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梦当然记得。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就在这个花坛边上。
两个人看过夜场的电影,廖维鸣送她回家。走到楼下的时候,随意聊了几句话。
而这时,喵。
一只野猫突然从暗处窜了出来,跑得飞快,几乎跳到温梦身上。
温梦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仰。
“小心!”廖维鸣急忙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力气没有控制好,用得太大。温梦被一下子扯得向前,跌进廖维鸣的怀里。
噗通,噗通。滚烫的心跳。
月亮暧昧地躲在云彩后面,不肯露头。而男人被气氛蛊惑的不想松手,探寻地望向温梦。
温梦犹豫了一下,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于是廖维鸣吻了下来。
那是一个长长的吻,吻到彼此呼吸的节奏都被彻底打乱,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廖维鸣拉着温梦的手,有点不敢相信似的:“我们这是在一起了?”
温梦小声回道:“嗯。”
不然呢。
“好像是在做梦,你掐我一把吧。”
这剧情太老套了。
温梦笑笑,突然起了坏心思,决定满足一下廖维鸣的愿望——她抬起手,在他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嘶——你还真下狠手啊!”廖维鸣一张脸皱起来,夸张地跳开两步。
而温梦一脸诚恳地对他说:“够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再多掐两下。”
“够了够了。”闹过之后,廖维鸣反倒美滋滋地笑了,“明明挺疼,怎么还是觉得跟做梦似的。”
确实是在做梦。
温梦就是他的一场梦。
而只要是做梦,就总有醒来的时候。
填不满的爱意会吃人,在心上豁开太大的洞,空落落的敞着。不光让人头疼欲裂,连呼吸都变得艰涩。
李彦诺和温梦都是很好的人,他们都是他的朋友。回过头来看看,自己又对朋友做了什么?
小酒吧里的龙舌兰,深夜不回家的理由,38层楼上孤寂的灯火。
原本只是一个人的错误,却变成了眼下三个人的痛苦。
李彦诺还没有买机票,一切都还来得及,都可以被弥补。虽然廖维鸣并不想让温梦走——这不公平,他舍不得。
可什么是公平?什么是舍得?
人总得学着放手,总好过一辈子活得愧疚和不满足。
温梦早上出门前喷的香水还没有散去,让此时的卧室浮起一层淡淡的百合香。就好像她在他的身边,一直没有离开过。
廖维鸣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决定让人解脱,他感到头疼好了一些。
之后他一个字一个字开口,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才说出下面那句话。
“温梦,我们分手吧。”
第34章 Chapter 33 分手
温梦愣住了, 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廖维鸣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气很慢、很轻:“我们分手吧。”
这是因为她不及时回家,而在闹脾气吗?
“我马上就走, 再过五分钟。”温梦没有领悟对方的意思,开口保证道。
廖维鸣没有吭声。
于是温梦又说:“我真的没有生气, 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再纠结也没有必要了。”
这句话让一向开朗的廖维鸣叹了一口气,很显然他提分手的原因并不是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
燥热的空气在花坛边聚集, 逐渐变得烦闷,让人焦虑。有些隐晦的含义就浮在滚烫的风里, 可温梦却怎么也抓不住。
越是思考, 思路越混乱。她干脆站起身, 扬声问:“我不明白。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
男人起初没有回答,沉重的呼吸顺着听筒传来, 一下、两下、三下。
然后他问:“温梦, 你真的爱我吗?”
“当然——”
廖维鸣打断了她:“我指的是恋人的那种。先别着急回答我, 好好想一想再说。”
温梦想了很久, 突然陷入沉默。
她当然是喜欢廖维鸣的。
只是这种感情太复杂了。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久, 先是多年好友, 又是唯一的家人, 最后才是恋人。很多事情模糊成一团,根本拆不出里面有多少是出于责任,多少是出于爱恋。
“不是这样的,维鸣。你不能这么问——如果这么说的话,你又喜欢我什么呢?”温梦试图解释,试图反问。
但有些话说出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廖维鸣笑了,语气平和:“你看,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
软刺卡在温梦喉咙里,让她没有办法再反驳。
“婚庆那边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操心。”电话挂断之前,她听到了廖维鸣的最后一句话,“温梦,你不欠我什么。”
***
廖维鸣太爱开玩笑,经常想一出是一出。不靠谱的时候太多,以至于很难让人把他的话当真。
但这一次,他好像是认真的。
温梦几乎没有停留的打车、急着往国贸赶去。等推开公寓门的时候,灯已经是黑的。
廖维鸣那一侧的衣橱空了大半,行李箱也少了两只。洗手间的漱口杯虽然还是两个,可属于他的电动牙刷却消失不见了。
廖维鸣真的走了,带着他的生活必需品。
分手这件事发生得毫无预兆、也毫无实感,但又是真真正正的在发生。
怎么会这样呢?
温梦的胃蜷缩起来,身体和大脑一起停止工作。她在洗手间里站了很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到无比困惑。最后潦草地冲了个澡,顶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靠在了卧室床头。
作为媒体工作者,她是习惯在睡前看一会儿新闻的。
新闻上说,国家展览馆下个月要展出意大利文艺复兴藏品。廖维鸣一定会对这个展览感兴趣,毕竟当年达芬奇的素描来京时,哪怕大雪封路,他都要拖着温梦一起去看。
“注意肩膀那里的排线。”廖维鸣指着玻璃展柜,认真讲解着,“交接处画得特别生动。”
温梦看不出名堂,只是赞同地点头:“确实挺好的。”
廖维鸣笑了,眼睛闪闪发亮:“等回头给你看我画的。”
“好啊,什么时候?”
“先不告诉你,是个秘密。”
秘密一晃好多年,直到今天也没有给她看过。温梦想到这里,不自觉地侧过脸,想要和廖维鸣讨论几句。
可枕头那一侧是空的。
廖维鸣不在了。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以至于温梦没有犹豫,就打开微信把新闻转发给了廖维鸣。消息很顺利地发送过去,看来对方并没有拉黑她。
只是十分钟过去,对话依旧停在那里——廖维鸣没有回复的意图。
啪。
手机被扔在床垫上,弹了起来,又落了下去。温梦仰面躺倒进在被子上,陷进松软的枕头里。
熬了很久、想了很久,思路好像打结的耳机线,越发理不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隔天起来,也许是头发没有吹干的缘故,温梦的脑袋有点发沉。不过身体上再不舒服,工作也仍然需要继续。
人总得有责任心。
她踩着点走进新文媒的大门,刚巧迎面遇见小常。
“早上好。”温梦说话时鼻子鼓鼓囊囊,带出点杂音。
“梦姐你感冒了?”小常担心地问。
“没什么大事。”温梦不想把情绪带到工作里,清了清嗓子,“对了,王宁德的事情有眉目了。”
“真的?”
“嗯,我昨天去了一趟新厂街胡同,把前因后果弄清了。”温梦讲述起来。故事不算长,几分钟就搞定。
她最后总结陈词:“所以宋春娥就是《夏归》上那朵雪梅。”
小常听到这里,激动地狂拍大腿:“妈耶,这情节也太曲折了!完全可以搞出一整套虐恋情深了。标题我都有了:《惊!知名画家客死他乡,竟是忘不了深恋的她》。”
很好,这回不打算演迷雾花园了,改成知音体了。
温梦端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水压住咳嗽,然后打断小常的发言:“不能这么写。”
“为什么?”
温梦没有立刻回答。因为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有徐静秋的叮嘱,有李彦诺回来的契机,甚至还有廖维鸣离开的原因。
种种纠结在一起,缠出一个王宁德模糊不清的身影。
“让我这两天再思考一下。”温梦最后慢慢地说,“总觉得哪里差点意思,一定有更好的切入点。”
小常充满信任地附和:“行。”
椅子从桌前滑开之前,他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嘱咐了温梦一句:“对了梦姐,你脸色看着真的不大好。要不今天请个假,早点回家休息吧。”
温梦想到那间空荡荡的公寓,停顿一下,轻声回道:“不用了。”
***
上午,中午,下午。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屏幕上却再没有过来自廖维鸣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不真实,哪怕过去接近一天,温梦还是没能适应这份沉默。终于临到下班之前,安静了一天的手机再次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电了。
温梦愣了一下,急忙接起来。
对面却不是廖维鸣的声音,而是一个女声:“请问是温小姐吗?”
“对。您是?”
“您之前订的婚纱已经改好了,随时可以来取。”原来是婚纱店的店长。
温梦握着手机,几秒之后低声说:“知道了,谢谢您。”
通话结束之后,温梦一边咳嗽着,一边给廖维鸣发一条微信:【婚纱店刚刚联系我,说是衣服改好了。】
这次廖维鸣很快回复:【糟糕,我只记得和婚庆那边说取消仪式,忘记告诉婚纱店了。不过定制的裙子估计也退不了,你要是有空,就取了自己留下吧。】
明明每一个汉字温梦都认识,可她看着屏幕,却觉得有些读不懂了。
片刻后,她决定再问一次:【维鸣,你是认真的吗?】
她是在说分手这件事。
隔了几分钟,廖维鸣说:【是。】
手机自此安静下来,再没有回音了。
夏天感冒真是最糟糕的一件事,外面天气炎热,身体里也在冒火。
温梦下班回来,吸溜着鼻子,随手打开客厅的灯。坐在一个人的沙发上,茫然地看着电视屏幕亮起来。
电视上又在演《十诫》——上次两个人一起看完,廖维鸣忘记调换影片了。
客厅里的空气突然变得逼仄,让人一秒都待不下去。这种感觉太讨厌了,就像此时此刻额头上冒不出来的汗,憋得人不明不白。
温梦只能起身进了卧室,昏头涨脑地跌进床里。
她突然想起一个雨天。
当时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就坐在床边。排风扇呼呼往外冒热气,烫得人膝盖发疼。她在赶一篇急用的稿子,下午五点前要交给刘主任。
而廖维鸣突然在这个时候推门从客厅进来,兴致勃勃地问她:“最近天气好糟糕啊,我们别在北京呆了,去撒哈拉骑骆驼吧。你看下周怎么样?”
对于对方异想天开的行径,温梦早就见怪不怪。她手上一边打字,嘴里一边应付:“不行啊,我下周没空。”
“那下下周?”廖维鸣认真计划起来,“我去问问那个做订制行程的导游。”
……真是疯了。
温梦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从电脑上抬头:“维鸣,我不可能和你去撒哈拉旅游。第一是我们都没有签证——你先别和我说办加急的事情。第二是我不可能和老刘说,我要去骑骆驼,所以不去上班了。我要是真这么讲了,你信不信老刘马上就能被开除我?”
一通讲下来,她生出些感慨,又补上一句:“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我真是不能理解。”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天气不好的时候出去走走,换一换心情,找点灵感。”
“想找灵感的话,在网上看看纪录片不行么?”
廖维鸣见她态度坚决,被勉强说服了,嘟囔出一句:“好吧。”
“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关门。”温梦把视线重新投回到文档上。
啪。
卧室门被廖维鸣拉上,这件事就这么被掀了过去。
彼此行为模式差得太多,类似的例子发生过无数次,简直不胜枚举。每次遇到温梦不能领悟的时候,她就会用“艺术家性格”来概括对方,好像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答案了。
早餐可以从豆浆变成咖啡,沐浴露可以从金盏花变成马鞭草味,汤里可以不再放香菜,鸡蛋要吃溏心的——生活上的习惯是最好统一的,她也愿意去配合廖维鸣。
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以至于温梦觉得,他们在情感上的诉求也变得统一。他和她都清楚边界和禁区在哪里,有了不说的默契。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廖维鸣为什么还是要提分手?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为什么又不能回答对方关于爱的问题?
台灯关上之后,卧室变得很黑,四处暗沉沉。温梦躺在床上,一边咳嗽,一边睁着眼看向雪白的天花板。
她突然觉得认识这么多年,不光是自己有太多没有和对方分享过的情绪,也不光是自己太过沉溺于照顾对方的饮食起居。
她也许并没有真的尝试过,去了解廖维鸣。
第35章 【一更】 【修了结尾】分手(2)……
想要理解一个决心要离开的人, 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