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孙,从来还没人这么羞辱过他!
江炜怒火中烧,只觉得一股气从心底腾上来,看着面前这张好看的脸越发生气,恨不得把她撕碎,于是他猛地举起手来。
陆玖没想到江炜恼羞成怒起来竟然会直接动手打女人,她站在原地,根本来不及躲。
掌风呼啸而来,陆玖心中狂跳,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朝着她脸打下来时,头顶榆树上却忽然“嗖”地飞来一颗石子。
陆玖只看见那石子在眼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耳边便传来江炜痛叫的声音。
江炜“啊”的一声,收回了那只打向陆玖的手。
“谁!?谁偷袭本皇孙!?”江炜捂着那只被砸中的手大叫,疼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可见刚才砸那一下不轻。
陆玖心有余悸地往后退开一步,正想这横飞的石子从何而来,却忽然听见头顶上榆树的枝丫沙沙作响。
她下意识抬头。
江炜见她抬头,于是也往上看。
高高的榆树枝干上,不知何时竟然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他身穿鹤冠红的劲袍,劲瘦腰身上绑着玄玉腰带,墨发高扎成一束飒落的马尾。
少年郎一条腿屈在树干上,另一条腿则放在树干下闲闲晃荡,左手里还一抛一抛地玩着一颗石子。
衬着背后繁密的碧叶,他这一点红格外炸眼。
见他们发现他了,他也不走,仍旧坐树干上,俊朗的脸上带着看戏的笑意。
少年郎看都没看江炜,只盯着陆玖,脸上笑容熠熠。
“你这未来的夫君不行啊,你应该换一个。”少年挑着英气的眉说,“我敢作敢当,一心一意,你觉得换成我怎么样?”
第4章 打女人的废物,我一个打八……
微风轻拂,摇曳起满树繁花,细碎洁白的榆花因风而起,如同在暮春里降了一场雪。
陆玖站在树下仰头望着少年郎,愣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说什么?”
“我说……”树上的少年郎挑眉笑着,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我说你这未来的夫婿不行,你应该换一个,换成我。”
一番话,相当理直气壮。
陆玖不知道这少年什么时候坐在榆树上的,更不知道他在树上偷听了多久。
但她肯定,他方才指责江炜的那一段,全部都被树上这人听到了。
江炜被骂实属活该,她却也不想她痛斥江炜的事情被第三个人知晓,若是事情流落出去,难免落一个厉害的名声。
陆玖肠子都悔青了,她应该再小心些的。
刚才贬斥江炜之前,她还特地环顾了一下树周围是否有人,可谁想到人会在树上啊!
现在好了,被人家当戏听了大半天!
看着树上那吊儿郎当坐着的少年郎,陆玖心里羞愤又不好发作,于是冷冷瞪了他一眼。
这人跟她差不多大的年纪,通身锦衣环珮,怎么看都像个勋贵家的公子,却不想连非礼勿听的道理都不晓得!
听见他们说话,他不走开便也罢了,竟然还坐在树上听整场。
现在被人发现偷听,不赶紧红着脸灰溜溜逃跑,却堂而皇之地对人家姑娘说——你未婚夫不行,换一个,还要换成他!
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果然是京城纨绔,毫不知礼!
陆玖直接对此人好感全无。
“你怎么不说话?”见她瞪自己,那少年却毫无反应,还一脸正经地反问,“你不是说你喜欢敢作敢当、一心一意的吗?我就是啊,你还等什么,快选我啊。”
他手里的小石子一抛一抛,英朗的眸子瞥了一下江炜,挑眉继续对她道:“你选我,以后我罩着你,至于你身旁这样的嘛……”嘴角微勾,少年眼神猛然一沉,蓦地将手里最后一颗石子朝江炜额头上砸去——
“哼。”树上的少年冷嗤,“打女人的废物,我一个打八个。”
“你胆敢对本皇孙动手,你不要命了?”江炜捂着额头痛叫一声,抬起眼起看树上少年,“待本皇孙记住你这张脸,定要……怎么是你!?”
待看清那少年的容貌,江炜忽然愣住,后半截话都没说完。
“是我,怎么了?”少年郎慢悠悠双手环胸,目光桀骜睥睨江炜,“见着你爹很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江炜瞪大眼。
“你管我在哪儿?”对方不紧不慢反问,“儿子在这,爹不能在这儿?”
“你!”江炜指着他气噎。
陆玖看着江炜脸上的错愕,感觉这两人似乎认识。
且听他二人谈话针锋相对,像是关系不好。
陆玖原本还怕树上这人跟江炜穿同一条裤子,若是这样,树上那人岂非会把她痛骂江炜之事宣扬得满城皆知?不过现在她放心了,这两个人,不对付。
江炜自称皇孙,树上的少年听了却也不慌张,他懒得理江炜,只将视线收回来看着陆玖,接着非常爽朗地一笑问她:“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你……”陆玖皱眉语塞。
忽然,树上少年却神色一凛,一双飞扬的眼眸如鹰隼,警惕抬起盯向陆玖身后。
陆玖还没反应过来,少年郎猛地撑着树干利落起身。
他随手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叶子,身影藏在繁密枝叶中。
“今日没功夫等你说了,你好好想想,下次见面再告诉我。”少年郎抛下话,便沿着伸往围墙外的树干离开。
只见他身手极为敏捷,脚步轻点树干如同轻点凌波,身影沿着左右榆树枝桠腾跃而去,临近围墙时蓦地飞身一跃,一抹殷红的衣袂扬在风中,颜色如同夏日傍晚飘散空中的赤色烟霞。
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
只一瞬,他人便不见了。
陆玖回味起他离开前说的话。
让她好好想想,还要下次见面再告诉他?
真是……想太多。
她才不想再见他这种锦衣纨绔好吗?
少年郎离开后,陆玖慢慢将目光收了回来。
她侧眸瞥了眼江炜,忍不住将那个少年与江炜作比。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那种锦衣纨绔,也确实比江炜这种飘忽不定、没主见没骨气的强。
江炜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侧眸过来。
今天被陆玖痛斥,他心里本就憋着火,刚才又还碰上那个冤家,当着陆玖的面还被对方说成废物、一个打八个里的八个。
他身为男人的脸面都丢尽了,陆玖还用那种带着讥诮的目光看着他。
其实陆玖看江炜的眼神根本没有带任何情绪,只是在江炜当下的心理环境之中,谁看他,他都觉得对方是在笑话他,无能的狂怒席卷他全身,当下便忍不下住了。
打不过那个走了的,还教训不了区区一个女人吗?
“看什么看!没看过吗?”江炜急火攻心,上前就推了一把陆玖,“你刚才是不是在笑我?”
陆玖往后踉跄了一步,扶着榆树杆才站稳。
江炜挡在她跟前。
越过他的肩膀,陆玖忽然看到华阳长公主带着魏氏进了园子。
而江炜背对着,看不到身后的来人。
陆玖的嘴角衔了抹笑。
趁着华阳和魏氏还在远处,她轻蔑一笑道:“是,我就是在笑话你,如何?照我看,你倒真不如刚才的那位公子,我陆玖要嫁也应该嫁他那样的人。虽然您贵为皇孙,可是论人品,娶我,您配吗?”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江炜男人的自尊受到质疑,即刻暴怒。
陆玖微笑着:“您要打我?您打呀?您若有本事就冲我的脸上来,不然,您还真成那位公子口中所说的废物了。”
江炜怒火中烧,甚至忘了自己身为皇孙的身份,伸手就抓着陆玖的一只胳膊,扬拳头往她的脸上揍。
“那你就试试!”江炜叫嚣道。
陆玖咬了咬牙,却丝毫没有躲的意思。
就在江炜的拳头差点儿砸到她时,一只手横空出现。
“放肆,谁敢动我?”江炜大吼着要甩开那只手。
“到底是谁在放肆!?”与此同时,华阳长公主震怒的声音响起。
江炜的脸色一瞬刷白,他回过头,就看见华阳在众人的簇拥当中怒气冲冲走来。
江炜一下软了:“外祖母?”
“玖儿!”魏氏一声惊呼,拨开丫鬟们的手冲上去,母鸡护小鸡一般将陆玖护在自己怀中。
她在屋中许久不见陆玖回来,便跟华阳请示前去园子里看看。
却没想到刚踏进园子不久,就看到江炜要对陆玖动手。
女儿是魏氏今日方认回来的,宠都还没来得及宠,江炜竟然攥着拳头往她身上打,她可就生了这一个女儿,江炜那一拳打下去是要了她的命啊!
魏氏一边搂着陆玖心疼不已,一边抬头红着眼睛看向江炜,声音愤恨:“皇孙殿下,您贵为天子儿孙,臣妇不知自家的女儿是何处惹了您的眼,您竟然要动手打她?若是她有什么礼数不周到的地方,您责怪臣妇便罢,何故拿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儿撒气?”
原本气疯了的江炜这下才恍然回神,他连忙辩解:“不,舅母,不是这样的,是三表妹先对我出言不逊,我一下子气急了才……”
“气急了?气急了便能动手打她?”华阳站在一旁,气得发抖,“来这园子是让你们俩好好谈谈,不是让你对她动粗的,皇孙自负诗书满腹,连谦让女子的礼节也不知吗?”
“不是的外祖母,我都说了,是三表妹先对我出言不逊!”江炜急了。
陆玖将脸埋在魏氏怀中,抽抽噎噎地仿似在哭:“……母亲,我没有出言不逊,只是皇孙殿下因为倾慕二姐姐不肯娶我,我气急了,才说了句我没有不如二姐姐,谁知皇孙殿下听不得我提姐姐,还说都是因为我他才不能如愿娶妻,是以…是以……”
“我知道,我一个从庄子上来的女子不配得到皇孙殿下的真心,我原只求殿下能够温柔以待,可…可这还没成亲殿下就能对我动手,母亲,若是成婚之后,女儿真不敢想是何场面!”
陆玖说完,又扑进魏氏的怀中放声大哭,仿似刚才真的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你、你怎能翻脸比翻书还快!?”江炜听见陆玖将刚才的不是全推给自己,大为恼火。
虽然他冲动是不对,但还不是因为她先激怒他?
“你别哭,你给我出来!”江炜一急,伸手要把陆玖从魏氏怀里抓出来,“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你现在装什么装?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大家闺秀,你出来!”
“炜儿,你这是做什么!?”华阳情急之下直接喊出江炜的乳名,“都还愣着做什么?你们都是死的不成?快把皇孙拉住啊!”
丫鬟们这才赶紧上前劝住江炜,一时这边的人拉,那边的人挡,江炜还在叫嚣着抓陆玖出来,陆玖则躲在魏氏的怀中委屈哭泣。
那场面,堪称一个热闹!
魏氏看着怀中缩瑟可怜的女儿,回头又看着疯魔了一样的江炜,情急之下心一横,颤抖着声音便狠狠说:“既然皇孙殿下这般看不惯臣妇的女儿,那这婚就干脆别结了!退了婚,大家干净!”
第5章 退婚皇孙后,你可不会后悔……
事情最终惊动了东宫的陆良娣。
陆良娣派人前往宣平侯府接回江炜,又抚慰了陆玖与魏氏一番,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夕阳斜落,转眼就到了酉时。
平常,荣景院总会在这个点传晚饭,但今日却破格没传。
日常起居的里间内气氛压抑,众丫鬟婆子屏退,只剩两个心腹嬷嬷在伺候。
屋中已掌灯,明灭忽闪的灯光下,华阳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魏氏流着眼泪对华阳说:“母亲,皇孙对玖儿的不喜已经到了要动手的地步,若还结这亲事,只怕是将玖儿往火坑里推啊!”
华阳脸色阴沉:“但赐婚的圣旨都已拟好,此时要退婚,只怕会令皇上不快,还会牵连良娣。”
魏氏拭泪道:“那就真没法子么?”
华阳将目光落在陆玖身上:“玖儿,你的意思呢?”
陆玖略一忖度,恭顺道:“孙女以为,婚姻大事原应听长辈的意见,只是如今皇孙心悦二姐姐,又如此厌恶孙女,孙女若强嫁,一则对不住与皇孙情深义重的二姐姐,二则皇孙也会认为孙女强占了皇孙妃的位置,只怕与孙女…终成怨偶。”
华阳沉叹:“原是一桩好事,如今怎么就闹成了这样?”说着,她眼光一冷,扫到低头的陆瑜。
若不是这个不懂事的,事情怎么如此?
“瑜儿,上来!”华阳厉声。
陆瑜肩膀一抖,硬着头皮上前。
“跪下!”华阳呵斥。
“祖母……”陆瑜膝盖一软,抬眸求救般地看向魏氏,见魏氏也叹气不说话,只得咬唇慢慢跪了下去。
华阳审视的目光冰冷:“你可知错?”
陆瑜垂着头,双手攥紧,姣好的面容惨白。
“从前你还是嫡女之时任性妄为也罢了,如今玖儿都已回来,你不知改过便罢,怎么做出这种丢脸的事情?”
华阳的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刀:“从前你口口声声不喜欢皇孙,现在你妹妹要与皇孙定亲,你倒是跑到人前来说你与皇孙情深义重,你还要不要脸?侯府把你当嫡女养了十五年,竟然养成这个样子!”
陆瑜白着脸喏喏:“孙女只是情之所至……”
“情之所至?”华阳冷笑一声,目光又淡淡扫至魏氏,“你太宠瑜儿,这些年,把她宠坏了。”
“是儿媳的不是!”魏氏不敢辩解,也低着头。在这位婆母面前,魏氏十几年来都没有说话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