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毅然立刻态度谦逊地道了谢，同时悄悄瞧了一眼身旁眉目和煦的师叔，心情委实有些复杂。
他从来不是偷懒耍滑的性子，特别是在修炼方面，一直不曾有所松懈。原以为经过人间界的几年历练，将来返回宗门后，自己会得到师门长辈的赞许和师弟师侄们的敬佩，没料到顾师叔一出现，就不客气地碾平了他的浮躁和骄傲。
五天前，徐毅然忽然接到宗主师叔的传讯，让他跟着出门一趟。一开始，徐毅然是十分振奋的，认为这是宗主师叔对自己的倚重，开始把自己看做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宗门栋梁了。却未料到刚和师叔碰面，自己就被从头嫌弃到脚，然后，就是整整五个日夜的基础招式密集训练和高强度锤炼身体的痛苦过程。
虽然这些训练确实非常有益处，也让徐毅然的剑法变得更加圆融、身法变得更加灵动，以及灵气运转更加流畅自如，可是……真的是非常累非常艰苦！饶是一贯争强好胜的徐毅然都有些受不住这种迅速变强的集中训练了。
而让徐毅然感到尤其郁闷的是，他自觉已经成长了很多，可每当顾师叔目光淡淡地瞥向他时，无需言语，他就悄悄地怂了并下意识地想要扎马步，从此再没有刻苦训练增强实力之外的胡思乱想了。至于那些努力打击渣男渣女并讽刺挑衅狐狸精之类的打算，早就被他彻底抛在脑后了。
就在徐毅然不由自主地回忆着五天来得到的各种打击时，顾云岑已经和祁临渊往停船的位置走去了。
“祁队长，这次协管署总共来了多少队员？”
“先后抽调了六十名队员，由我和韶城的韩子玉队长、盐城的百里队长一起带队。对了，除了我们江城这边的四人外，其他的同行者都已经先一步上船了。”
顾云岑点了点头，温声道：
“我们凌云宗这次有二十八名玄修下山。除了我和徐毅然师侄外，其余的凌云宗弟子会搭乘另外的海船去九灵海域。到时候，我们会在举办万族海市的聚仙岛上汇合。”
“多谢凌云宗为我们协管署行动队提供的支持，也有劳顾宗主亲自炼制寿延丹了。”
“应该的，冥鲲派的那些秘法不仅是人间界的大隐患，也会给玄灵界带来无穷麻烦，早些彻底铲除是好事。更可况，这次是秦泊明师兄误打误撞重伤了冥鲲派中的重要人物，算是和冥鲲派余孽结下了大仇。为了我派外出行走的弟子的安全，我派自当乘胜追击，把敌人一网打尽。”
说着话，两人就走到了殷娇娇、张超和温明宇三名江城行动队队员身边。
众人互相介绍并打招呼后，样貌极其普通的顾宗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的乾坤袋，递到殷娇娇的面前。
“殷小姐，初次见面，你好。这是我代秦师兄送给你的赔礼，徐毅然师侄之前对你的冒犯挑衅，秦师兄已经知道了，便托我把这份赔礼转交给你。”
殷娇娇眨了眨眼，不太想要秦泊明的东西。倒不是讨厌他是娘亲前男友之一的这个身份，而是有些忌惮秦泊明本身。谁知道他的礼物会不会藏着什么陷阱呀，万一秦泊明想通过自己来威胁娘亲呢？
这位长得没有任何特色的顾宗主倒是有一双慧眼，一下子就看穿了殷娇娇的顾忌，便耐心解释道：
“殷小姐放心，这份礼物是我亲自挑选的。我和师兄分开的时候，师兄尚且不清楚徐师侄会因为一些前尘往事而针对你，还连带着说了些讽刺狐族的话。
“我遇到徐师侄后，才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之后又通知了秦师兄。
“秦师兄说，即使殷小姐自己不计较徐毅然的偏激态度，但我们凌云宗也不想和狐族产生芥蒂，再者，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因此，于公于私，我们都希望殷小姐能收下这份赔礼。”
殷娇娇见这位顾宗主态度诚恳，又把事情扯到了凌云宗和狐族的关系上，就知道今天最好还是收下这份礼物。
不过，她非常机灵地多留了个心眼儿，就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个乾坤袋，然后从中取出了凌云宗的赔礼。
她打开乾坤袋的时候在想，要是礼物有问题的话，祁队、张哥他们肯定能察觉到不对劲儿的。哪怕现场发现不了，以后出了什么问题的话，也可以证明这些东西是凌云宗送给她的。
当然，殷娇娇其实自己也十分清楚，礼物出问题的几率很小。毕竟，这是顾宗主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送给她的，又像顾宗主说的那样，秦泊明是没有经手过这份礼物。
“算了，这样一件是小事，我都没放在心上的，”殷娇娇有些漫不经心地想着，“所以，不管这位顾宗主挑选了什么礼物，我都要努力夸奖……”
殷娇娇呼吸一顿。
她惊讶地瞧着手中的最新款两界通美颜照妖版手机和羽族出品的百年限量版小黄鸡挂件，迅速反转了对于收礼物这件事的态度。这只很现实的小狐狸十分激动地幻想着，这样的赔礼再给她来一打都可以，哇，真的好希望徐毅然继续多说些咄咄逼狐的酸话啦。
顾云岑见殷娇娇盯着手机和小黄鸡发呆，不由得暗自皱眉，怀疑自己没有买对殷娇娇在电话里偶尔念叨过的款式。
“先收下吧，”顾云岑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殷娇娇的表情变化，一边语气温和地劝道，“即便没有赔礼这回事，秦师兄也算是你的长辈了。当年，绮夫人也给过秦师兄家族中的小辈礼物，这次……可以算是礼尚往来。”
这时，殷娇娇终于清晰意识到自己得到了之前超想要的新款手机，还拥有了一个很难买到的限量版小黄鸡挂件。于是，她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最后都要闪闪发光了，心底似乎还有一只小小狐狸在撒欢儿蹦跳。
喜悦盈满心田之际，殷娇娇又听到顾宗主在念叨什么长辈晚辈的，顿时灵光一闪，决定和这位眼光好、会送礼物的顾宗主拉进拉进关系。
——只是多认一个长辈，也许就能多得一份见面礼呢……
“我非常喜欢您亲手挑选的礼物，顾叔叔！”
道谢的小狐狸眉眼弯弯，甜蜜又乖巧。
第22章 第二十二颗彩虹水果糖 殷娇娇很珍惜自……
一声“顾叔叔”, 成功地让顾宗主的温和浅笑僵硬在了唇角。幸而对面的殷娇娇不是很关注这张平平无奇的普通面孔，才没有察觉到顾云岑的瞬间不自然。
“顾叔叔，我真羡慕徐毅然, 他有你这样明理又宽容的长辈教导, 以后肯定会成长为一名出色的玄修的。”
顾云岑垂下眼眸，没有正面回应“贤侄女”的真诚夸赞，而是在殷娇娇准备再次开口喊“顾叔叔”的时候，把站在一旁表情复杂的徐毅然拉了过来, 并快速说道：
“毅然，你和殷小姐谈一谈吧，有什么误会说开了就好。我还要和祁队长商量些事情, 就不掺和这件事了。”
说完这话，顾云岑对着祁临渊点了点头，同时利落转身大步往船上走去, 显然是准备边走边说。他的这一串举动, 和之前不急不缓的行事做派有了稍稍不同。
可祁临渊却没觉得这位顾宗主的举动有何突兀奇怪, 只当他是真有事要和自己商量。或者，他是在维护年轻气盛的师侄的颜面，不愿意让徐毅然在众人围观的情形下向殷娇娇道歉。
张超和温明宇大约也有和祁临渊类似的想法, 所以也都笑呵呵地跟了上去，十分默契地把徐毅然和殷娇娇留在了后面。
顾云岑一上船，其他行动队队员就都迎了出来，纷纷和这位凌云宗宗主寒暄问好。
而殷娇娇和徐毅然三言两语达成和解后, 也紧跟着登上了大船。之后, 大家又是一番自我介绍和客气交流……
正在和韶城韩子玉队长交流情况的顾云岑状似不经意地望了两眼殷娇娇，见她正和新认识的行动队队员们说得热闹，漂亮的小脸上笑意盈盈的。
顾云岑分神想着, 她大约是已经把他这个临时认的“顾叔叔”抛在了脑后，这本该是一件暗暗松口气的好事，可他心里反而有了些不悦。
——*——
鲛人族打造的月华船慢慢驶向了辽阔无际的蔚蓝海面。
夜色渐渐深了，参加了一整天战略部署会议的殷娇娇打算吹吹海风、晒晒月亮放松一下，便拎着一大袋零食溜达到了甲板上。只是，她看中的一处满是月光的僻静清幽好位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顾……”
“殷小姐，月色正好，要来喝一杯吗？顾某这里有些品质不错的灵酒。”
殷娇娇眼波微转，终于从顾云岑仓促开口的表现中品出了一点点真相——这位顾宗主……似乎不喜欢自己喊他“叔叔”。
为什么呀？嫌弃我吗？白捡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女不好吗？
小狐狸眨了眨眼睛，一肚子的哼唧不满。虽然没有问出口，可是顾云岑就是读懂了她心底的疑惑。
“殷小姐，我对待心里承认的晚辈是非常严厉的，”周身道韵圆融的顾宗主抬手轻拂，自皎洁的月光中取出了一只小巧玲珑的翡翠酒杯，“如果你真的打算认我做叔叔，那么，我可要认真管教你了。”
“你打算怎么认真管教我这种半路认来的小辈呀？”殷娇娇抱着心爱的零食悄悄后退了一步。
顾云岑微微一笑，提起酒壶往新取出来的酒杯里斟了一杯灵气充盈的佳酿，又请殷娇娇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对小辈的要求其实不多。首先，是不能太过沉溺于物质享受，不能在假期疯玩把一切都抛在脑后，而是每日都要规律作息勤奋修炼；其次，不能把太多的时间精力花费在谈情说爱这种事上，除非是和自己的道侣；再次……”
殷娇娇的眉头因为顾云岑的话而渐渐皱起，此刻忍不住插话道：“已经这样严格又无情了，竟然还有更多的要求吗？”
顾云岑把斟满酒的玲珑翡翠杯轻轻推到殷娇娇的对面，也不在意自己的话被打断，反而好脾气地笑了笑，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
“好吧，那我直接说最后一条了，”月光下的男人望着在自己对面落座的小狐狸，不急不缓地说道，“最后，如果殷小姐不喊我叔叔，而是愿意和我平辈论交的话，那你以后就是徐师侄的长辈了。”
“徐毅然的长辈？”
“嗯，不止如此，秦师兄还有几位高徒，脾气都不是很和顺豁达，但不管如何，他们还是很尊重我这个当师叔的。想来，他们也会对师叔的朋友客客气气的。”
殷娇娇微怔，旋即便反应过来顾云岑这话的意思，不觉莞尔。
她先前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眼底更是浮起一抹慧黠笑意。殷娇娇没料到，这位稳重温和的顾宗主私下里还藏着几分促狭脾气。
“那……顾宗主，娇娇敬你一杯酒，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顾云岑欣然颔首，同时举起自己的酒杯，温声道：“殷小姐，请。”
殷娇娇和顾云岑碰了一下酒杯，而后便一饮而尽。
美酒入喉，蕴含着酒香的精纯灵力迅速滋润着全身经脉，殷娇娇舒服地眯了眯双眼，觉得如果把顾宗主当朋友的话，其实也挺有意思的。
又喝了几杯酒。
殷娇娇忽然发现，在月色笼罩之下，样貌普通的顾宗主其实也是别有魅力的。他的魅力不在皮相，而在于他的气韵和丰姿。甚至在某些时刻，他和英俊绝伦的顾云岑有着相异又相似的吸引力，且都让小狐狸打心底渴望占有。
“唔，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认为顾宗主比得上顾先生，这、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殷娇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儿，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看来，这灵酒的后劲儿有些大，我都有些喝迷糊了。哎呀，我一会儿得少喝几杯。”
顾云岑见殷娇娇的脸颊上慢慢晕染了一层漂亮的绯色，眼神也开始变得飘忽，不禁微微怔忪，随即哑然失笑。
他没料到，只是三五杯的桃花灵酿而已，这小狐狸就上头了。果然，初遇那晚殷娇娇喝酒喝得那样豪爽，其实就是仗着自己修为在身且喝不醉人间凡酒罢了。如今喝了灵酒，就立刻暴露了小狐狸真正的酒量。
“这可不行啊……”顾云岑无声呢喃，“此时在船上，我可不想收获一只醉狐狸。况且，现在还是行动队执行任务期间，若是殷娇娇突然喝得神志不清了，肯定要受到领导批评的。”
叹了一口气，顾云岑取出一枚解酒丹丸，正准备投掷到殷娇娇的杯中。
没想到，对面的小狐狸还是比较谨慎靠谱的，也没有看上去醉得那么厉害。在顾云岑帮她解酒醒神之前，她自己就取出了一枚解酒丹塞入了口中。
片刻后，殷娇娇的脑海重新变得清明起来，虽然神色还有些微醺的慵懒，可这点儿酒意已经不能影响她的判断力和行动力了。
“抱歉，我好久没喝灵酒了，一不小心就有些过量了，”殷娇娇潋滟着一双水润的狐狸眼，声音里带着稍许不自知的妩媚，“祁队的命令，在船上的这七天，我们可以小酌怡情，却不能醉意昏沉。等下了船之后，除非任务需要，就必须要滴酒不沾了。”
“这很好。刚刚是我的失误，我该阻止你少饮几杯的，幸好你随身带着解酒灵丹。”
殷娇娇也觉得自己很机灵，此时又听到新朋友的认同话语，眉目间便多了一些小得意。
只是，还不等她认真谦逊几句自己的聪明才智，就听顾宗主慢条斯理地说道：
“不过，灵丹解酒终究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虽然极为短暂，可也很容易被钻了漏洞。所以，殷小姐以后外出饮酒时，还应该更加谨慎一些。”
讨厌转折语句的殷娇娇缓缓低下头，慢慢打开自己的零食口袋，从里面取出了奥尔良烤鸡味的薯片，“咔嚓”、“咔嚓”、“咔嚓”……
她知道他说得在理，可就是有些小小的郁闷，又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认下这个爱操心的“顾叔叔”。
顾云岑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打击了小狐狸的炫耀心思，便端起酒杯微微示意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作为“赔罪”。
不宜痛快饮酒的殷娇娇：……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赔罪的意思，好像是在炫耀他可以大口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