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娇娇见杜可可目光散乱面色惨淡, 头发也开始像之前秦朗那样渐渐变得干枯灰白, 就用尾巴尖儿轻轻碰了碰顾宗主的脸颊，轻声道：
“顾宗主，她快要死了，还是把解药给她吧, 最后这点时间，别让她再糊里糊涂的了。”
顾云岑没有小狐狸精那样感性，他先是封禁了杜可可的经脉和灵台, 防止她留有余力释放偷袭暗招，然后才一边把解药弹进杜可可的口中，一边十分客观地分析道：
“杜可可说的话, 我们信七成就好。这迷魂吐真丹确实能让中药者说实话, 但他们说的, 只是他们内心认为的真相而已。”
殷娇娇眨了眨眼，而后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在心魔的干扰下, 杜可可对一些事情的认知出现了差错？”
“嗯，其它方面不提，只说打开上古秘地这件事，杜可可认为, 她在猛然得知沈邱峰等仇人死亡的消息后心神大乱并且差点走火入魔, 才在心魔的逼迫下产生了回溯时空的念头，继而通过杀人的方式打开了这个上古秘境。
“可你算算具体时间，从沈邱峰死亡到你出发去黎明县, 总共才多久？杜可可需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幸运地’凑齐金木水火土五个不同的五行专一命格人类，再不动声色地接近他们，然后通过复杂的献祭仪式虐杀那四个受害者。
“对了，她还要扫清各种作案痕迹以防协管署方面的追查。紧接着，她又临时改换了目标，把沈邱峰的外孙秦朗也算计了进去。另外，你提过杜可可在人间界的身份是女艺人，本身工作就很忙，期间还要和秦修成暧昧纠缠……
“娇娇，这么多的事情，如果是杜可可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独自完成的，那么，就凭她的这份心机和运气，也早就能够自己报仇了。”
听完这通分析，殷娇娇不由得“呀”了一声，她立刻想起杜可可用普通人类“杜可可”的身份资料，几次骗过协管署调查的事。她能真真假假地成功混淆了各方视线，显然是早有准备的。
“也就是说，”殷娇娇若有所思地望着正在渐渐恢复清明目光的杜可可，缓声道，“其实，杜可可非常有可能在很早的时候，就产生了开启上古秘地的想法，甚至一直在为寻找五行灵粹的代替品做着各项准备。但是，嗯，也许她那时候还不能下定决心虐杀无辜者，就迟迟没有动手。然后，心魔来了，她就顺理成章地把先前的念头变成了行动，同时告诉自己，这是心魔逼迫的。”
顾云岑微微颔首，沉声补充道：
“心魔中产生的各种想法，从来不是凭空出现的。如果在那之前她没有数次孳生杀人祭魂替代五行灵粹的念头，就不会在走火入魔的紧要关头冒出开启秘地的想法来，甚至还一下子就成功击退了心魔的侵袭摧毁。
“当然，如果没有心魔入侵的话，杜可可她也许一直不会把心里的阴暗念头转化为真正的实际行动。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现在的一些想法，也不算是在自欺欺人。”
殷娇娇和顾宗主交流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隔绝谈话声音，也一直在仔细观察杜可可的表情变化。
然而，此时的杜可可已经不在乎很多事情了。即使清醒过来，也懒得理会顾云岑和他那只会说话的卷毛胖灵宠了，哪怕那只灵宠极有可能是追捕她的殷娇娇。
她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处空无一物的木制搁架，哑着嗓子自言自语：
“老祖说，不能轻易移动或者损毁这个架子，说它可以压制秘宝散逸出的宝光宝气，免得遭来宵小之辈的觊觎。可如今秘宝不见了，这个架子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处呢？”
“这个架子也是一个宝贝。”殷娇娇出声提醒杜可可。
她从杜可可的话中进一步推测这木架是由梧桐仙木制成的，既能隐藏凤凰气息，本身又是制作凤羽箭的重要原材料。
“宝贝？”
“对。”
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殷娇娇当着杜可可的面释放了一朵金焰，并朝着那个木质搁架投掷过去。
果然，传说中极盛之时可以烧灼净化万物的凤凰金焰落在木架上之后，竟然连一点挣扎也没有，就无声无息地熄灭了。不，准确来说，是隐没到了木头里面。因为殷娇娇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和那枚小金焰还有联系。
试验之后，殷娇娇再无疑惑，她可以明确断定木架子的材质就是梧桐仙木。
杜可可并不知道殷娇娇试探出的结论，便是知道了，她大概也不在乎了。就见她缓缓转动了一下黯淡无光的眼珠子，又费力扯了扯嘴角，做出了一个略显扭曲的嘲讽表情。
“宝贝？呵，不能让我回到过去和家人重聚，算什么宝贝？”
话音落下，杜可可忽然急促地抽吸了两下，紧接着就见她瞳孔紧缩，唇瓣微微哆嗦，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或可恨的事情。
“喂，你怎么了？”
殷娇娇在顾宗主的肩膀上微微倾身，担心这个杜可可又要作怪，便准备先把她逮捕了再说。
杜可可却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哭笑声，她梗着脖子喃喃道：
“这里怎么会没有回溯时空的秘宝呢？老祖不会骗我的，杜家人也从来没有进入过这里，所以，为什么没了？为什么？对了，对了，都怪这个能克制秘宝的烂木头架子，是它，是它毁了秘宝，肯定是这样的……”
殷娇娇眉头微皱，直觉不妥，想也不想地轻轻一挥小爪子，就祭出了防御性极强的金甲符护在她和顾宗主的四周。
与此同时，顾云岑无声出手，快若闪电，在封禁了杜可可的经脉和灵台之后，打算接着封禁住杜可可的丹田，防止她想不开自爆伤人。
但是，东躲西藏的这些年里，杜可可一直有着临死前拉着敌人同归于尽的念头，因而对丹田的保护十分周密。她还特意修炼了一种效果诡异的秘法，若是有谁用外力强行封禁了她的丹田，就等于是“帮着”杜可可自爆身亡。
察觉到不妥的顾云岑及时收手，同时也更加明白当年的冥鲲教为何对杜家如此穷追不舍。
这杜家保存下来的上古秘法确实足够独特偏门，也足够有用。不论是之前那个能轻易看透命格运势的上古秘法，还是现在这个似乎专门为同归于尽设计的，都足以成为一些小势力的压箱底手段了。
其实，顾云岑还是料错了一点，就是这个保护丹田的秘法还真不是杜家传下来的，而是杜可可前些年仗着可以伪装成普通人类的便利，从别的玄修小家族那里偷学来的。
“你们放心，我不会拉着你们同归于尽的，”杜可可感觉到殷娇娇和顾云岑的防备，冷笑一声，“我本来就活不长了，肯定等不到接受严酷惩罚的那一天，而你们又不是我的大仇人，我何必想不开拼一个神魂俱灭的下场？再有，我还有个未完成的心愿要拜托，咳咳……”
说这些话的时候，杜可可的神色清明了不少，眉目间也多了一丝宁静平和，好似真的从之前的疯癫偏执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她甚至还往远离殷娇娇和顾云岑的方向挪动了两下，气喘吁吁地靠在了木质搁架的下方，做出避嫌的样子。
“我的心愿是，咳咳，关于杜家……”
话未说完，在杜可可觉得殷娇娇和顾云岑已经放松警惕的时候，出其不意又毫不犹豫地自爆了。
修士自爆，哪怕是生命垂危并且被封住了体内灵力的修士，其自爆产生的破坏力也是不容小觑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同归于尽的手段。
顾云岑抱着小狐狸精急速后移，指间的流光弦瞬间化作一面柔软又坚韧的丝网，及时拦住了杜可可自爆身亡时产生的大部分狂暴能量。旋即，他又单手轻挥，一袭月华星辉般的鲛纱凭空出现又如海浪般层层铺展开，配合着流光弦挡下了剩余的小部分冲击。
就在顾云岑拦下了所有危险的同时，被他严密护着的殷娇娇也没闲着，她借着两张高阶厚土符和一沓中阶金甲符的防护，竟大胆地指挥着自己的一条尾巴朝着爆炸中心的位置飞速探进去，而后在千钧一发之际抢救出了一小截梧桐仙木来。
顾云岑目光一凝，立刻往狐尾飞射出的方向祭出了一枚冰系的防御法宝，免得那条贪心的狐狸尾巴被暴烈炙热的能量炸秃了烤焦了。
从杜可可自爆到顾云岑抱着小狐狸躲闪再到他俩抢救出一截梧桐仙木，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在几十秒内完成的，而等到爆炸的余波彻底平息，却花费了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小时里，小狐狸精一边自在地摇晃着自己完好无缺的毛绒尾巴，一边好奇地摆弄着那一截一米长短的梧桐仙木，而顾云岑则背着手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
等殷娇娇欣赏够了这传说中的仙木后，才注意到顾宗主严厉的目光，下意识地抖了抖两只耳朵。
她立刻笑眯眯地说道：
“顾宗主，别气啦，这个真是梧桐仙木，是制作凤羽箭的重要材料。你不是一直在寻找凤羽箭好凑成三件套吗，喏，现在凤羽箭消失了，可是梧桐仙木还在，这么粗的一截呢，咱俩各自分一半。我回去打造一套蕴养凤凰金焰的法宝，你就先留着这段仙木，等将来，嗯，万一撞大运得到了凤凰羽毛，说不定就能自己打造凤羽箭了，那多好呀。”
顾云岑无奈瞧着一身卷毛的胖狐狸崽儿，抿了抿唇，半晌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如果我特别想要梧桐仙木的话，在杜可可自爆的时候，我就不用流光弦防护了，而是使用其它的防御法宝或者高阶符箓保护自身，同时驱使流光弦去抢救梧桐仙木。那样一来，说不定还能救下更多的梧桐仙木，毕竟流光弦是神器，也没有痛觉，比你的尾巴方便多了。”
殷娇娇摸了摸被嫌弃的尾巴，不解道：
“其实我也想问你来着，那时候干嘛不用流光弦抢救梧桐仙木呀？我这里有防御性的高阶符箓还有防御法宝，你那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关键时刻拿出来一起使用，肯定能在杜可可的自爆中顺利保命的。唔，最多就是受些小伤而已，安全之后吃颗疗伤丹药就好了。”
顾云岑目光幽深，语气微凉：
“受了小伤，你不疼吗？在我看来，用流光弦防护就很好，杜绝了受伤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你不主动把尾巴往危险的地方伸。”
殷娇娇想说，她以前在族里接受训练的时候经常受伤的。妖修么，从幼崽时期就习惯了摔摔滚滚扭扭打打，再大一些接受体术训练，训练的本质其实还是打架。为了赢，受伤总是难免的，为了胜利，她从来不怕流血，不管是过去还是将来。
然而，在顾宗主的沉默注视下，殷娇娇莫名心虚了一小下，旋即果断放弃了即将说出口的理由，凭直觉改变了应对策略。
她歪着头瞪圆了乌溜溜的狐狸眼睛，又伸出小爪子把梧桐仙木往自己身前扯了扯，之后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就是想要这个，如果得不到的话，会比受伤还难受。
“并且，我一直知道顾宗主一定会保护好我这个朋友兼同伴的，而现在的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你瞧，我们既没有谁受伤也没有错失梧桐仙木，这是个两全其美的结局，多好呀。”
面对振振有词的小狐狸精，顾云岑心里的那些后怕焦虑情绪竟然诡异地平复了下来，甚至开始深思，娇娇希望得到梧桐仙木，这确实是理所当然的，她冒险去抢救，也是因为自己在紧急时刻的应对手段偏于保守。如果下次……
就在顾云岑琢磨着以后该怎么和殷娇娇配合的时候，一股浓郁磅礴的凤凰灵息自那间刚刚发生了爆炸的房间内涌了出来。
这次，哪怕顾云岑这个没有凤凰火焰的人类玄修，也有所察觉，他明显感受到四周充满了一种威严而圣洁的浩瀚气息。
同一时间，殷娇娇再也压制不住体内的凤凰火焰了，一朵接着一朵的小金焰自她的前额飘出，又都欢快雀跃地朝着凤凰灵息最浓郁充沛的地方奔去。
很快，殷娇娇体内的金焰就只余下一丝没有离开了，还透着一点点委屈的情绪，好似很不甘心被选做是留守看家焰儿。
对此，殷娇娇忍不住朝着那一丝委屈巴巴的金焰哼了一声。
“娇娇？”
“别担心，我没事，”殷娇娇摇了摇头，对顾宗主简单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情况，“有点儿灵力透支的感觉，暂时没有大问题，况且我还有青焰支撑，不会出现很糟糕的情形的。不过，这股凤凰灵息……应该是杜可可毁了那个高大的梧桐仙木搁架的缘故，诶，没有了仙木的压制和遮掩，就一股脑儿地冒出来了。”
顾云岑放出神识检查杜可可自爆的位置，发现那里一片狼藉。而原本雪洞似的房间也不再一片雪白干净，地面和墙上浮现出了大大小小的上古符文，有些已经黯淡了，有些还闪着莹莹灵韵。
“娇娇，你看那些符文，认识吗？”
殷娇娇用神识辨认了一圈，有些欣喜地说道：
“我还真认识大部分。顾宗主，你知道我一出生就觉醒了上古九尾狐血脉的，在我得到的天赋传承中，就出现过这样的符文。”
顾云岑微微颔首，告诉殷娇娇，他也认识一些。一部分和他得到的逍遥仙宗传承有关，另一部分和他年轻时的历练探险收获有关。
“从一些符文所代表的力量属性和撰写方位来判断，应该是用来辅佐梧桐仙木的。可惜梧桐仙木被毁，这些符文就失去了作用。”
殷娇娇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墙上的符文，正要指出自己认识的一部分，好和顾云岑认识的那些进行对比筛选，却忽然轻“咦”出声：
“顾宗主，你有没有感觉那些金焰都变胖了？还有，这里的凤凰灵息没有刚刚那么浓郁了。莫非……这些金焰把凤凰灵息都吃了？”
顾云岑对凤凰灵息的感觉没有殷娇娇那么灵敏，但他还是能瞧出那些金焰的胖瘦的，不是，是大小。
观察片刻后，他轻轻点了点头，语气郑重地提醒道：
“娇娇，咱们得提前做一些准备了。如果这些金焰吸收够了凤凰灵息后再返回你身体里的话，你体内的力量平衡就会被打破了。到时候，为了重塑平衡吸收多余的能量，你大约就得立刻进阶修为了。”
殷娇娇微怔，她想，若是自己进阶的话，那不就是长出第四条尾巴吗？
“我下山来人间界历练的目的就是长出第四条尾巴，原本已经做好十年八年的准备了，没想到会这么快！有了第四条尾巴，我就可以回去继承家业了，再没有留在人间界的必要了。可……我的英俊男朋友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