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不怕,我在动画片里看过,主角随便几句话就把绑匪唬住了,洋洋可比那些绑匪聪明多了。”
“这算什么,我有奥特曼变身器,打跑他们。”
年轻温柔的女老师哭笑不得,这些有钱人的孩子从小就接触类似的教育,可这个年龄段的他们,完全不明白穷凶极恶的歹徒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弱小。
她只能再三劝导,“大家都很棒,上了这堂课,我相信你们遇到绑匪一定不会害怕了,不会哭鼻子对不对?我们要冷静地跟绑匪沟通,不要激怒他们,配合他们提供大人的联系方式……”
有个胆小的孩子吸着鼻涕道:“挨打了也不能哭吗?”
女老师正色道:“不哭,眼泪是流给心疼你的人看的,那些坏人不会心疼你,不要让他们看笑话。”
小小的鱼知意一字一句地做着笔记,下课后,调皮的男孩子抢走了她的笔记本,“哇,小鱼儿还做了笔记!”
众人叽叽喳喳地调笑打闹。
“你妈妈都不在了,你爸那么忙,也不管你,谁会绑架你啊,绑了找谁要钱呀!”
“就是就是,你家没人宝贝你,绑匪要亏本的。”
鱼知意抢回笔记本,把笑话她的小男孩压在身下揍。
“哇!我错啦。”
“小鱼儿好凶啊,大家快跑。”
一群小萝卜头作鸟兽般散了。
鱼知意抱紧自己的小本子,红着眼睛道:“有人心疼我的。”
“我可宝贝了,”鱼知意自言自语,“说不定……有人会来救我呢。”
儿时的记忆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浮现,明明是如此危险的境地,她却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小时候那个倔强的自己。
周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空气里沉闷的呼吸声,以及绑匪滑动手机屏幕的声音,然后是塑料包装被撕开,开水沸腾的声音……
“泡面,自己选。”
刀疤男说完,鱼知意听到了泡面盒滚落在地上的声音,甚至有一桶滚落到了她的脚边,撞到了她的小腿。
女人骂道:“吃个屁!”
刀疤男也不管她,自己吃完了一桶面,闷声道:“老子出去买包烟,你给我看好这小丫头。”
鱼知意对身体的控制已恢复了大半,她不着痕迹地动一动手指,随之而来的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酸麻,若不是闭着眼睛,涌上眼的生理性泪水能让她瞬间露出破绽。
被人用同一个姿势绑了这么久,换做谁都不好受。她的长发散乱地落了满脸,挡住了脸上大部分神情,鱼知意将眼睛睁开了极小的一条缝。
入目的光线令她产生了一阵眩晕的感觉,想吐。
灰色的仓库顶棚上有透明的天窗,天窗之下是可供人走动的钢架,阳光照射到的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灰尘。鱼知意尽量挪低视线,看到了大量零散又陈旧的集装箱,她被人扔在集装箱的角落,两侧都是结实的箱壁,只有女人守着的方向可以过人。
这两个绑匪胆子够大,也够谨慎。
见那女人背对着自己,似乎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鱼知意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是个中年女人,她坐在箱子上,衣着暴露,背影纤瘦,掐腰的针织裙,外套了一件坎肩款式的狐狸皮短大衣,这个季节腿上居然光溜溜的穿着丝袜和只到小腿的高跟皮靴。
女人不停用手机收发短信,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鱼知意连忙闭上眼睛。
她听见了“叮”的一声,女人在点烟。
鱼知意觉得这女人给了她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但她一时想不起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刀疤男回来,女人抱怨道:“这破地方,买包烟都得开两里地。”
刀疤男小声道:“我四处看过了,没有外人找过来的痕迹,那些渔民我都打点过,见到外人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女人:“船呢?”
“还在海上飘着,等钱一到手我们就走。”
“你哄得鱼氏的人天南地北跑,什么时候才能真的交易?”
“新的邮件应该已经在鱼自明的电脑屏幕上了,明天天一亮就交易。”
明天?这么快?鱼知意心里咯噔一下。
“现在就让我们的国民爸爸好好看看他的爱女吧。”刀疤男似乎在打视频电话。
一桶冷水浇下,鱼知意被冻得浑身颤抖,这个时候不“醒”也得“醒”了。
“小鱼?”短短几日,屏幕里的鱼总似乎苍老了不少,眉心的皱纹像是一条条纵横的沟壑。
鱼知意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腿也被绑成了粽子,只能腰上使劲坐了起来,她没兴趣和这两个绑匪上演什么宁死不屈、殴打恐吓的戏码,让自己遭罪也让一把年纪的老鱼揪心。
她冷静道:“爸爸,听他们的,给他们钱。”
不管这场绑架背后有什么复杂的缘由,归根究底不就是要钱吗?
鱼自明显然和女儿想法一样,“这位先生,现金我早就让人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交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不能伤害我女儿一根头发。”
刀疤男笑得狰狞,“好说,我也只有一个要求,希望鱼总遵守游戏规则,不要蠢到把警察带来,到时候我自己都顾不上,你女儿的死活我就管不了了。”
鱼自明承诺:“放心,我们家的人没那么嫉恶如仇,也没那么小心眼,您既然安排好了这出戏,想必已经有了去处,交易完成,日后我们也不必再有任何交集。”
鱼知意听到老鱼说完,镜头外一直紧张地躲着的女人长松了口气。她这才看清楚那女人的脸,这一眼,竟教她遍体生凉。
洛曼歌!这女人是洛曼歌!前世常活跃在各个记者采访镜头下和公众号文章里的洛曼歌,以知性优雅母亲身份示人的洛曼歌!
这张脸跟洛飞阳有五分相似,她不会弄错。
鱼知意的脸色顿时沉得吓人,这是洛飞阳的生母,竟然和一个亡命之徒做出这种事。
之前还能勉强维持平静的心情被这个女人掀起了万丈波澜,无论是谁,她不会让任何人毁了洛飞阳。
“小鱼,你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难看?”知女莫若夫,鱼总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
鱼知意摇摇头,“没什么,就按他们说的做。”
绑架也好,求财也罢,伤害洛飞阳,才算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第六十一章 这些不放过他的人,到头来……
明天就要交易, 不管是哪一方有动作,一定会在今晚。
作为人质,鱼知意没打算睡。
天渐渐黑了, 刀疤男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显然他也知道今天晚上非常关键。
刀疤男外出变得频繁起来,周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会起身去查看。
和鱼自明通过电话后,洛曼歌像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 她给自己泡了碗面, 又送了一碗到鱼知意面前。
昏迷期间这两人应该给她喂过水, 因为从醒来到现在她并没有觉很渴, 不过饥饿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胃里不断烧灼着。
洛曼歌用叉子将泡面送到鱼知意嘴边, 隐隐有些讨好地道:“吃吧, 这两天你一直昏着我才没喂你, 我们可没想虐待你。”
鱼知意看得出来, 这女人始终在担心日后鱼家会报复她。
一桶泡面很快吃完,刀疤男还没回来。
鱼知意让女人给自己擦了嘴,终于觉得肚子里好受了一点。她看着洛曼歌忙前忙后, 还给她倒了水过来。
“来,喝点水。”洛曼歌泼辣惯了,但讨好人也时也会收起张扬的爪牙。
鱼知意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身为洛飞阳母亲的女人, 重生回来后,她发现了好多上辈子不知道的事, 比如爱豆的身世、家境,也明白了洛曼歌或许真的如前世那些爆料贴说的那般贪得无厌,在儿子身上吸血。
“洛曼歌。”
仓库过于空旷,这一声轻不可闻, 但正俯下身给鱼知意喂水的洛曼歌还是听到了,她险些打翻手中的水。
“你……你怎么会认识我?”洛曼歌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了,你认识那个小……洛飞阳,你当然能认出我。”
鱼知意冷冷地注视着她,看着对方脸色变了又变。
洛曼歌像是被谁踩住了尾巴,声音尖利而急促,“鱼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的,我是被逼的!”
她说着,还转身向后张望,男人刚刚出去了,还没回来。
鱼知意看着女人的眼睛,缓缓道:“聪明人都会给自己留退路,你的那个同伴绝不会只把宝押在一处,你呢?你有想过第二条路吗?”
洛曼歌愣住了,眼前这个年轻女孩的话语竟然有着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魔力,“你想让我干什么?”
“先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
洛曼歌不知道陈克什么时候回来,只能挑简要的说,饶是如此,她口中这个故事仍旧漫长复杂得超出了鱼知意的想象。
好在陈克这一趟出去非常久,并没有撞见两人的交谈。
“……”
洛曼歌:“这么多年,何成瑾很少找我,直到几个月前。”
“他做事很谨慎,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我猜得到他想干什么……这些年,何家老爷子一直怀疑当年的事和何成瑾脱不了干系,但一直找不到证据。圈子里给有钱人做情妇的小姐妹告诉我,老头去年定了遗嘱,一分钱都不留给他,全给了为大儿子守寡的儿媳,我猜,何成瑾找洛飞阳是想利用洛飞阳让老头子改遗嘱。”
“何成瑾在家族企业里蛰伏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一杯羹都分不到,他怎么会甘心?”
鱼知意的眼角因为强压着恨意而泛着妖艳的红,“他原本想做什么?”
洛曼歌看了看她,咬着嘴唇道:“还能干什么,洛飞阳……也不是从小就这么独的,他小时候也会问我爸爸在哪里……弥补一个少年缺失多年的父爱对他这种戴惯了面具的人来说,难吗?”
难吗?
不用女人再说下去,鱼知意已经明白了事情会如何发展。
何成瑾会利用长辈的身份取得少年的信任,甚至成为洛飞阳珍视的亲人,让洛飞阳跟那个被他仇视的何家当家人对着干,把何家搅得天翻地覆。老爷子的身体必然会因此雪上加霜,怕是坚持不了几年。
到头来,何成瑾得到了他想要的权利、地位、金钱,而洛飞阳呢?
发现自己真正的亲人——他的爷爷因为他抑郁而终,被他当做叔伯的人却是一个可怕的恶魔,是害死自己亲生父亲的杀人凶手,这一切只是个局。何成瑾对他的关爱都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利用。
他逃出了东亚娱乐这个狼窝,却步入了另一个魔窟。
他的母亲,他的叔伯,都是趴在他身上吸血的水蛭,他们通过一场可怕的阴谋令他诞生到这个世上,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人对他的出生抱有期待。
这些不放过他的人,到头来,令到他终于也无法放过自己。
鱼知意闭了闭眼睛,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一个破旧的废弃仓库,拼凑出了前世洛飞阳走上绝路的真相。
那些洛飞阳无法对她说出口的,她终于知道了。
洛曼歌满脸希冀地问她:“鱼小姐,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会保证我没事的吧?”
鱼知意不带一丝怜悯地道:“抱歉,我保证不了。”
洛曼歌的声音变了调,“为什么?”
“你听,”仓库周围传来一阵规律的脚步声,绝不止一个人,鱼知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和你合作的那个陈克,果然找了别的退路。”
洛曼歌满脸仓皇,“什么意思?”
“意思是,今晚,或许就是你们这群人赎罪的时候。”
仓库大门被人打开,首先走进来的是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其次才是陈克,后面跟了一群黑衣人,手里都有枪,个个神情肃然。
洛曼歌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陈克,你跟何成瑾合作了?你骗我?”
“妈的,别说的跟我做了多天怒人怨的事儿似的,”陈克走近,厉声道:“只有我骗你吗?这女人没骗你?这两父女看着老实,暗地里不仅找了警察,还他妈雇了一群退伍军人,把附近几公里的港口围得密不透风!还有你的好儿子,我们换了多少次车,他居然能在我们经过的补给点都埋了哨,这他妈什么意思?我姑且相信你没在暗中搞鬼!”
“还有我们这位何老板,你以为他真的被警方逼得自顾不暇?”
“第一次被我骗,第二次还是被我骗,你是有多蠢才会一次又一次的上当?”陈克嗤笑道:“恐怕也只有你,才会相信仅凭我们两个人能拿到钱跑路了。”
洛曼歌听完这一切,像是脱力般瘫软在了地上,浑身剧烈颤抖着,她根本不敢看何成瑾,陈克这个该死的混蛋,肯定把她藏了当年的证据的事告诉了何成瑾。
“说完了?这下到我了。”何成瑾让人把洛曼歌架起来,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仿佛审问一个将死之人般道:“说,那些东西你都藏在了哪里?”
鱼知意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她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咬死不承认,并且栽赃给陈克,毕竟何陈二人的联盟本就不怎么牢固,何成瑾疑心重,并不会只听信陈克的一面之词。
然而洛曼歌已然被吓破了胆,想都没想便开口道:“我说,我都说!”
何成瑾勃然大怒,巴掌重重地落到了女人脸上,“贱人,你竟然真的背叛我!”
洛曼歌发丝凌乱,嘴角渗出血迹,她努力摇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原谅我,您一定有用的上我的时候,只要您说一声,我什么都愿意干,我不怕了,杀人放火,我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