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行十二的一位就不停的琢磨着主子的心,他试探着凑头,瞧见不远处花容月貌的姑娘。心里登时有了主意,准备给这刚上位的阁主提提意见。给主子提意见也是要讲究章法策略的,不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样容易下主子面儿,需得怪外抹角复合阁主心意才行。
“阁主,下头卖的那盏灯笼看起来不错,不如我们——”
那小十二红衣卫的话还没说完,楚迎臣就已经破窗落在地面上了,他身姿优雅,若高山飘雪,轻盈又敏捷。楚迎臣直来直往,既然他看不过眼,心里不舒坦,便要去掺和一脚,哪里需要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当做借口。
他就落在距离唐梨和秦修的不远处,铁衣长衫,玄铁覆面。唐梨和秦修也被这动静惊到,他们不约而同的朝楚迎臣看去,动作也停滞住。
秦修上前一步,将唐梨护在身后,她则可怜巴巴的揪住一角秦修的衣服。
这在楚迎臣眼里,就是乔乔不仅怕自己,还躲在别人身后企图寻求庇佑。心里悬了块石头,晃晃悠悠即将落下来。楚迎臣骨节分明的手放在靠下巴的一角玄铁面具上,稍微一使劲,将玄铁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来。
山雨欲来,楚迎臣的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唐梨是知道楚迎臣和乔乔之间有些情义的,如今自己又顶着师姐的面具,有可能楚师兄是误会了和秦修的关系。她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一吐舌尖,将手里的珠花藏在身后。想解释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漆黑明亮的眼珠不知所措的眨了眨。
“你不是她。”楚迎臣的眼睫垂下来,眼尾如刀,挂着沉甸甸的戾气。乔乔不会有这样的目光,记忆中那双琥珀色的剔透眼睛里,永远都是盛着满满当当的期待与欣喜。如今的这双眼睛里,只有恐惧和忐忑。
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乔乔。
可,自己的判断真的准确吗,还是说刚才那个不是,只是在欺骗自己。如今他变成了剑阁阁主,乔乔真的不会怕吗?楚迎臣觉得心里空了一块,漏进来萧瑟的风,他想伸出手去挽留什么,却只是徒劳无功。
“二……二师兄。”唐梨欲哭无泪。
果然,不是乔乔。
楚迎臣撩起眼皮,已经了然,从这声音依稀分辨出来是和乔乔交好的一个外门女弟子。
秦修向来尊敬这个师兄,但他见楚迎臣对唐梨不太客气,脸色也拉下来。探出手臂横在唐梨身前,沉了语气。“师兄。”
楚迎臣看他一眼,虽没有说话,可秦修感觉自己从中捕捉了些许杀意。
怒气犯不着对唐梨发,但对着秦修却不得不发了。其实秦修这也是无妄之灾,按照先前楚迎臣的脾气,哪里会管秦修。如今正是和乔乔分离之时,他心中忐忑,又加之先前秦修同乔峤走的又很亲近——纵使那个人不是乔乔,但就是心里不舒坦。
现在的楚迎臣,身怀梼杌之力,丝毫不在意出手后果,他什么也不怕,只图随心而为。楚迎臣的剑已出鞘,秦修哪里来得及去挡,就算是能反应迅速,秦修的修为和楚迎臣也相差那样多,根本不能抵挡。好在楚迎臣还是收着一些力的,剑意顺着冰凉的剑刃刺进秦修的胸膛,楚迎臣薄掌施力,将秦修打出两米远。
秦修怒从心中来,他是后来听说了师姐和楚迎臣的关系,先前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楚迎臣对他丝毫不客气,便也来了脾气。“师姐那样好,你根本就配不上她!”
唐梨吓得脸色苍白,恨不得拿东西堵住这二愣子的嘴,他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样的话也敢在楚迎臣面前说出口。
楚迎臣眼角眉梢皆是戾气,刚才还算浅淡的杀意如今犹如实质。他提剑,唇角勾出一个笑意,勾魂夺魄,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你这样认为吗。”
“这样认为的人,都该到底地下去跟阎王说。”
“不要。”一红色身影翩然而来,来的人竟然也不怕疼,直接上手——是乔乔。乔乔握住他的剑刃,任由锋芒将手掌割破,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她可以抽出无名剑来别开楚迎臣的剑,可是乔乔,永远都不会对楚迎臣刀剑相向。
她说。“不要继续伤人。”
乔乔这个姿势,楚迎臣很熟悉,虽然失情,但记忆丁点儿没少。在他的记忆里,有很多次,乔乔都是这样将他护在身后的。只不过这一次,她护的人不叫楚迎臣,而是秦修。
楚迎臣的心没由来的开始慌乱,波澜不惊的眼眸里荡开了波纹,他想将剑刃收回又怕将乔乔伤的更深,一时之间进退两难。如果说之前仿佛心上高悬一块大石,那么如今便是那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四分五裂。
剑意消散,楚迎臣生生受了反噬之痛,胸闷不已。他甚至都忘了用手去捂住嘴巴,遏止住想要溢出来的鲜血。楚迎臣的视线凝聚在乔乔如今已经松开剑刃,却被割的鲜血淋漓的手上。
分明伤的是乔乔,自己受的是内伤,可是楚迎臣觉得,那道伤口划在了乔乔手上,也划在了自己的心里。
秦修刚才硬生生受了楚迎臣一掌,他吐了许多血。乔乔不想让楚迎臣徒增杀孽,秦修又同原主形如姐弟,她实在不能眼见着他受伤,便有些焦急的询问秦修“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师姐。倒是你的手——”秦修苍白着脸,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怕师姐担心,秦修又对她露出笑容,两颗虎牙可爱兮兮的。
乔乔心里有气,带着责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已经变回自己容貌的唐梨,将秦修交给她扶着。自己拾起来那支落在地上,已经碎掉的珠花,乔乔抱歉的给摊位婆婆赔偿了新钱才准备离开。
竟是一眼都不曾看过楚迎臣。
不是不想看,是怕看多了楚迎臣冷漠的眼神,自己会伤心。虽不知这次矛盾原因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乔乔都不想去想了。天平两边一边是楚迎臣,一边是她的朋友。
人总有私心,任何人和楚迎臣放在一起,乔乔都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楚迎臣。为了不袒露自己明目张胆的偏袒,乔乔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乔乔。”
可是那一道声音分外熟悉,直击心脏,是楚迎臣在喊自己的名字。乔乔骤然回眸,正对上一双迷蒙无神的双眼。
乔乔听见楚迎臣委屈又小声的问。
“我也受伤了,你怎么不问问我。”
第48章 物归原主
乔乔心冷,她自小在娱乐圈起起伏伏,看多了各种人间惨剧,将一颗心打磨的坚硬如石。尽力为善时更多的是深深地无奈,她自己尚且深坠泥潭,如何能解救别人。本以为一颗心会宛如死水,不会起丁点波澜,可她自打穿书以后,却每每为楚迎臣感到心软,疼痛。
得知楚迎臣孤身一人面对恶兽相柳时,知晓楚迎臣幼时孤身处于锁魂塔时,再到……两人决裂时。她为楚迎臣心疼的时刻那样多,想必若要在这所有的情形中挑选出一句最最戳人心窝的话,乔乔不能忍受的便是楚迎臣对她说,我疼。
从来不示弱的强者,软着声音撒娇一般在她的耳边说一句疼。
乔乔恨不得张开双臂抱住他,想替他将所有的伤害都抵挡住,不要伤害到楚迎臣分毫。
青年的嘴唇是淡粉色的,紧紧抿着,显得倔强又固执,眼神又是茫茫然的,像是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要同她说这样一句话。他是被抛弃的人,不明事理,不明感情,受了伤害,心里难过的时候,也只不过淡淡的说一句疼。
“哪里疼?”乔乔心都要碎了,她坚定的走上前去,站在楚迎臣的眼前。许久未见,她粗略的打量一下青年的身形。
挺立如松,相比从前,更显的瘦削。
这些天其实扪心自问,乔乔过的还好。最怕不过是了无音讯,相忘于江湖。可如今楚迎臣身份不同,江湖上满是他的传闻,乔乔时刻都听得到楚迎臣的消息。就像那个青年,从未离开过她的身边。
不过,楚迎臣好像过的并不好。
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心口蔓延,乔乔嘴巴里堵住了一堆话,却也不好说出来。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口疼吗?”楚迎臣低垂着眼睛,眼尾湿红,像是缀了姑娘的胭脂,泛着水色。
乔乔无法回答他,因为自己的心口也和他一样疼。总觉得书里头写的难受,失恋都是骗人的,哪里会有人真的为另一个人感到心痛。
心痛是病,得治。
可乔乔没有生病,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怎么竟如此难捱。
“你不要疼。”乔乔迟疑着,不知道如何缓解疼痛,也不知如何回答楚迎臣,只能捡着最质朴的话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口。
“你不要看别人。”楚迎臣低着头,漂亮的眼睫像蝴蝶,他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等着裁决。
“我不看别人。”乔乔淡淡的语气,心里到底是有气的,知道他身不由己,知道此番定有缘由,但生气这种事情,不是说不生气就不生气的。虽然……自己喜欢楚迎臣是真,楚迎臣放不下自己也是真,但如今两人分别已久更是真。
虽然不知道楚迎臣到底在别扭什么,但是乔乔怎能心无芥蒂,她也委屈啊。真的很想大声的在楚迎臣耳朵边吼一句。“喂,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对你的喜欢吗?”
乔乔以为的是楚迎臣身陷复仇泥沼不愿意将自己拖下水,或者是种种“为自己好”的缘由才借故离开。
她最讨厌书里头男女主打着为对方好的名义欺骗错过,然后又那叫什么来着,追妻火葬场。如今事实真轮到自己身上了,落下的刀子怎么就这么疼呢。
喜欢是真的喜欢,不想原谅也是真的不想原谅。可是乔乔又真真切切的知道不可原谅最终都会败给喜欢,就觉得让楚迎臣难过让乔乔纠结挣扎痛苦的那段日子,都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所以楚迎臣不需要难过,乔乔也不必纠结,因为乔乔知道,最终他们都会在一起。
楚迎臣只是需要时间,而乔乔恰好愿意等他。
谁知,压根不是这样一回事。
楚迎臣受梼杌之力影响而失情,失情时尚有特殊情感的姑娘,倘若未曾失情时如何能放手?且不说那些什么自卑为乔乔好之类的原因了,楚迎臣便是乔乔不愿意在自己身边,绑也要将她绑在自己眼前。
可惜梼杌之力影响的失情,再加上楚迎臣的理智作祟,让他觉得自己和乔乔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剑阁和四大门派本就是血海深仇,荼鸣山更是和剑阁有着不共戴天的愁怨,他如何能劝说自己对敌人的弟子好言。此番示弱,当真是鬼迷心窍。
楚迎臣强行遏制住心口传来的疼痛,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背过身去。
乔乔不愿挣扎纠缠,也乐的潇洒。“楚迎臣,我不会一直等你。”
那道隽长的身影僵直了下,顿住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孤独又寂寥。
影视剧里在男女主分别时候总会应景的落下小雨,乔乔总以为是为了营造浪漫气氛所刻意。谁想到,这次也不例外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乔乔的随身空间里至今还放着楚迎臣曾经借给她的伞。她的眼睫被雨水打湿,轻轻的一颤,沿着眼角落下水滴来。
乔乔取出随身空间里头的伞,缓缓的撑开,为楚迎臣的世界撑出一片干净清爽来。
她将伞柄塞入楚迎臣的怀里,两人的指尖相撞,都是冰凉。乔乔并不贪恋这点微末温度,她头也不回的闯入雨幕里。
那把伞,是楚迎臣给她的。
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
乔乔并未选择回荼鸣山,她从今日相见便能觉察出,楚迎臣同荼鸣山的恩怨怕是不能调和。倘若自己真被楚迎臣误会成荼鸣山一派……她不怕楚迎臣会伤害自己,乔乔只是怕楚迎臣会为难。
都道楚迎臣进入的第三个洞天福地名为镜天水幕,乃是一处古地。与别的稀奇古地不同,镜天水幕虽位于古地的洞天福地之中,却并非人人争抢的宝地。主要是因为镜天水幕这个洞天福地开放的时候,每次可以进入的人数没有限制,难度相对较低,一般是金丹突破元婴的修士会选择的地方。
除此之外,镜天水幕之所以为镜天水幕便是金丹突破元婴之时的幻像会呈现在水幕之中,后人有可能从中窥见前人渡劫之时的幻象。当然,两人必须为羁绊至深之人,才可以从水幕之中窥见对方。
乔乔选择在古地里的镜天水幕,无非是因为,她想多了解楚迎臣一些。虽然二人已经走到如此的局面,但她坚信,总有破镜重圆的时候。纵使是如今,乔乔也知在这诺大的天地之中,她和楚迎臣彼此便是这人世间最深最深的羁绊。
金丹想要突破元婴需要感知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才能将丹田处的金丹化为元婴小人封印于脑部神海之中。
什么是另一个自己。可以理解为塑造新的灵魂,在想象的世界之中进行推演,重拟。大多数人觉得金丹突破元婴就在于没有能体会到另一个自己代表的意思。
贫穷者多贪图富贵,另拟的人生往往出身富庶,可再怎么挣扎于方寸,无非是碍于金钱二字。情薄者多贪图情深义重,但待海枯石烂,又总会迷失自我。往往偏颇一方者,均不能铸成大道。
乔乔则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在这个突破上还是有所优势的。乔乔生于书外,在现代是一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如今一朝穿书,变成一个修仙者。小演员和修仙者本身就是两种人生,两个自己,完全不需要在环境之中进行虚拟。
只不过再重塑自己的人生之前,她想在这镜天水幕中寻找楚迎臣破境之时的零星片段。
她抬脚迈入云山雾霭之中,仿佛置身于仙境。仙境的下方,也就是乔乔脚踩着的地方,并非是实地,而是一片透明的水。乔乔不会沉入水中,甚至那些水都未曾沾湿她的绣鞋。
乔乔踏水而行,如蜻蜓点水,只留点点涟漪,不多时便迎面撞见一团水幕。
水幕之中有万千光影涌现,乔乔探出食指,轻轻在上头一点。她心中所爱是楚迎臣,楚迎臣放不下的牵挂亦是他,两人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
登时,无数的画面浮现在镜天水幕之上。
乔乔静静的看着镜天水幕,楚迎臣的另一段人生,到底是什么呢?
楚迎臣生于普通之家,算不得多么富裕,甚至可以说是贫寒。他家徒四壁,除了能下蛋的老母鸡还算值钱啊以外,就没有什么可以换钱的物件了。但小小的楚迎臣觉得很知足,因为街头还有许多吃不上饭,风餐露宿的乞丐。他们同那些人相比,已经幸福的很了。
一路走来,乔乔同旁人素未谋面,并不相识,只能从过往的碎片里窥见零星半点。但五一不是金碧辉煌的期盼幻境,唯有楚迎臣这个幻境,根本就不像是享受生活,而是在活着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