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因为有了江殷陪同在身边,这才觉得往昔走过数百次的道路,也重新带了新鲜之感。
江殷总是会带给她莫大的安全感。
她去到哪儿,他总会策马跟随在她的马车旁,陪着她静静穿过京师的大街小巷。
今日趁着天热,江殷便带了她去西城外的千里藕荷处采莲钓鱼,疏解午后蒸腾的暑气。
临水的气温总是比京师之内的气温要低,登船之后,水面上的凉风便徐徐送来,一瞬间吹散了人心底的被暑热蒸出的烦躁,只余下旷达清爽的神志。
家仆的一叶扁舟跟在身后,陆玖江殷二人则单独泛舟在前,两艘乌篷船隔着不远不近的恰当距离,使得前面的陆玖与江殷之间拥有了一个相对私密幽静的环境。
江殷带她来采莲垂钓的藕荷田是三年前来过的故地,如今故地重游,这里莲花碧叶婷婷依旧,一点也不曾改变。
江殷今日穿了一身简朴利落的灰白色夏衫,挽袖露出两只手臂,脚下踩着草鞋,头顶一顶竹枝松叶碧青色斗笠遮阳。
他这一身打扮立在乌篷船后掌槁,游走江上,不似王权公子,而像平民人家的邻家兄长。
陆玖坐在乌篷船头的荫蔽处,亦身穿一身透气的简单碧青色裙束,挽着简单的发髻,只在鬓边簮了两朵新开的水仙花朵。
临水照花,身旁丛丛过去硕大的粉白色莲花,花与人争艳,竟不知是谁更胜一筹。
两个人撑槁行船泛于藕荷深处,与白鹭争渡,刹那惊起一行行雪白的飞鸟掠向苍蓝。
看着那些惊慌失措争渡起飞的鸥鹭,江殷在船尾捧腹大笑,声音爽朗:“玖玖,你看那只笨鸟,飞了三次都被同伴踩了下来,怎么那么倒霉?笑死我了……”
陆玖坐在船头,往眼前的竹篓里放进一蓬蓬新摘带露的荷花与荷叶莲蓬,满满地挤了一竹篓,听见背后江殷的笑声,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这样干净的画面上,唯有一痕苍蓝的天,一点烈红的日,一汪苍碧的莲叶与江水,和两点小舟上的人罢了。
江殷撑着船,带着陆玖在江上吹着沁凉的风,采够了莲花莲叶与莲蓬,便泛舟朝着不远处的绿柳沙堤行舟而去。
乌篷船晃晃悠悠地靠岸,江殷将纤绳拴在了木板搭成的小小码头上,而后先一步上岸,旋即转身向着船头上背着满篓莲花青蓬的陆玖伸出手:“小心点。”
陆玖背着花篓,轻轻一点头,随即把自己的手交到了江殷的手里。
江殷握紧了她的手,小心而用力地将她一带,陆玖便跨步朝着码头上铺就的木板踩上来。
这一处小码头鲜少有船只停泊,陆玖两只脚方才踏上来,一不小心却踩到了码头边沿上生长的潮湿青苔,只觉得脚底下一个打滑,整个人失力地朝着背后的江水倒下去。
幸亏江殷眼疾手快,连忙丢了自己手中的船槁,一把伸手搂住陆玖的腰肢,才使得她免于掉落水中。
陆玖只觉得自己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却没有入预料当中的一般跌落水中,这才敢抬起头,见到原来是江殷伸手搭救了自己,一时间手放在他的胸前不知所措,脸也不知不觉地爬上红霞,呼吸不住地紧凑起来,只觉得下一秒像是要吻上去一样。
不远处原本打算停泊的下人们见到这一幕,也连忙停住了船槁暂缓靠岸,不去打扰他们。
江殷搂着陆玖的腰,感受到那一折杨柳般的细腰越发不能盈盈一握,脸上不由也泛起潮红,在确保陆玖已经站稳的情况下,才手忙脚乱地放开。
他虽然平常嘴里总说大话,可是真到了暧昧到极致的那一步,他却总是比陆玖还胆小羞涩。
就算已经这么相熟,他牵她的手还是会脸红,抱她的时候更是要用全身的力气,更磨轮此刻这样暧昧地搂着她的腰肢,二人莹润的眼睛楚楚对望,他的脸一下就变成了煮熟的螃蟹,通红通红像是要烧开的水壶。
木码头下江水滔滔流过,清澈的水面如实照应着码头上江殷急急松开陆玖的动作。
二人面对面,都微微低着头,大男孩儿的面孔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你、你没事吧?”
陆玖低着头,烧红着脸,轻轻摆了摆首,声若蚊蝇地嘤了一声:“没事。”
江殷转过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猿意马:“你小心点,这里的木板上多布青苔,走路要看着。”
陆玖轻声地点头:“我知道了……”
江殷把脚边丢下的鱼竿与鱼篓重新背上身,整理好行装,准备朝着杨柳堤岸的垂钓处走去。
陆玖也背着身上装满朵朵莲花莲蓬的竹篓,准备跟在江殷的身后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两步不到,身前高大的背影却忽然停了下来。
陆玖脚步一凝,抬头不解地望向江殷,就见江殷转过身来,俊朗的面容上浮动着一层绯红的羞涩,语气却强硬地说道:“你把绣鞋脱了。”
陆玖脸一红,睁着眼睛看向江殷。
“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是可正人君子。”江殷别过脸,有些别扭地掩盖着自己的难为情,“这儿青苔遍布,你的绣鞋不防滑,一会儿前面的路更滑,我是怕你摔着。”
陆玖有些错愕道:“那我穿什么?”
江殷当即脱下了自己脚下的一双草鞋:“你穿我的,这鞋跟木屐差不多,虽然你穿大些,但拖着也能走路,而且它还凉快,又不打滑。”
陆玖看着一眼面前的屐履,不过是用柔软的草叶编制而成,上面只缀着两根小指粗的红绳,用以拴住脚趾,使得屐履能够附着在人的脚掌上,走路时脚上的皮肤裸|露在外,十分凉快,且很防滑。
陆玖看着面前一双硕大的屐履,颦眉看向江殷:“你的鞋让我穿,你自己穿什么?”
“好说!”江殷扬起唇角笑着,露出底下一排整齐雪白的牙齿,“我光着脚走就行。”
“那怎么行!?”陆玖当即不同意。
“怎么不行?”江殷为了让她安心穿自己的鞋,于是安慰道,“我从小就这样,和阿愚他们在江边摸鱼抓虾上树的,从来不穿鞋,而且这样行动还更方便!”
见陆玖还是有几分犹豫,他便直接蹲下身要给她亲手换鞋:“你就安心穿着吧,别担心我!听话。”
“我自己换,你别动!”陆玖见到江殷要亲自给她换鞋,脸都红了,急忙蹲身拉住他的胳膊,“我自己来!”
“这就对了,这才乖。”江殷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亲眼看着陆玖自己脱下了绣鞋,将一双雪白纤细的玉足放在了他那双草履上。
“我换好了。”陆玖提着裙子,看着脚下一双硕大的草履,脸红欲滴地说。
“换好了,那我们就走。”江殷笑着,顺手将手里的钓竿背到身后,而后将陆玖换下来的一双绣鞋拎在手里。
陆玖看到他亲自提自己的鞋,只觉得脸上一片火烧火燎,嘴唇发干,直羞得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下去。
天,他、他竟然提着她的绣花鞋……
江殷背好渔具,拎好陆玖的绣鞋,侧过一半身来,伸出另一只空余的手,言笑晏晏道:“牵着我的手,就不怕再摔了。”
陆玖迟疑了一下,还是红着脸,轻轻把自己的手交到了他的手里。
江殷攥紧了她的手,牵着她亦步亦趋地朝着陌上杨柳碧依的堤岸上走去。
一个红着脸在前,一个低着头咬着唇在后,身影渐渐离开了码头。
停泊在水面上的侍从见到这场景,也兀自地微笑,只悄悄地从码头上岸,停留在远处,不再靠近打扰他们二人的小小世界。
陆玖穿着江殷那双不太合脚的草履,被光着双脚的他牵住,往柳树堤岸的垂钓处走,一路上她的脚下再没有打滑过,走得很是平稳。
她背着满篓的粉白色蓬蓬莲花,看着面前背着鱼篓钓竿、提着她的绣鞋的江殷,看着他赤|裸着双足一脚一个泥印地走着,心里倏然觉得安稳极了,连耳畔刮面而过的夏风都褪去燥热,只余下让人心安的清凉。
江殷一面拉着她走一面兴高采烈地道:“一会儿我必然给你钓一只大鲫鱼,我的垂钓可是我们几个兄弟里最好的。”
陆玖跟在他身后盈盈地笑:“好,我等你给我钓一条大鱼。”
江殷回眸,自信满满一眨右眼:“没问题,你且等着看吧。”
第91章 他的鱼和他的厨艺
江殷择了一处阴凉十分的天然石板处作为垂钓的地点。
此处四面脸盘粗的柳树环抱, 垂落的深绿柳枝融合成一道道碧绿的天然垂帘,把外头毒辣的阳光遮挡住。
面前碧绿的静水漪漪,如同一汪上好的祖母绿翡翠, 只偶尔传来静到极点才能听见得潺潺静水深流声, 着声音混合着树上的丝丝蝉鸣,映衬着两面柳树茵茵环合,开辟出炎炎夏日独一份的宁静。
两个人把身上的渔具钓竿与莲花篓放下,江殷把衣摆胡乱塞进腰带里, 而后卷起裤脚,露出膝盖以下的小腿和脚腕,熟稔地直接跳下一处浅滩, 用冰凉的活水洗净皮肤上沾染的泥巴。
“玖玖,你也下来试试,这水真是凉透心了!”江殷双脚踩在水中, 笑着呼唤岸上的陆玖, 笑声连连。
陆玖平日里当着外人算是个极守规矩的人, 从来没干过这荒郊野岭里脱鞋戏水的事。
但听见江殷的呼唤,又见面前这一汪清水实在是冰凉清爽,也有些动容。
她试探着坐在石板上, 将洁白的裙摆轻轻地挽上来,露出一截白如嫩藕的小腿,而后用纤细的玉足轻轻地点了点水面。
一瞬间,透心的凉寒之意从她的脚尖传到全身。
陆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脸上却是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渐渐试着将整个脚都没入了冷水中,而后又放下了另一只脚。
她的胆子也渐渐地大了起来,双脚之前只是安安静静地放在冷水中, 而后那双玉足缓缓地摆动起来,一下一下地踢动着面前的水,竟是故意将冰冷的江水水花踢到了站在浅滩的江殷身上。
江殷的脚踝以下浸泡在江水之中,他万万没料到一向文静的陆玖竟然会“偷袭”,一下子不防备,被陆玖踢起的水花溅了满头满身,简直成了个落汤鸡。
而始作俑者陆玖则坐在石板岸上,掩着面毫不遮掩地看着面前的落汤鸡大声发笑,笑音琳琅如同串串银铃响起,又似莺啼婉转,直让江殷的心底发软。
“好啊你,玖玖……”江殷抹一把脸上湿淋淋的水,笑着看向石板上的陆玖,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别跑!”
说完,他应声将双手捧到水底,捧起满手的清水,劈面插着陆玖的身上泼去。
陆玖正嘲笑江殷成了落汤鸡,自己避之不及,猛地被他这一抔冷水浇了个满脸满身,只见水滴滴答答地顺着头发丝落下来。
江殷站在浅水滩里朝着她大笑:“看你还敢笑我!”说着,又捧起一抔清水洒向陆玖,顽劣地笑着,“看你还敢不敢?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陆玖坐在石板上,惶急地躲避着江殷泼过来的河水,嘴里忙忙地道歉,“我再不敢了!”
江殷手里泼水的动作一停,正满面得意地想要调侃陆玖,却在这不妨的一瞬间,被一阵滔天的水花劈面打来。
他闪身要躲,可是水花迎面扑来,显然已经避之不及,躲不开了,只得生生受下这一抔江水。
江殷伸手忙抹了一把脸,满头水滴淋淋的。 LJ
没等他缓过劲来,面前又是一阵水声扑腾的,伴着水声后陆玖的笑声朗朗:“兵者诡道也,江殷,你在燕云山打了这么多场仗还不明白这个道理么?谁让你自己不留神,活该被我偷袭,我陆玖可不是个面团捏的人,我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她一面欢快笑着,一面哗哗地踢动着脚边的江水,直把江殷弄得狼狈不堪。
江殷受着这一阵水花,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他虽然浑身湿透,可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减。
听到陆玖如此说,他也笑了起来,挑眉道:“好啊,陆将军,那咱们今天就来比划比划,看看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说着,他伸手捧水,迎面朝着陆玖泼去。
陆玖的足尖打起一层水花,笑靥一动,那张浓丽的面孔上顿时如艳光四放,直如同紫电闪过,惊艳得令人不敢直视。
“江殷,那咱们就比比,比输了你可别哭。”陆玖扬起雪白小巧的下巴,脸上神采飞扬明艳,一颦一笑满是鲜活灵动的表情。
江殷朗朗笑着,朝着陆玖的身上便是一抔江水,言语之间尽是纵容牵就:“我可不哭,只你别掉眼泪就好。”
两个人在岸边打起水仗,惊叫笑声连连,直把柳树上睡着的蝉也吵醒。
就这样不知疲倦地打闹了多久,两个人才察觉自己身上的气力快要耗尽了,这才规规矩矩地都坐在了石板上。
江殷赤足平摊躺在陆玖的身边,陆玖则坐在他的左手边。
两个人身上的衣衫、头发,都湿透了,如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将那一块青石板都染得全是水渍。
陆玖拧着自己衣衫上的睡,朝着身旁平摊躺下的江殷轻轻踹了一下,说:“把你身上的湿衣裳拧一拧,全是水!”
江殷的双手反枕在脑后,两条长腿舒服地交叠子着,以闲散慵懒的姿势平躺。
听见陆玖的话,他俊朗的面容上打了一个呵欠:“拧什么?反正天气这么热,一会儿也就蒸干了。”
陆玖伸手轻轻打他一下,嗔怪道:“躲懒!”
江殷闭着眼睛,感受着柳树间穿透过来的风轻拂眉眼,他弧度优美的侧脸上挟着慵懒的笑:“要是嫌湿衣服穿在身上难受,脱了拧干方才一旁晒着不是更好?”
说完,他便起身,抓着衣服的两角作势要脱衣。
陆玖看到那往上抻的衣衫下露出一痕明显的人鱼线和形状方正的腹肌,顿时一张脸烧得老红老红,连忙伸手抓着江殷的衣衫往下一扯,羞恼道:“不许脱不许脱!你再脱我生气了!”
江殷正打算脱衣服,忽然被陆玖伸手一拽,被衣服闷了好一阵,急急地把掀起的一角衣服重新放下,无奈道:“你干嘛?你不是嫌弃我身上的衣裳湿吗?我脱下来拧了晒干,你又说不许。你们女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想法啊,也太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