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老鱼快急眼了，鱼知意赶紧挂了电话。
真好，现在的老鱼还能精神奕奕地跟她对呛，而不是她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到那样，死气沉沉地躺在冰棺里。
前世的她在十八岁这年，为了跟老鱼对着干，一气之下选择了出国留学，等到回来的时候，迎接她的只有老鱼的尸体和已经成为董雅一言堂的公司。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出国。
至于董雅，她不介意再亲手把对方送进监狱一次。时间还长，前世她出国留学那三年错过的烂账，她可以一笔一笔的跟对方清算。
心中有了计较，鱼知意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现在才上午九点多，她想了一下，换下睡衣准备出门。
见家里空荡荡的，鱼知意忍不住问了一句，“程燕宁和程嘉树那俩吃白饭的呢？”
老管家：“二小姐和少爷一早就上学去了。”
鱼知意想起来了，这个时候的程燕宁和程嘉树进了她上的那所国际学校，正削尖了脑袋适应双语教学，一个劲地想在老鱼总面前挣表现。
而自己因为不待见那俩货，已经好久没去上学了。
管家见鱼知意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不禁老怀大慰，“小姐是要去上学吗？我这就去安排司机。”
“不，不去京美私立，让司机送我去……七十一中。”
……
十年前的京城早高峰限号政策还没出台，道路规划也没有后来那么合理，内环的堵车盛况比之十年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鱼知意百无聊赖地点着车窗，看着车子好不容易挪出四环，心情终于有点紧张起来。
她要去找十年前的洛飞阳，她要确定她的爱豆此时正健健康康地活在她的世界里。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阻止十年后的那场悲剧发生，虽然到底要如何阻止她目前还没有头绪。
作为洛飞阳的骨灰级粉丝，鱼知意几乎可以将对方的百度百科倒背如流，当然知道洛飞阳的高中是在京城第七十一中就读的。
她家哥哥在高三的时候被星探发现，然后通过娱乐公司的练习生选拔成团出道。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间点洛飞阳有没有被星探带走，百度百科毕竟不会写得这么详细。
要是对方已经离开学校了，她就只能去爱豆最初签的那家吸血鬼经济公司找人了。
车子开进了老区，周围全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待拆建筑。鱼知意上辈子在京城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天子脚下还有这样的地方。
入目一片灰败，几条主干道也没有太光鲜亮丽，远远可以看到居民区违章搭建的四合院，以及职工住的低矮筒子楼。
道路前方，红色的小三轮碰了一辆行将就木的老奥拓。交警还没来，两方人马正操着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争吵不休。
司机看了看手表，面色有些为难。
“我就在这里下吧，谢谢刘叔叔。”
司机连忙下车开门，鱼知意有些新奇地踏上了老城的街道。
在这个手机没有高德地图自动导航的年代，鱼知意勉强问到了七十一中的所在。
之前在内环堵了大半天，这会儿正好赶上放学，她看着身边穿着蓝白校服鱼贯而出的高中生，有些发愁。
要在这么多穿着一样衣服的高中生里找出自己年轻时候的爱豆，难度有点大。
鱼知意没有犹豫多久，决定找人求助，“同学，请问你知道高三的洛飞阳吗？”
就算还没有出道，自家爱豆凭借着那张脸在学校应该也是风云人物吧。
然而出乎鱼知意预料，她得到的一连几个回答都是不认识。
怎么会？
鱼知意有些惶恐，之前得知爱豆不在了的悲伤卷土重来。就在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快要被自己的想象魇住了的时候，有道熟悉的身影从她面前一闪而过。
鱼知意下意识地拉住了对方的校服袖子。
在对方转过头的一瞬间，鱼知意脱口而出：“哥哥……”
虽然少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那双日后被媒体誉为勾魂摄魄的眼睛，精致的下巴也被一张沾着血的创口贴破坏了美感，但鱼知意无比肯定，这就是洛飞阳。
恐慌瞬间消失不见，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纸笔，像每一个追星女孩一样，眼里带着希冀的光，小心翼翼地道：“哥哥，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少年洛飞阳撞进了一双柔软似春水的桃花眼，女孩生得好看，气质干净纯粹，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和他们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老城只有两种人，一种市侩精明，成日里恨不得从周围人身上扒下一层皮来，一种麻木死寂，活在社会底层连挣扎都懒得挣扎。
十八岁的洛飞阳没看过这样的眼神，也没接触过这样干净的人，他喉咙滚了滚，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滚开。”
感觉到衣袖的一角从自己手里抽出，鱼知意下意识地追了两步，最后还是没跟上去。
她有些失落地收起了本子和笔，懊恼地拍拍脑袋。
粉丝不应该打扰爱豆的生活，哥哥让自己滚也是应该的！
可是不跟哥哥接触自己怎么才能帮得上他呢？鱼知意抿抿嘴。
鱼知意没注意到的是，人群中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又转，直到洛飞阳离开，那些人才追着洛飞阳走远了。
……
半个小时后，东街一条偏僻的小巷子里，一个老大模样的刀疤脸正在教训手下。
“你们那么多人跟一个小兔崽子居然能把人跟丢？”
“老大，那臭小子太精了，出了校门就往那些苍蝇馆子里钻，又抄了好几条小路，我们没留神让他给跑了。”
刀疤脸似乎留了后手，闻言也没见多生气，吐着烟圈道：“他家那边呢，安排人看着了吗？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不回家？”
“都看着呢，一蹲到人马上通知您。”
这时，巷子尽头闪过一抹倩影，“老大，这丫头不是之前在七十一中门口找洛飞阳那个吗？我好像听见她管洛飞阳叫哥。”
刀疤脸使了个眼色，“跟上。”
鱼知意被人堵在了死胡同里。
天知道她只是想在这里逛逛，看看爱豆生活的地方，怎么就能遇上打劫的了？
面前站着五六个成年男人，明显来者不善，鱼知意不怕抢钱，就怕对方心情一好还想抢点别的什么。
“你们想干什么？”
刀疤脸打量着对面女孩衣着不凡，笑得不怀好意，“洛飞阳欠我们钱，你既然认识他，要么你替他还吧。”
鱼知意第一反应是不信，“你胡说！我家哥哥怎么会认识你们这些人！”
刀疤脸啧道：“他妈赌钱输了，借了高利贷不还，这会儿不知道躲在哪个相好的家里呢，母债子偿，我们找不到他妈当然只能找他了。”
鱼知意想起前世公众面前那个和蔼优雅的女人，怎么也不愿相信，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家哥哥是单亲家庭。伯父早亡，伯母作为一个单身妈妈，独立自强，一个人将哥哥抚养长大，怎么会是你说的这种人……”
对面的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纷纷大笑起来。
“他妈就是个坐台的，儿子是谁的种估计她自己都不知道，洛飞阳还有爸爸，我们怎么没见过？”
“就是，他家要是有男人，至于欠这么多债？”
“……”
鱼知意脸色苍白，她想到前世偶尔看过的那些扒皮贴。楼主说得信誓旦旦，什么洛飞阳的妈妈私底下牌品不好，爱炫富还贪得无厌，为了钱卖儿子。
那时的她和其他粉丝一样，觉得楼主扯淡，留下一句造谣司马后顺手举报。
可此时听着面前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她却有些信了。如果刀疤脸说的都是真的，那爱豆这么些年来背着她们都承受了些什么啊！
鱼知意心疼得不得了，眼看着对面那群收高利贷的已经开始抢她的包了，还有人抓着她的头发摘她的项链。
鱼知意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后悔自己出门没带保镖。
“你们在找我？”
巷子里响起了一道凉薄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
第三章 他生在阴沟里，什么肮脏污秽都……
洛飞阳穿着一身员工服，他似乎在哪个饭店打工，头发被压在反扣着的快餐店鸭舌帽里，终于露出了那双冷漠又厌世的丹凤眼。
少年有着浓墨重彩的眉眼，一双黑眸极深极沉，偏他肤色又白，强烈的对比感教人晕眩，以至于让看见他的人第一反应不是觉得他好看，而是害怕。
被他阴鸷的视线扫过，众人心头顿生寒意。
几个男人上前将洛飞阳团团围住，刀疤脸往地上啐了一口，“好小子，可算逮着你了，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旁的鱼知意闻言比自己被打还要焦急，哭喊道：“哥哥快走，我帮你拦住他们！”
少女娇弱的身躯，就这么硬生生地挡在了少年身前。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鱼知意知道这一年放高利贷的，除了杀人放火什么都敢干。
刀疤脸一把推开碍事的女孩，几个人一拥而上，对少年拳脚相向。
洛飞阳并没有站着任他们打，只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快本来就带着伤的脸上又添了新伤。
鱼知意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你们不要打他……”
站在一旁的刀疤脸拿着从鱼知意包里摸出来的红票子，似乎勉强满意了，让人收了手。
临走时还警告洛飞阳，“打你是让你记住下次按时还钱。”
鱼知意看到洛飞阳身上的伤，边哭边骂：“他马今晚必死一帮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出门灵车漂移大合葬骨灰坟头高高挂*@#$%^&***……”
饭圈女孩被誉为嘴臭界的王者，个个拉出去都能口吐莲花，以一顶十，鱼知意当然也不例外，以前撕对家的时候还因为战斗力惊人被群里小姐妹拉去外网冲锋陷阵。
洛飞阳听着耳边一连串自己都没听过的脏话，开始怀疑自己一开始认为女孩是富家千金的判断。
他生在阴沟里，什么肮脏污秽都见过，因此也不觉得对方的话有什么。
女孩脖子上还带着被拽下项链时勒出的红痕，脏兮兮的小脸上又是眼泪又是灰尘，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在洛飞阳的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他冷冷地看了鱼知意一眼：“他们拿了你多少钱？”
“啊？不知道……”
洛飞阳皱了皱眉，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索了一番，找出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鱼知意，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走了。
鱼知意追上去，抽抽噎噎地道：“我，我不要你的钱。”
洛飞阳嗤笑一声，接过对方退回来的纸币，他这种人，可以跟任何东西过不去，但是不能跟钱过不去。
他以为女孩是看不上，神情带上了一丝哂意，“你的本子呢？”
鱼知意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少年，“什么本子？”
洛飞阳语气嘲讽，“你一开始要我签的东西，拿出来吧，借条还是卖身契？”
鱼知意愣了愣，嗫嚅道：“我不是来收账的。”
少年带着青紫的双眼皮一掀，似乎不信，“呵。”
“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只是想看看你，快乐也好，悲伤也好，想和你一起分享，想和你一直走下去。你的人生应该绚烂又漫长，而不是像上辈子一样戛然而止。
准备离开的洛飞阳被女孩娇软的话语激怒了，他的声音像是冰与火的矛盾产物，“那你看到了，你觉得我过得好吗？”
他这十八年，就不知道过得好三个字怎么写。
“我觉得不太好，”鱼知意深吸一口气，“但是洛飞阳，加油，你会越来越好的。”
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你会成为接下来红遍大江南北的天团核心，你会成为圈内最难搞的导演都赞不绝口的表演天才。
荣耀席卷而来，少年载誉而归。
这些，鱼知意只能藏在心口没说。
饶是同龄人中最冷硬的少年，也在女孩的天真面前败下阵来，洛飞阳打发对方道：“够了，你走吧，哪来的回哪去。”
女孩走后，洛飞阳抬头看了看老城几十年如一日的灰败天空，漆黑的眼睛像是浓到化不开的墨。
……
鱼知意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发现自家门外停了不少豪车，别墅花园里人来人往，隐隐能听到女人的说笑声。
董雅嫁进鱼家大门不到半年，正迫不及待地想要融入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因此隔三差五就在家里开宴会，邀请京市的太太小姐们喝下午茶。
此时的她化了妆，又精心做了发型，身上的衣服也是怎么贵怎么来，全然没有了上午那副狼狈的样子，俨然又是一个阔气体面的鱼太太。
殊不知，女客们都是看鱼总的面子来的，不少人暗地里嘲笑她没有品位，穿搭艳俗老土。
董雅完全没看见其他太太眼里的不屑，正拉着被自己打扮得同样花枝招展的女儿程燕宁向众人炫耀。
“京美私立的老师都夸小宁在学校很努力呢，这孩子，做什么都不用我操心……”
有太太问起鱼家的另一个女儿，董雅面露难色，掩唇笑道：“小意那孩子已经好久没去过学校了，成天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其他太太惊疑，“是吗，知意那孩子以前学习不是很好吗……”
“唉，小意昨天跟人飙车泡吧，喝得烂醉回来，把她爸气得不轻。”
太太们听了这话顿时脑补出了一场豪门大戏，后妈磋磨继女，把继女养废这种事，在她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算罕见。
“唉，知意那孩子可惜了……”
“燕宁在京美是尖子生，以后肯定有出息。”
程燕宁得意地笑了，只觉得能把原来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踩在脚下，自己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