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鹭洲里
时间:2021-11-30 01:47:43

  江烨垂首,秀丽的面孔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恭敬地应声退下,一直到走出门,他笑容精致完美的面容上才出现了几丝颓唐,领着一众随行的侍卫朝着东宫的宫门走去,恰时远远看见江炜带着侍妾,跟随着自己的生母陆良娣朝东宫门外走远,江炜好似激动地同陆良娣说着什么,陆良娣则温婉安静地听着自己儿子的话,有时候吟吟笑出两声,母子之间的气氛十分融洽。
  江烨眼神淡漠地看着他们母子慢慢走远,过了许多,才发现自己的手心有些疼痛。
  抬起手掌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掐着手心,已经把手心掐出了两道血痕。
  身旁跟进的内侍一眼便看见他掌心的血痕,连忙上前:“殿下,您的手……”
  江烨却只冷淡地看了一眼,心底莫名地烦躁起来:“退下。”
  内侍惶惶低头,推至一旁,不敢再做声。
  江烨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痕,却又忍不住抬眸看向陆良娣与江炜母子走远的方向,觉得那母子和睦亲密的景象莫名地扎眼和讨厌。
  无声的静谧当中,他心底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个字眼,羡慕。
  他拥有许多江炜所没有的,但有时候,他还是如此羡慕江炜,羡慕江炜有一个陆良娣那样温柔随和的母亲。
  他忽然想起从前幼年时与江炜玩蹴鞠的样子,两个人分明都受了伤,场边,陆良娣吩咐了宫女们为江炜涂上伤药,而后护着江炜问他腿上的口子疼不疼。
  而他明明也是一身伤,场边自己的母亲却只是冷眼旁观,拼命地告诉他要赢,要取胜。
  那个时候,但凡她肯抱一下他,哪怕是敷衍地抱一下,心疼一句,也好啊。
  他要的又不多。
  *
  自从江殷回来后,时间好似一下变得很快。
  他不在的日子里,陆玖总是埋着头无趣地读书、备考,整个生活里好似只充斥了单调的黑白二色,而他回来以后,隔三差五地她便受邀随着他四处玩闹,算是把凤鸣城附近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去了个遍。
  跨过夏天之后便是九月秋闱,算一算时间,其实留给陆玖准备的时间并不算太多,但是这一次,她却不像从前一样只把一颗心扑在自己的事情上。
  她仍旧把省试看得很重要,但却不像从前那样把它看得太重。
  温完书之后,总是听江殷的安排,跟着他各处游玩散心。
  三年多的分离之下,两人其实都有变化。
  江殷是收敛了许多从前的少爷脾气,原先桀骜的性格也变得随和了许多,对着外人的时候学会了收敛和克制,也懂得了为人的谦逊;而陆玖的眼里心里也不再只把自己的事情看得重要,一颗心从争强好胜渐渐地软化下来,与江殷相处的时候态度宽和温柔了许多。
  而让陆玖感触最深的,还是江殷对待人时的态度。
  从前的江殷直接,他喜欢你,就要把他认为的所有好东西都放在你的面前,不管这些好对于人来说,会不会添麻烦,会不会让人察觉到不适,他喜欢她,就总是要跟着她,不管他做什么他都要插一手,冲动好强,从不顾及后果。
  从燕云山回来之后,他虽然还是时常陪伴在陆玖身边,陪着她上下学,但是很多时候陆玖能够感受得到,江殷已经学会小心地去感查他人的感受,他的所给所予,都是在他细心体察之后给出的,适当的时候也学会了给她留一点自己的空间,让她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自顾自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通通给她,丝毫没有想到对方的感受。
  看着日日陪在自己身边的少年郎,陆玖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男孩已经在逐渐成长为一个坚毅的男人,已经慢慢地开始成熟起来。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在他陪她再度听一堂梅先生的六朝史时,从头到尾,他都未曾睡过瞌睡,相比从前那个一沾书本便倒头就睡的少年郎君,的确已经进步显著,就连梅先生也笑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日子这样慢慢过着,看着并肩走在身边的江殷,就连陆玖自己都在暗暗想着,等她考过了秋闱的省试,登榜提名,就正式与江殷成婚在一起。
  既然遇见了对的人,她也不想再拖,以免夜长梦多。
  嫁给江殷,洗尽铅华为人妻室,她愿意的。
 
 
第94章 诗酒趁年华,如今年华正……
  陆玖窗前的一缸莲花青了又黄, 几场秋雨过后,原本还残存着一丝碧色的莲叶便彻底枯萎了下来,只余几株残荷枯蓬在寒霜下茕茕孑立于水面。
  寒塘渡鹤影, 枯枝败叶被风卷起, 窗前便又过了一个夏天。
  转瞬,秋闱的时间近在眼前。
  省试开始的前半个月,梅先生便让他门下的学生各自在自己的府邸当中温习,查漏补缺, 以待考试正式开始。
  基于上次的战败,这一次再度参加省试,陆玖的心里却平静了许多, 加之这段时间江殷怕她压力大,一直有带着她偶尔在京师当中散散心,陆玖倒并不觉得有何紧张, 迎战省试很是平心静气, 照常吃饭、照常睡觉、照常温书和查漏补缺, 偶尔闲下来,也会陪着江殷去钓钓鱼,抑或是去看他们一帮朋友玩蹴鞠和打马球。
  考试的前一天, 江殷便亲自送了她去考生专门歇息的驿馆,而后告诉她自己在考院的门外等候她胜仗归来。
  兴许是陆玖这次将省试看得没那么重要,又兴许是这些天江殷陪在她身边让她缓解了紧张,从踏进考院的那一刻至走出考院的时候, 自始至终, 陆玖都只觉得自己的心十分平静,下笔也随之顺畅,笔走龙蛇。
  考完走出考院的那一刻, 看见站在人群最前牵马微笑等待着自己的江殷,陆玖的面容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考完之后,江殷带她沿着州桥吃了一路,说是要补偿她这些天因为应考而流失的精力体力,好吃好玩的东西流水似地往陆玖的跟前送,就怕她受委屈似的。
  陆玖哭笑不得地与江殷说了好些遍:“你若是再这么填鸭似的灌我,我怕是要胖成球了。”
  江殷却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一把抱住她,捏捏她的脸朗声笑道:“那可好,把你喂胖些才好,到时候就没人跟我抢了。”
  陆玖挑眉道:“把我喂胖了不就难看了?只怕你到时候瞧不上我,转头找苗条的。”
  江殷捧着她的脸哈哈笑道:“我才不会。”说着,又放低声音红着脸道,“你知道,我只喜欢一个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喜欢的样。”
  陆玖也红了脸,转过头去啐他:“就你浑话多。”
  江殷气咻咻的:“我这是真话!”
  陆玖抬手也捏捏他的脸,眉开眼笑:“好,我知道。”
  每当这时候,江殷脸一红,又气又恼,却拿身旁的陆玖没有一点办法。
  省试过后,京师世家之中传得最热闹的事情,便是九九重阳登高,众亲贵大臣等随皇帝东巡齐鲁一带,在山东当地停留将近两月余的时间。
  华阳长公主作为嘉熙帝的庶皇姐,自然也要一同前往。
  此番东巡来回一应的内务与开销皆有太子妃、太子良娣及皇孙妃陆瑜主持,宣平侯府身为良娣与皇孙妃的母家,更是受人瞩目。
  为了应考在京师闷了大半年之久,借着这个机会,陆玖倒也愿意出去走走,等到圣驾回銮之时,此番秋闱的结果便也出了,到时一切尘埃落定,她便也能与祖母商量着自己的婚事如何安排。
  一应路上的东西收拾好,众人便踏上了东巡的道路。
  此番东游,一众朋友们倒是集齐了。陆玖、江殷、江圆珠、何羡愚与容冽皆在,而徐月知也因为她兄长徐云知得皇帝看重,所以破例能够同行,一路上说说笑笑,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少年恣意的时光。
  至山东的这一路过得很快,且很是宁和愉快,一路上浏览了不少风光。
  到九九重阳这一日,因着皇帝驾临,因此泰山一带便被禁军封闭,不允许无关的百姓官员们进出,以免冲撞贵人。
  地方官员早已经在泰山之下的不远处搭建了行宫亭台,众亲贵大臣们与命妇女眷们陪着皇帝后妃等登临泰山之后,便回到行宫一同共贺重阳佳节,倒是一片和美不提。
  过了重阳之后,嘉熙帝却仍旧留恋齐鲁之地的风土人情,于是便决意在行宫暂留五日再启程返京。
  地方官们为了哄皇帝开心,于是玩命地寻了不知多少好玩意入行宫来,今日是当地的歌舞,明日是当地的小食,尤其是山东一带人杰地灵,附近州县有好几个出了名的驯兽戏班子,什么老虎、鬣狗、蛇,通通都能玩出一个花样来。
  皇帝就在京城宫墙之内,看到这些驯兽的玩意觉得很是新奇有趣,练练赞赏,底下的人投其所好,便笼络了一群以表演驯兽为生的江湖艺人入行宫,给皇帝与亲贵们表演驯兽。
  那两日,一茬茬关着猛兽的铁笼子从行宫外运进来,只听见行宫当中兽啸声连绵起伏。
  皇后听了这些畜生的叫声难免有些心慌,但是架不住皇帝喜欢,且观赏这些驯兽时又在专门的场合,有铁栏杆相护,又有重兵把守,便也只能随了皇帝的意思。
  只是皇帝虽然喜欢看,但随行的年轻儿郎闺秀们便觉得无趣。
  嘉熙帝倒也开明,又趁着如今重阳节的气氛还在,便干脆让他们结伴,在御林军的护卫下前往山景秀美的地方登高插茱萸,算是散散心。
  这话一出,底下年轻的男女们忙赞皇上圣明。
  虽说重阳节当日已经登过泰山之顶,但是那时候众人跟随在皇帝身后,什么事都不敢擅专,登高也不似往年一般尽兴。
  如今皇帝开恩让他们各自游览齐鲁高山巍峨的风光,他们自然愿意。
  江圆珠首当其冲最是高兴,临行自由登高游玩的前一天便找了陆玖与徐月知私下商量,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明日咱们三个就不一起了,我已经计划好了,玖玖同江殷一处,你们两个人趁着机会难得好好登高逛逛,我呢,我与容冽已经有安排,就不告诉你们了,最后是月知,月知可要抓紧这个机会,好好同何公子相处,叫他知道你的心意才成。”
  陆玖与徐月知被江圆珠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玖便不说了,她与江殷之间,心意早就已经相通,只差最后提亲成亲的一步,便是江圆珠不说,她也打算趁着明日好好与江殷重新登高游玩一番。
  而江圆珠看似文静,却是她们三个当中最大胆的,虽然她很少在三人当中提及自己与容冽的进展,但是从她偶尔流露的言语当中,陆玖还是能够看出,江圆珠与容冽的感情深厚。
  最后便是徐月知了,徐月知看着热情奔放,为人大大咧咧的,像是个不拘小节的女将军,但实则她却是朋友三个当中最为敏感小心的一个人,尤其是对着何羡愚。
  徐月知听完江圆珠的话,已经是羞得满面通红,她怔怔地看着江圆珠,磕磕巴巴道:“明天,我、我真的要同羡愚哥哥一道登高?我一个人?”
  江圆珠塞了一个糯米糕到她手里,转过眸子,与身旁的陆玖对视一眼,二人眼神里皆露出几分促狭捉弄的笑意。
  “那当然了。”江圆珠转过眸子看向徐月知,用那张秀丽文静的面孔说着最霸道不过的话,“ 月知,你看看江殷他们回京都多久了,我就不提了,跟容冽相处甚好,郎情妾意的,玖玖也很是争气,这回回京之后,只怕不日江殷便要登门提亲。我们三个朋友当中,可就只有你与何公子没什么音信了。”
  徐月知这样爽朗泼辣的个性,只有在见到自己从小心悦的何羡愚时,才能委婉地红了面颊,做出娇怯的女儿姿态。
  江圆珠同陆玖与她相处得久了,见惯了她英姿飒爽的样子,就喜欢逗她出现这样难为人知的娇羞。
  能捏住徐月知这个小辣椒的把柄,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个温吞和气的何家羡愚。
  果然,徐月知听见江圆珠的话,脸上哧地像是烧红的茶壶罐,低下头急声道:“我、我跟羡愚哥哥之间现在还不急。”
  “还不急啊?”江圆珠以扇掩唇笑得斯斯文文,口里尽是些虎狼之词,“现在不急,等到他另娶别家淑女,生儿育女的时候着急?月知,你不知道,这好男人啊,就跟那春天刚生的嫩韭菜似的,长一茬就有人立马割一茬,不能不急!该急了!”
  陆玖看着仪态端庄、轻扑小扇的江圆珠,半是笑半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趁着四下只有她们几个,便笑道:“圆珠,你这话也太直白了,简直不像一个公主。”
  “像公主有什么好的?我不用像个公主,我像个你们的朋友就行。”江圆珠抿嘴笑着,眼底闪着狡黠,“再说了,你也该急了,月知,何公子这次回来机会难得,不说让他立马和你定下,好歹也应该让他知道并且答复你的心意才行,否则下一次回来谁知道是几年后呢?如今咱们在京师看着还算太平,但是大周和蛮真的仗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要是不抓紧时机,以后可该后悔。”
  听到这里,陆玖也不觉有些感叹。
  她温柔地拍了拍徐月知的肩膀:“月知,其实你的心意让他知道了也好,或许从此你便不再是独自相思了呢?羡愚是个难得的儿郎,你也值得有他这么好的人陪伴一生。”
  徐月知低着头未曾说话,眼底闪着犹豫。
  江圆珠也对着徐月知抿嘴笑了笑:“何公子对你来说是个特别的人,你对于何公子来说应当也是一个特别的人。现在他身旁那些追捧的人总是在他蜕变之后方才看得到他的好,可是你不一样,月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好,也对他很好,我相信他心里是清楚这些事的。”
  徐月知的脸上这才浮现了几丝笑容,她抬眸看着江圆珠与陆玖,眼底满是感激:“我知道的,多谢你们。”
  江圆珠坐在中间,一边一个握紧了江圆珠与陆玖的手,微笑道:“诗酒趁年华,如今年华正好,我只希望我们三个都能够心愿得偿,平安幸福。”
  陆玖看着江圆珠与徐月知,脸上自然而然地涌出笑容。
  她郑重一点头,温和道:“我们都会好的。”
  刚说完这话,外头便传来宫女的回禀,道是江殷过来迎接陆玖去往陆家人所在的驿馆歇息,陆玖脸微微一红,便向江圆珠与徐月知先告辞。
  江圆珠与徐月知会意一笑,也不阻拦,笑着看她离开。
  外头江殷已经等了好久,见她出来便笑道:“你们姐妹三个说话也够久的,叫我好等。”
  陆玖面容上扫过笑意,提裙走在他身边,微一挑眉:“怎么,不愿意等啊?”
  江殷牵着马,沐浴在黄昏夕阳下的面孔显得越发年轻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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