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想不到,那些自诩名门的正派人士,竟然会坑骗一个孕妇。他们为了逼问剑阁的机关图,将怀胎八月的如姬逼到断木山巅,如姬绝望的跳下山崖。
荼鸣山掌当时门人名封信,他见妻子怀着孩子坠落山崖,心中悲痛万分。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但动情便是封信的意外。封信最后郁郁而终,临死前嘱托下一届掌门人,剑阁若有完卵,当予以帮助。
“如姬其实……并没有死。”
楚迎臣讲的太多了,他讲的也只是族里秘辛,还有太多太多的悲惨故事。关于那些剑阁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关于自己。这个世界不太平,也很肮脏,纵使知道师姐并非单纯良善小白兔,他也想尽可能的护一护她。
楚迎臣的故事已经讲完,乔乔也想摊牌。
“其实……我不是你的师姐。”乔乔紧闭的眼睫颤抖,她咬着嘴唇,终究还是说出口了关于自己的秘密。
楚迎臣抱着乔乔的手臂一紧,他哑着嗓音,像是如释重负。“我知道。”
乔乔惊讶的偏过头,看着他精致的侧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感觉。”楚迎臣用指尖勾了勾乔乔的手指,眼帘垂下来,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落在眼睑上一片阴影,他又道。“幸好你不是。”
“嗯?”乔乔疑惑。
“倘若你是的话,之前又那样喜欢秦四。我一想起来,就要疯掉。”
正巧有一瓣花落下,乔乔的视线落在楚迎臣的衣领上,也便错过了他阴鸷的表情。她忍俊不禁,拈起那瓣花,放在唇边轻轻一吹,满意的看着那瓣花打着旋坠落。
“我不是乔峤,所以我没喜欢过秦四。从始至终,我喜欢的人都只有你。”
楚迎臣没再继续问她是谁,是不是当年救了自己的那个小姑娘。他不敢问,也不想让乔乔继续说。其实他是一个胆小鬼,从见乔乔第一面到日后的点滴相处,怎会觉察不到异样。先前那位师姐,绝不是现在这个乔乔的性格。
若是楚迎臣真的想弄清楚自己一直以来模模糊糊的直觉,哪里会等到现在?无非就是,他怕乔乔真的是那个小姑娘罢了。
当年的乔乔说走就走,没在这世间留下半点儿痕迹,倘若她如今再走了,自己又要到哪里去寻找她?
眼见着乔乔要再次开口,楚迎臣翻身欺在乔乔身上,将她的两只手向上抬起摁在一处,然后低头同她额头相抵。
“嘘,你不要说。”
楚迎臣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寻找乔乔嘴唇的位置,从眉毛亲到鼻尖儿,最后落在唇瓣上。反正那块玉佩已经被他放回了山洞里,好像只要他不提,乔乔就不是当年救他的那个小姑娘,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消失。
自欺欺人的以为,乔乔会永永远远的陪在他身边,陪一辈子。
……
荼鸣山藏书楼,一阵阴风吹过没有关紧的窗户,高高的书架上落下一本布满灰尘的古籍。那本古籍砸在地上的时候,正好翻在了有关梼杌的一页书上。
古老的文字也许只有专门研究古文字的大能才看得懂。
“凡梼杌之血脉饱和者,每逢月初,必失情。”
什么是失情?
天底下哪里会有免费的午餐,梼杌借力给后人,也必将剥夺他们爱人的权利。
梼杌之力,会渐渐的扼杀楚迎臣的情感,让他变成一个只知道释放杀欲的怪物。从今以后,楚迎臣只为报仇而活着,心里再没有乔乔。那些曾经朦胧暧昧的点点滴滴,他虽然记得,心里却不会有什么别的情感。
这就是“失情”。
第43章 十一
很久很久以后,乔乔回想起这段时光都像是在梦里一样,她恨不得将时间永远停留在断木山下。可惜世界上没有哪位神仙真的可以让时光停留,百年之后她和楚迎臣都已非最初的那个人,还是会对曾经的那段日子心生向往。
那时,他们一个位于天道之高,一个居于深渊泥潭。总以为殊途同归,却抵不过世事变迁。他们相爱相知,爱的浓烈,知的坦荡。上天也嫉妒他们情深义重,才落下种种不可控的因素折磨他们。
楚迎臣和乔乔最最怕的便是分离,谁知却忘了,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或是单相思才最是磨人。
可惜百年分离,忘却爱人,都一语成畿。
……
楚迎臣先前为了维持温润无双的君子形象,硬生生克制了骨子里的贪婪多疑,还有掌控欲。如今在乔乔面前掉了底,也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他们两人整日在崖底,朝夕相处,深情内敛,倒不比之前炽热,爱来爱去的挂在嘴边。细水长流,宛如幽谭吹起一阵涟漪,荡的人心肠起伏,百转千回。
梼杌之力日日在楚迎臣脉搏之间冲撞,他每每都以外出寻找食物为缘由不让乔乔知晓。乔乔再如何粗枝大叶,也不会在有关楚迎臣的事情上犯迷糊,一来二去也渐渐查出不对劲来。
晨起破晓,天边鱼肚白,楚迎臣照常道一声要去寻找吃的。乔乔阻拦过八百回,她总是担心楚迎臣如今看不见,会磕磕碰碰遇到危险。
这时候楚迎臣又总会高高的扬起眉毛,桀骜不驯的轻佻样,像是换了个人。“怎么,你不信我?”
他一剑挑寒霜,明媚肆意,像是书里的那个楚迎臣从未落入泥潭的模样。倘若不是自幼受尽苦楚,楚迎臣也该是那个知世故而不世故,出身名门正派的剑侠。事与愿违,老天多不遂人愿。乔乔被沙子迷了眼,半嗔半恼的瞪他一眼,可惜万种风情楚迎臣也瞧不见,不知错过多少美人模样。
二人照常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磕绊逗趣几句,最后是楚迎臣甩着袖子保证带来乔乔最爱吃的酸果才算完。
乔乔心有疑虑已久,不远不近的跟在楚迎臣身后,眼见着他走出二里地才敢捂住胸口低声的咳嗽。楚迎臣并没找什么食物酸果,他盘膝坐在地上,两只手快速结印调理内息。他的体内有股股黑气从天灵盖上冒出来,将脸色衬得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楚迎臣探出二指从自己眼前快速划过,眼前的黑雾被涤荡干净。他获得一瞬清明的同时被浩然的梼杌之力冲击胸口,心口闷疼,楚迎臣捂住唇瓣,指缝里溢出来零星血迹。
梼杌之力增添太多,楚迎臣并不能短时间内快速的化为己有。那些力量被堆积在头部,遮挡了视线,待吸收梼杌之力完毕后,应该就可以恢复光明。只是这过程有些受罪,楚迎臣怕乔乔担心,不愿示弱于她眼前。
奇怪的是,每当自己运用剑意将眼前梼杌之力荡开的瞬间,内心的杀欲都会到达顶峰。兴许是久经黑暗,骤然得见光明后的落差感才情不自禁产生烦躁。楚迎臣犹豫的思考着,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想要瞒着的心上人早就站在他的身后。眼见着他刚才痛的浑身是汗,眼见着他嘴角溢出那口鲜血。
“师弟,你还想瞒我多久?”乔乔冷不丁出声,打断楚迎臣的思绪。
他慌乱的极,一时不知怎么哄乔乔,只好手足无措的站起身,低着头,装出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姐姐。”楚迎臣垂着睫毛,遮住不能视物的眼睛,眼尾红一片,委屈极了。乔乔最是心软,哪里受得了楚迎臣撒娇。
“怎么了?”乔乔哪里听过如今长大的楚迎臣喊姐姐,他难得示弱撒娇。刚才好不容易佯装生怒都破功,乔乔是真真的拿他没办法。
“唔,你今天还没亲我。”楚迎臣抿着水色的红润嘴唇,纤长的睫毛眨动,毫无焦距的眼珠显得有些茫然。乔乔哪里不知楚迎臣的心里在想什么,既然他想装装可怜,糊弄过去,自己也只能照单全收,哪里真的同他计较。
不仅不能计较,还要想着法子逗他开心,转移注意力。
乔乔一步一步凑过去,女孩子身上独有的馨香传到楚迎臣的鼻翼,他情不自禁的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乔乔此刻正踮着脚,半靠在楚迎臣的怀中,楚迎臣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等待亲吻。青年精致的如画眉眼就在眼前,此刻瞧着他认真的闭上眼睛,乔乔禁不住笑出声音来。“噗嗤。”
她语调轻快,将呼吸放的轻又绵长,故意处于一个近在咫尺,将吻不吻的距离逗他。
“喂,师弟,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怎么闭上眼睛啦?”
楚迎臣羞赧,耳根通红一片,不甘心的用手掌扣住乔乔的后脑,低头便要吻下去。
乔乔竖起一根手指,抵在楚迎臣的唇边。她修剪整齐的淡粉色指甲落在楚迎臣的鼻尖儿上,将他的鼻尖儿挠的痒痒,心更痒痒。
女孩子下一句话又响起来,将整片天地都搅和的甜滋滋。“你不会以为,这样好看的你站在我眼前,我真的还能忍住不亲你吧?”
她笑弯一双眼睛,坏心思的亲一口楚迎臣的下巴,扭头就想跑。乔乔却忘了自己的腰还扣在楚迎臣的掌心呢,她个头虽然不算矮,但相比于楚迎臣来说还是娇小。楚迎臣掌下一用力就把想跑的师姐拉了回来,结结实实的亲了个够。
乔乔没好气的摸了摸有些肿的嘴唇,不甘心的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又舍不得打。
楚迎臣得了便宜,狡黠一笑,意气风发,当是天底下最明艳的少年郎。
乔乔望着青年楚迎臣,黑衣高马尾,剑眉星目,清风朗月,和她的意中人一模一样。楚迎臣眼睛虽然看不见,小小的瞳仁里却倒映着小小的乔乔,里面有她,也只有她一个。
……
剑阁。
眉眼昳丽的少年人,鲜衣如絳,此刻眉目正压着浓浓的戾气。他人不大,模样也精致,可发起怒来,竟是惹得身边人大气不敢出。楚迎玉拍着桌子,将上头的茶盏都震碎一只。
“江书泽!”
单膝跪在他身前的是个锦衣的青年,腰上挂着剑阁特质的象征身份的木牌。——锦衣卫十一号。他自小就被剑阁养着,一步步从玄衣卫爬到锦衣卫,废了不知道多少心思。本来生在剑阁的死士们是没有名字的,江书泽之前也只有个代号“十一”。后来他被阁主分配给楚迎玉,也就有了自己的名字,是楚迎玉给他起的名字。
倘若乔乔就在此地,能听得到这声呵斥,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位江书泽赫然就是书里的男攻二号。该在洞天福地和楚迎臣结识,一见如故的男攻二号。
落了一地的珠子,只等着可以将它们串联在一起的针和线出现。
名叫江书泽的那位锦衣卫此时并未戴着面具,他轮廓柔和,眼睛也剔透,眉毛却似剑刃直入鬓角,这副容貌其实并不太搭配,不像是从一个人脸上能长出来的。
楚迎玉单脚踩在他的肩膀上,压着眉。“为什么如姬把你给了我,却让哥哥自己一个人去报仇?”
“……”江书泽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引阁主入险地,我该要了你的命。”楚迎玉眼神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他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掐了掐眉心。瞧着江书泽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楚迎玉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摆了摆手。
“按照规矩处置。”
阁里的规矩便是他犯了错,惹主人不开心就要挨噬骨鞭。噬骨鞭上有倒刺,常人挨上一下就得没命,江书泽毕竟是化神期的高手,挨个二十下才是极限。惩罚规矩偏偏按着极限走,二十下噬骨鞭,丢不不了命,只能活生生的受罪。
江书泽真是个硬骨头,挨那鞭子的时候一声也不吭,连粗重喘气声也无。一动不动任由别人抽打自己,闷哼都发不出来半声。
楚迎玉还以为下头的人碍于他锦衣卫的身份而手下留情,还出来瞟了一眼。粘稠的血液顺着噬骨鞭一滴一滴的往下流,只会重不会轻,也怪江书泽平时行事太过一板一眼,得罪不少人。楚迎玉恨的咬牙切齿,也知这是个硬茬子,打碎骨头也不会多说一句话的小哑巴。
受刑之后,江书泽是爬着回的自己房间,缓了好一会,他才皱着眉头,解开自己被血凝结在一块的衣服。先是拆下裹着胸部被血染红的布条,再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
还好,女儿身没被发现。
她愣愣的回想着楚迎玉刚才的表情,高高在上,不屑又厌恶。噬骨鞭都没让她感觉到太过难受,单单是楚迎玉那一眼,只要回想起来,心口都钝钝的疼。
江书泽不怕疼,能在众多红衣卫里,凭借着区区化神期就能迈入都是渡劫期大能的锦衣卫,她付出了太多太多。多少次命悬一线的任务,都被她完成。多少次性命垂危,也都硬生生的挺了过来。这次的噬骨鞭,只是小伤而已,算不得什么。
刚才楚迎玉问她的那个问题,她答不上来,所以才沉默,也不是故意非要他生气。
当初自己还小,修为也只是金丹,她几乎拼了命的将楚迎玉救出来。如姬似笑非笑,用那一双看透全部的眼睛盯着她,问一个愿望。江书泽那时候还是十一,名为十一的玄衣小丫头睫毛上还沾着血,她一点也没犹豫的回答出自己的那个愿望。
想要跟在楚迎玉的身边,一直保护他。
第44章 泪珠
白日倾颓,云霭遮天,这不是个好兆头。
乔乔双手立诀,控制着灵力游走于体内经脉之中,那股子还算听话的灵力总在碰到丹田处那颗金丹的时候而溃散。就说,老婆影响她的出剑速度,最近练剑都有些懈怠了!怎么老是卡在金丹期停滞不前呀,到底什么才是突破金丹境界,到达元婴境界的法门。
她困惑久了,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乔乔的目的也是为了保护老婆崽楚迎臣,虽然她的境界卡在金丹期不进不退的,但他老婆已经迈过化神进入合体期了!!!
乔乔的剑意霎时令枯木逢春,一剑取尽木之精髓,将生机注入到周围环境中。
不远处调息的楚迎臣似有所觉,他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前的黑色雾气被那股生机吹散不少。露出一线光明来,眼前出现一位练剑的姑娘,狡黠灵动,正正在他心上。楚迎臣单手遮住眼睛,一片恍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底碎裂。
汹涌的灵力毫无征兆的激荡在楚迎臣的要穴,经脉之中。他来不及多想,平稳呼吸,双手相叩,立出二指来将灵力散至四周,不让其汇聚丹田。
天空之中顿时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乔乔担忧的用手背遮住雨幕,灵法都忘了使用,想要寻找楚迎臣。她茫茫然的视线在落到黑衣青年身上时,终于有了焦点。老婆崽迎风而立,目光清明,身上灵光大作,显然是又到了破阶渡劫的时候。
一月连破两阶,此等天赋显然前所未闻。就算是在《公子无双》书里,楚迎臣从合体期到达大乘期也是在上半部书的后头了。那把太阿剑也是在他合体期寻找到的,乔乔很担心楚迎臣破阶太快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