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它散去后许久,某段鲜有人至的海滩上才迎来了一个年轻人。
他从大海中走来,带着一身的狼狈和硝烟,身上有着烧伤与血痕,神色有些许疲惫,但即便如此, 他的眼瞳也依然如同天空一样澄澈透亮,毫无阴霾。
“哇,好痛……”
“还真是威力巨大啊……真是的, 这种威力的炸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人自制出来了啊, 连蓝波都……也对,蓝波本来就不该随身携带炸弹, 这个就不要比了……”
他从海中走向沙滩, 用抱怨的话语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叫刚刚那场爆炸留下的伤势不致于叫他感到太过痛苦。
但他才刚站在浅滩中,他的余光就看到身前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咦?
沢田纲吉惊喜抬头:“阿雪,你来了……啊……”
他惊喜的神色化作茫然, 最后又变成了忐忑, 不安又不解地看着面前脸色难看至极的森深雪。
“阿雪,你……你怎么了?”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问着。
森深雪冷着脸,声音也冰冷得像是雪一样:“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
沢田纲吉没有听懂。
森深雪抬高了声音, 声色俱厉:“我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一个人带着炸弹离开!”
沢田纲吉吓了一跳, 心下有些不安:“因为……因为那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让你一个人面对危险就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吗?!让你一个人独自处理一切就是最好的办法吗?!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吗?!!”
森深雪声音越发严厉, 语速也越来越快。
“在一些灾难面前, 没办法做到的事就是没办法做到!独善其身有什么不好?或者你再跟更多人商量一下,找到一个更好的办法难道不行吗?!为什么要一个人面对一切,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地决定一切又自作主张地让我相信你?相信你?我要怎么相信你?是相信你会跟我商量?还是相信你会在一次次的死亡边缘里活下来?沢田纲吉,你凭什么认为你不会死?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被这样劈头盖脸地一顿指责,哪怕沢田纲吉脾气再好也有些生气了。
“那阿雪你告诉我当时要怎么做?”沢田纲吉皱眉道,“离爆炸时间只有最后的三十秒,拆弹是根本来不及的,唯一的应对办法也只有将炸弹带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而已,我做的明明是最优解……”
“什么最优解?狗屁的最优解!”森深雪大喊,“最优解就是丢下炸弹不管,独自离开!这才是最好的办法!这才是最好的应对!!”
“我怎么能这么做?!”沢田纲吉生气道,“如果丢下炸弹,那么那一列车的人该怎么办?!”
“怎么办?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森深雪近乎咆哮,“你醒一醒吧!沢田纲吉,这里不是你的世界,这里不是你的人生,你对这里的人也好世界也好,全都没有半点义务!你是会回到你的世界的,你要去面对你真正的人生,而不是在我的世界里空耗时间!”
这一刻,四周为之一静,只有海浪声在四周喧哗。
黄昏中,沢田纲吉的脸色越发苍白,胸膛中的心脏却跳动得越发剧烈,震得他胸口隐隐作痛。
“……空耗时间?”
沢田纲吉闭了闭眼,声音发涩。
“空耗时间……阿雪你……就是这么看待这件事的吗?”
你就是这么看待这段情谊的吗?
“你认为我做错了吗?”
你认为这件事一开始就不该发生是吗?
列车上发现的真相,过去纠缠的情谊,生死关头的决断,劫后余生的疲惫……一切的一切,都让沢田纲吉心中的情绪达到了临界点。
“但就算是错误,就算是空耗时间,我就是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啊!”沢田纲吉大声道,“不管我们之间间隔了有多远,不管我们到底会有怎么样的结果,但至少此时此刻,我喜欢阿雪你的心情是绝无虚假的,所以我才这么珍惜跟你在一起的每一段时间,想要成长为能够被你依靠的人,想要保护你还有你的一切啊!”
“我很努力了。”
他一直都在努力。
努力成为老师眼里合格的弟子,家族成员眼里合格的BOSS,以及阿雪眼里合格的男人。
而当他到达这个世界后,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与约束统统落下,于是到了此刻,他想要做的、需要做的、全神贯注去达成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成长为一个足以被阿雪依靠的男人。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想让你更喜欢我,更依靠我一点啊!”
他明明已经这样努力了,结果最后却被他最重视的人全盘否决……为什么?
“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沢田纲吉几乎崩溃地大喊。
但森深雪的声音更为严厉:“不明白的人是你啊!”
她大声道:“我会赞扬歌颂世上每一个高尚的人,因为他们值得,但我永远不会赞同你赌上自己的性命,为什么?因为你是沢田纲吉!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
“对待别人的标准和对待喜欢人的标准就是不一样的!对待不重要的人和对待重要的人的心情就是说不一样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森深雪情绪激动地步步逼近,一把将面色愕然的沢田纲吉推入海中。
“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样一个冷酷自私的女人!”
“我不关心世界,不关心人类,我只关心你!只是你啊!”
在倒下的那一刻,沢田纲吉好像看到了森深雪眼中的泪光。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森深雪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眼泪。
这几乎要将他烫伤。
他的心脏鼓动得越发快了,带着惊愕和难以言说的欢欣鼓舞。
虽然在下一刻,他就整个沉入海中,下意识闭上眼,与那个含泪的目光隔绝。
但只是一瞬间,他又很快挣扎出来,想要拉住对方,告诉森深雪她刚刚那一句的肯定对他而言有多么重要。
可是——
“喂!彭格列!快出来!不要装死!!”
湖边,瀑布下,斯夸罗挥着剑,嗓门大得惊人。
“我刚刚那一下可没使劲,想要装死埋伏我是绝对不可能——嗯?”
“等等,刚刚有爆炸?”
沢田纲吉从湖中冒出头来,看着眼前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脸色愕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很快的,他回想起森深雪最后说的那句话,不由得露出振奋笑容。
她喜欢他。
她亲口说的,她最喜欢他!
只要这一点是成立的,一切都足够了!
这一刻,年轻的彭格列教父心中并没有遗憾,而是全然的喜悦与振奋,甚至开始期待起了他们的下一次相见。
毕竟——他们还年轻。
哪怕他们的时间永远无法达成一致,但未来还有很远,时间还有很多,缘分还有很长。
不是吗?
·
另一边,森深雪在将沢田纲吉愤怒推入海中的下一刻就后悔了。
因为她终于记起了此刻沢田纲吉身上的伤势有多么严重,想起了现在根本不是他们应该吵架的时候。
哪怕生气,也不该在这种时刻生气。
哪怕吵架,也要在他伤势好了之后再吵。
事情总该有个轻重缓急,而且情绪失控也实在不该,所以森深雪在短暂的爆发后迅速回神,有些难堪地背过身,粗鲁擦掉眼眶里的细微泪光,恢复成以往惯来的嚣张模样,没好气道:“好了,快起来!”
“刚刚是我不对……但我不会道歉的!”
“快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她等待了片刻,但并没有等到回应。
此刻她的身后,只有风声与海浪声在空旷无垠的世界里回响。
森深雪像是想到了什么,于这一刻僵立原地,迟迟不敢回身。
但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的手紧握成拳,缓缓回身注视。
而这一刻——
太阳已经落下。
在森深雪身后的黑暗海面上,远处灯光在水面映出粼粼波光。
静谧幽冷,空无一人。
森深雪闭上了眼,跌坐在浅滩上,将脸埋在手掌与海风中。
……
在这一天结束前,安室透追踪到了森深雪信用卡的动向,在海边的一个小镇里找到了她。
这时候,森深雪正坐在肯德基里,身边堆满了垃圾食品的残骸,眼睛红红的,像是有哭过,又像只是被海滩边上凌厉的海风吹伤。
安室透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另一件事,于是那刚刚松懈下去的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刻,安室透站在门口,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是否应该上前。
但森深雪却注意到了门口的他,并主动抬手向他打招呼。
“哟,安室前辈。”森深雪的神色平静得叫安室透头皮有些发麻,“你来了啊,要吃鸡翅吗?”
安室透迟疑了一下,到底来到森深雪面前,在她对面坐下。
“你……还好吧?”
可能是因为森深雪的神态过于平静,最后安室透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森深雪头也不抬:“很好哦。”
“……”
“不用担心我啊,安室前辈。”森深雪笑道,“生老病死,相逢别离,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人之常情而已,没什么好难过的。就像太阳落下明天还会升起,潮水退下明天还会涨起……没有什么人对世界是不可或缺的,没有什么人是离开不了谁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了,地球的自转也不会停止,对吧?”
“……”
“所以没关系的……没问题的……”
森深雪像是在安慰安室透,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相信,我明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因为一切都会过去。
而她也早已经看过了结局。
第82章 再一次的开始
每天傍晚落下的太阳都会在第二天照常升起, 每个认为自己过不去的坎咬咬牙后总是会扛过去。
所以森深雪总是相信,无论遇到什么事,哪怕是天塌了, 只要能安下心大吃一顿, 那么这件事也会很快过去。
只要还活着, 只要还能吃, 她就没有被打倒。
她总是会赢的。
每一次都会赢。
——森深雪是这样相信着的。
然而凌晨时分, 当森深雪被安室透送回事务所后,她坐在这间充满回忆的事务所时,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傻事,觉得自己或许也没那么坚强。
森深雪靠在沙发上, 捂住脸, 突然开口:“喂。”
寂静的事务所内, 没有任何人的回应。
系统不知道森深雪在叫谁, 左右看看四周实在没人,这才犹豫回应:[……叫我?]
森深雪:“对,我要做任务。”
[咦?你不是说要休假?]
“休假结束了。”
是的,休假结束了。
她不想待在这个世界。
她想要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这里的人和这里的一切,直到她足够坚强,能够将她第一次无疾而终的爱意付之一笑时, 她才会重新回来。
“给我一个长期任务吧。”森深雪疲惫捂住脸, “越长越好, 越远越好。”
“对了, 将我的记忆保存一下——你们应该有这个业务的吧?我不希望我回来后谁都不认识了。”
[行。]
系统爽快应下, 然后给出了森深雪一张卡牌。
[这是时间最长的卡牌, 也是最特殊的一张卡牌。之前因为你的实力缘故一直没显露出来, 但现在的你或许有一定自保能力进入了。]
森深雪睁眼望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看到的卡牌竟一片空白,既没有注解,甚至连人物剪影都没有。
“这是什么?”
系统解释道:[这是一个特殊人物。她对她的世界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特殊人物,但我们跟丢了她的资料数据……用你听得懂的话来解释就是,她穿越了,我们完全不知道她穿越的落点在哪儿,所以我们需要你来填上这个坑。]
“你要我扮演她,然后按照既定命运走完她的人生?”
[你会吗?]
“不会。”
[那你还问什么。]
系统呵了一声。
[行了,你到底接不接?]
“接,怎么不接。”
森深雪伸手摘下卡牌,将它翻转过来。
“这次我要顶锅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漩涡水户。]
·
这是一个充满混乱和战乱的年代。
平民的性命如同草芥,忍者也只不过是会呼吸的工具而已。他们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献出自己的所有血肉供养大名和任何出的起高价的贵族,为了他们生死搏杀,肝脑涂地。
哪怕这些人转头就与他们厮杀的敌人结成同盟,甚至是将他们出卖,他们也必须遵守这样的规则,因为这就是忍者的涵义。
在这个时代,忍者的平均年龄在三十左右。但这并不是因为忍者中没有高寿的人,而是因为夭折在战争中的孩童实在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