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野口智对此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下了找其他稿子补救的决定。
青山千绘子听负责清水明的西村说过了。清水明的稿件水平逐渐降低,是从几个月前他看了星野社的新人作品,信心大受打击,想要暂停创作,却被野口智吓回去之后开始的。
假如没有这件事情,清水明的文章或许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那时候野口智会表现得那样恐怖呢?
思绪万千之时,电梯已经近在眼前。走进电梯的那一个瞬间,青山千绘子心里想的,只剩下一件事情。
她不要输给星野社。她要让自己负责的作家,比星野社的作家更加幸福。
看着青山千绘子的背影走出编辑部,西村收回目光,问野口智:“关于《乘风飞行》的事情……”
虽然问出了口,但西村心里早已猜到野口智会说些什么了。“恒星剧团那边不行就找别人,反正能演好舞台剧的剧团要多少有多少”,这应该就会是编辑长的答案。
“那就让恒星剧团在《夜叉池》之后接下《乘风飞行》吧。”
听见了这句出乎意料的话,西村不由得愕然看向了野口智。
野口智并没有在意西村的目光,而是喃喃自语:“正好有星野社和如月瑠乃将恒星剧团的热度带了起来。这样一来,恒星剧团接档《夜叉池》的下一次公演就会比其他剧团更受瞩目的吧。”
西村的惊讶稍微退去,但仔细想想,他也明白过来。
无论是指名要恒星剧团,还是换其他剧团,野口智的抉择都是处于商业的考量。所以《文艺时代》直到现在才会接连不断地出现高销量作品。
在西村离开之后,野口智带着一包烟离开了编辑部。
在楼下的吸烟休息室里,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余光却突然瞥到旁边的人手里拿着一个手〇枪形状的打火机。
“这个可真别致啊。”野口智突然开口,“能给我看看吗?”
“野、野口编辑长!”对方回过头,顿时认出了野口智,连忙把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了他,“请、请用。”
“谢谢。”
野口智接过了打火机,一边摆弄着一边问道:“为什么会选这样的打火机呢?”
“是小学的儿子帮我挑的,孩子的心意,所以就买了这个……”那人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过真要说的话,儿子也对我说过,比起用他挑的打火机,爸爸还是戒烟最好……”
“是吗?”野口智笑了,“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哈哈,是啊。”男人说,“不过就连野口编辑长都吸烟,我偶尔抽两口也没关系的吧。”
野口智没有回答。他拿着枪型打火机把玩片刻后,手指扣住扳机,随手将枪口指向了窗外的街道。
街道对面大厦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午间新闻。而新闻中,主持人正播报着文艺新闻:“……HoneySakura组合的如月瑠乃与恒星剧团发表了合作公告,双方将合作共演舞台剧《夜叉池》。而备受瞩目的《夜叉池》原作由泉镜花老师创作,曾经刊登在最新一期销量已经突破200万册的杂志《月刊文学》上……”
“拥有宝藏级资深导演源哲与舞台剧女王一之濑雪菜的恒星剧团实力不容小觑,而这次舞台剧公演也将是偶像如月瑠乃的首次舞台剧挑战。自从前日双方发布合作消息后,这次公演就收到了多方瞩目。不知如月瑠乃将与一之濑雪菜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目前公演票尚未公布预售时间……”
“原作《夜叉池》单行本已经决定出售,发售日就在下周……”
随着主持人的介绍,新闻切入了资料画面。而对于行事低调的星野社而言,目前除了拍摄杂志内容外,唯一时常播放的,就是古典艺术文化奖上,遮挡面容的星野社代表那一段宣言录像。
隔着吸烟休息室的窗户玻璃,野口智手里的打火机枪口对准了屏幕上播放的、星野社的代表。
“野口编辑长?”被拿走打火机的男人怔怔地看着野口智。
然而下一秒,野口智却并没有扣动打火的扳机,而是抬起了枪口。他用另一只手抚了抚打火机的枪身,喃喃自语:“这次就按照你们的计划来吧,星野社。”
转头,野口智微笑着将打火机还给了身边的男人:“挺有趣的打火机。”
男人见状,对刚才的一幕也没有多想,打算接过打火机。但下一秒,他却突然发现野口智没有松手的意思。
“野口编辑长?”他愕然问道。
“听你儿子的话,戒烟吧,石原。”
说完之后,野口智终于松开了手,任由男人怔怔地将打火机收了回去。
他独自走到窗边的座位坐下,将香烟的烟灰抖入桌上的烟灰缸里,目光望向外面的城市。
有没有人理解,有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都无所谓。
“因为,”野口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我绝对才是对的。”
第11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夜叉池》单行本的销量开局就借着舞台剧开演的东风高歌猛进。特别是位于各个剧院附近的书店, 对于剧本形式的《夜叉池》而言是销售的重点地区。看舞台剧的观众倘若被勾起兴趣,散场后或许就会到书店买上一两本相关著作,因此那些书店必须得到更多关注。
舞台上的排练同样顺利进行。恒星剧团与如月瑠乃的磨合相当顺利, 因此,公演时间初步预定在三个月后, 届时公演会持续十五天。
到舞台剧公演时,《夜叉池》单行本的销量还会迎来新高峰。
与此同时,出版社的升级也达到了条件。《复兴吧!文豪出版社》弹出了提示:
【恭喜你!星野社已升级为LV8!读者沉浸度 20】
连续的杂志、新书发表,让花梨纯这段时间忙碌不止。上架星野社出版物的书店、便利店越来越多, 东京都以外的店只能靠邮件、信件往来洽谈,而东京都内的书店, 花梨纯想尽可能亲自去一趟, 面对面和书店店员沟通。
而周末,在进入其中一家理想国书店的时候, 花梨纯却在店内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啊。”
禅院甚尔回过头来,与花梨纯对视的瞬间怔了怔:“是你啊。”
“嗯……”花梨纯的目光慢慢落在了禅院甚尔的手上。
他现在, 正站在书店的杂志区, 手朝着杂志区的《月刊文学》第十七期伸出了一半。
反应过来之后,花梨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虽然感觉有点尴尬,但禅院甚尔也不是什么面皮薄的人。他顿了顿, 还是顺手拿下了一本《月刊文学》第十七期:“别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啊。”
走到花梨纯面前, 禅院甚尔停下了脚步, 低头带着笑意继续说道:“会让我脸红的。”
“……”
花梨纯满脸震惊,眼睛都直了:“你哪里脸红了?你油嘴滑舌的,脸皮分明厚得很……”
闻言, 禅院甚尔反而毫无顾忌地笑了起来。他顺手把拿来的那本《月刊文学》往花梨纯头顶一放:“都怪你让我读书, 害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接活, 也没有收入。那你来得正好,这本就由你买给我好了。”
“我在书店外面等你。”男人拍了拍花梨纯的肩膀,“要对我负责哦。”
花梨纯头上顶着杂志,默默回头看向理直气壮走出书店的禅院甚尔:“……”
……
两分钟后,花梨纯带着这本《月刊文学》走出了书店。而禅院甚尔果然就坐在附近的阶梯上等着。
她在禅院甚尔旁边坐下,将那本《月刊文学》和一瓶绿茶递给了他。
“既然来买新书看,这就说明,你把我寄给你的书都看过了吧。”花梨纯高兴地说道。
禅院甚尔接过了瓶子和杂志,拧开瓶子喝了一口:“嗯,算是吧。”
虽然已经过了一个月,但花梨纯当时寄去的,可是满满一大箱书。除了《月刊文学》前十六期外,还有一些她个人觉得好看的单行本。
看完那一箱书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嘿嘿。”
花梨纯捂住嘴,偷偷揶揄地看向禅院甚尔:“当初还说什么‘我只看一本,不好看的话就全部卖掉’的。”
“啧。”禅院甚尔不由得咋舌,“笑什么啊。”
“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我觉得很高兴。”花梨纯放下手,又期待地问,“看完之后有什么感想吗?”
“我说过了,我不像你或者你的那些作家那样会说话。”禅院甚尔说。
“没关系,只要想到什么就告诉我吧!”花梨纯坚持道,“我想听!”
男人长长呼出一口气,随后沉默了片刻。
“虽然是你主动问的,但在看完书之后,我其实也想对谁倾诉。”禅院甚尔看了花梨纯一眼,“所以虽然你这次也没有死缠烂打地问我,但既然遇到你,那索性就对你说好了。”
“毕竟你是我的外甥女。听舅舅说些话也没什么不行。而舅舅对外甥女说话也是一件寻常的事情。”
“嗯!”听了禅院甚尔的话,花梨纯用力点头,“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禅院甚尔沉默了一阵,像是在思索从何说起。而花梨纯也没有再催促。
静默就这样持续了三四分钟,他终于开口了。
“……你也知道的吧,因为是天与咒缚的身体,我一直被禅院家所排斥,”他说,“实际上,我原本应该是嫡子才对。我的亲生父亲其实是禅院家的第25代家主,我的哥哥甚一是嫡长子,我是嫡次子。但在体质显现出来之后,我就不再被视为‘人’所存在。”
“禅院家引以为豪的一句话,是这样说的——非禅院家者,愧为咒术师;非咒术师者,愧为人。我生在禅院家,但却是他们最为鄙夷的存在。”
“从那时候起,一直活到现在,我身上发生的,就没有一件是好事。”
这样说着的禅院甚尔抬头,看着透过树荫缝隙照下来的阳光。
不,还是曾经有好事发生过的。他找到了恋人,成了家,有了孩子。但在短暂的平和与幸福之后,恋人也还是离他而去了。
比从来没有得到过更悲伤的,是以为已经握在手心却又失去。比悲伤更加悲伤的,是空欢喜一场。
“原本我以为自己真的能得到幸福,但这个世界一遍又一遍告诉我,我不配得到真正的幸福。反正我的一生都一直在被否认,是比下水道里争抢撕咬的野狗还不如的人生,那就和命运来比比看是谁能更烂吧。”
禅院甚尔笑了一声,“我能做的,也就只有靠这副被看不起的身体的力量去干一些脏活而已。那就这么做吧,反正已经没人在乎我过得怎么样。”
“不是这样的。”花梨纯不赞成地说,“惠的妈妈会在乎。惠一定是在乎的,只是他还是个孩子,对你的决定没有任何改变的方法。另外我也在乎。”
“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逃出禅院家的人。”她说,“我是因为父母的努力才能逃出来的,而你是靠自己的力量逃出来的。所以既然逃出来了,就不要再被已经过去的旧日摆布。”
“既然曾经有过想要给你幸福的人,那你在痛苦的时候,就更要回忆起她那时候的样子,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温度,那些都是她留给你的力量,是虽然只陪伴了你短短一段时间,但却希望能够保护你一生的力量。”
“我们都是被关心我们的人一路守护着,才走到了现在。所以更不能辜负他们的付出。”花梨纯远远望着台阶下来来往往的路人,“我是这样想的。”
禅院甚尔没有去看花梨纯,而是依旧仰头看着头顶的树荫。心里随着她的话语浮现出来的,却是惠的妈妈的面孔。
“甚尔,你笑起来的样子比较好看哦。”那个女人曾经这样对他说。
“甚尔,我好像怀孕了。”
“甚尔,来猜猜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吧!另外名字也要提前起好哦!最好起一个男女都适用的名字!”
“甚尔……”
“甚尔……”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还在摸索着用力握紧他的手,“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的,我和你,还有小惠一起。”
“所以你不要悲伤,就算没有我,也一定要找到人生的意义……”
“笨蛋……”禅院甚尔听见那时候的自己抱着还是婴儿的惠,面无表情地说,“到时候我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没法知道的吧?”
女人艰难地笑了笑:“如果我能再活久一点就好了。”
“……最后,再让我看看惠吧。”
女人的手在他的掌心逐渐变凉。而他怀里那个从她体内诞生的、没良心的小东西甚至对自己母亲的死去也一无所知,沉沉地睡在襁褓里。
就算活着的时候再怎么青春活力,人在死亡的时候都会变得很丑。丑得简直让人无法相信那具躯壳曾经装载过那样可爱的灵魂。
但是之后无论再遇到多少女人,禅院甚尔也无法再看见比这具丑陋躯壳更加漂亮的面孔。
他没能保护好她,她也没能保护他。
最后,他还是回归孤独一人。
“……”
“是这样吗?”禅院甚尔喃喃自语,“或许是这样没错。但是对被抛弃的人说这些没什么用处。在这个世界上,我觉得自己已经是孑然一身了,也没办法做到像你那样。”
花梨纯愣了愣,睫毛垂了下去:“嗯。”
“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