面去。
今天天气格外晴朗,难得的太阳照在人的身上也很是舒适。
苏芷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了会天,就朝长廊走去。
然而这几日已经清静下来的庭院,今天却不知为何多了许多来往的人。
大门完全地敞开着,外面停了不少黑色的轿车。
一个行色匆忙的人朝苏芷的方向走来,苏芷认出来是东边的做饭阿姨。
她有些好奇地叫住阿姨:“今天来客人了吗,这么多人?”
阿姨目光紧张地回看了一眼后面,正要开口,却听见有人在喊:“苏芷。”
苏芷转头,原来是江哲进了院子。
“出来吧,我路边不好停车。”
苏芷立马应了一声,那阿姨见状也赶紧走了。
江哲带着苏芷直接走出了大门,苏芷这才发现外面的车比她刚刚看到的更多。不停的有人从家里出来,也不停的有人进去。
江哲径直把她带上了车。
苏芷一边摘着帽子和手套,一边转头问道:“今天家里来了好多人哦,程怀瑾好像也很忙,一大早就出门了。”
江哲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认识这些人吗?”苏芷从后视镜看着越来越远的门口,“不过好奇怪,怎么那些人都很严肃的样子。”
江哲很是随意地说道:“应该是客人吧,我也不太认识。”
苏芷“喔”了一声。
江哲问道:“昨晚你们怎么样了?”
他忽然把话题转回到她身上。
苏芷顷刻脸红,声音也粘腻:“就,不吵架了。”
“就不吵架了?”江哲笑了笑,“我看你蛮高兴的。”
“哪有?”苏芷忍不住颧骨上扬。
江哲瞥了她一眼,也笑。
“连我都瞒,行。”
“我没有瞒你,”苏芷连忙说道,可声音也变小,“到你家我再和你说吧。”
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给程怀瑾发个消息,防止他不知道我去你公寓了。”
江哲眨了眨眼睛:“发吧。”
苏芷低着头,很快把消息发了过去。
等了一会,他没回信。她也就把手机收了。
不一会的车程,江哲就和苏芷到了公寓。
“你先坐会,干什么都行。”
苏芷应了一声。
江哲最后看了她一眼,朝洗手间走去。
房门关上,他拨通了电话。
响了有一会,那边接了。
风声不小,听不太清。
“你接到她了?”
江哲回道:“接到了,你那边怎么样了?”
“不太好。”
“程淮岭呢?”
电话里,那声音愈发破碎。
断断续续,像是站在风口:
“他已经被带走了。”
第40章 无法幸免
四十/无法幸免
程怀瑾挂了电话,看见苏芷发来的消息。
他回道:在江哲那边玩一会,晚上叫他送你回去。
几乎是下一秒,苏芷的消息就回来:你还在忙吗?
程怀瑾:是。
苏芷:那你先忙,不用再回我啦。
他几乎能想象苏芷的语气,就像昨天晚上她后来的妥协。
也让他觉得心口发涩。
程怀瑾便也不再回复,他把手机收进了口袋,重新走进了身后的屋子。
空旷的厂房,到处漂浮着沉积已久的灰尘。干冷的冬日里,更觉得萧瑟。
两个负责人在一旁的柜子里不停地翻找,一听到程怀瑾进来的脚步声更是冷汗直流。
“程…程先生,这些资料我们也太久没来整理过了,可…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程怀瑾脸色变得沉冷,直接问道:“连对接的生产商合同和资料都这么玩忽职守,还是说其实根本就没有?”
其中一个负责人几欲哭出来:“我们当时也没想到会出事,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走个流程,上面也是知道的。那时候对接的时候也是没人想到……”
“没想到会出事故,没想到会遭到调查是吗?”程怀瑾声音像淬了冰,从人的后脊沿下去,“看来你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程淮岭已经被带走了。”
他话音刚落,那两个负责人就满脸煞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程淮岭年前牵头政/府和民间接了一个项目,原本是个公益性质并不赚钱的事,然而程淮岭哪里是什么做慈善的大家,不过是为了从中获取名声,以确保他来年的升迁。
谁知道问题就出在这上面,同时也有人盯上了这块肥肉,暗中和程淮岭较劲。
程淮岭当时牵头找了另一家大企业做担保,却差点被人从中构陷说是与企业的老东家邵家有不正当的往来。
邵家随即就撤了所有的资金撇清关系,程淮岭这个项目也变得岌岌可危。
实在没办法,程怀瑾年前那段时间才频繁地往来于京市和北川。
陈家也是看在程怀瑾的面子上,最后出手帮了一把却也是怨言满满觉得脏了自己的手。但程淮岭也的确顺利地拿下这个项目。程怀瑾临回北川时,告诫他大哥低调一段时间,不要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再和对面起冲突。
可是程淮岭哪里是愿意忍气吞声的人,这一次对面没把他弄死,他便愈发猖狂。在这个项目上夸下海口,一副要狠狠打对方脸的样子。
于是刚刚过年那会,工地上就被人举/报施工不规范停工了一阵子。程淮岭私下里没少被嘲讽。他不顾程怀瑾的警告,这段时间又强行让人重新开工,谁知道这么不巧,工地昨天凌晨出现意外,整幢未完成的建筑倾斜坍塌。
还好是深夜没有施工,也没有任何人员伤亡。
然而,对面像是早有准备,立马就收集了大量的证据。
几乎是事故发生的同时,举/报与证据便立马提交了上去。程淮岭与开发商、供应商私下勾结,克扣建筑财款,中饱私囊。
证据就是工地上的劣质建筑材料,对面连夜取了证。
数额巨大,一旦判罪后果难以想象。
于是,没有给程家任何的反应条件。今天早上五点多,就有人直接把程淮岭带了走。东边的房子里所有疑似相关的证据也全都没有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