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霄走了,场面又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在场所有人哪还有什么心情继续待下去, 赵肃与齐祁等人走了,沈芷宁犹豫了一会儿, 目光顺着秦北霄的背影,慢声道:“我也想走了。”
江檀扫了一眼沈芷宁的面容,脸上虽带着笑,但眼底意味不明,陈沉以为沈芷宁是想回府, 叮嘱了几句,也便不扰着她了。
秦北霄走了、就径直下楼,出楼时就碰到了赶来的萧烨泽。
“不是吧你,你现在脾性是越来越臭了,我可未迟到啊,”萧烨泽瞪大眼睛,“这你先到了,等久了本皇子就耐不住先走了?”
这今日本来约好和秦北霄来此处谈事情,平日里怎么约都不出门,但如今是好上许多了,可未想到虽是约出来了,这不过等了会儿人就拉长了那么张脸。
秦北霄根本不搭理萧烨泽的话,略过他直接走了,萧烨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像是因为等人的事啊。
这倒是因为……
萧烨泽追上去:“你碰到沈芷宁了?”
秦北霄脚步一顿,眉头微皱、大跨步走了。
“你还真碰到了,果然这京都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啊,”萧烨泽跟着,“还是说你是知道她今日来此处,故意挑在了如意楼?我想想也是,自打她来了京,你整个人状态就不对了,以前死气沉沉,现在是……”
“三殿下。”
秦北霄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生冷、含尽讽意:“之前似乎就说过,我不想听到她的名字。”
是是是。
之前是说过,不仅说过,还因为这个跟他动怒,那可怕的啊,萧烨泽回想起来都双肩一抖,听说他现在府上知道以前内情的人都是守口如瓶,以前还被打死了个多嘴的。
不过现在人都来京了,萧烨泽决定还是把心里话与秦北霄说一说:“我真看不懂你,你之前不知,可后来不还是偷偷让人去调查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沈芷宁违背与你承诺了吗?你信她的为人,不会真是那种人,所以才派人去查的不是吗?查出来了,是先生死了,那余氏恨极了你,又怎么肯点头同意先生唯一的弟子与你纠缠在一起?”
“那些话她是骗你的,你也知晓,至于与顾家定亲什么的,许也有隐情,你一向想得透彻明白,怎么就在这件事上绕不过弯来?”
秦北霄乌沉沉的眸底渗着意味不明的暗色。
是的。
一向想得透彻明白,一切都想明白了,就只因为如此,才转不过弯来。
知道她是为了与他断绝关系说的狠心话,知道她不是她说的那样,但他就是绕不过来。
为何不与他说?为何就这么不信任他?甚至,为何,与他断了承诺后、转头就与顾家定亲!她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得让他都又不得不信,她确实有着那样的想法,而之前所有的温存,似乎都带了几分虚假伪装。
她还说,不爱他。
他不想信这句话,日日夜夜躺在睁眼到天明,想从那些带有虚假意味的细节温存中去汲取她是爱过他的证明,好让自己喘气活过来。
可真汲取到了那些点滴,喜悦过后又是撕心裂肺的疼,因为当下的自己就是一个事实——
他就是被她沈芷宁放弃的那一个。
可有可无的、随时抛弃的那个人。
他要面对这个事实,可又控制不住地去念着她、想着她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如此反反复复、颠覆往来,快把他折磨疯了!
或许他已经疯了。
“我何必要转过弯来?”秦北霄面色漠然,“再在她手里死一次吗?现在很好,就当给愚蠢的自己一个警醒。”
“警醒?是,没错,是警醒,可这警醒对你没用啊,秦北霄,”萧烨泽这回倒看的清楚,“你就算警醒着自己,可你不还是控制不住吗?你别当本皇子什么都不知道,沈芷宁守孝三年后,他父亲怎么就这么巧升了京官?我觉得蹊跷,还看了父皇的卷宗,上回户部出了问题不关你的事,你会这么好心出手帮了那韩延,之后不就顺水推舟让人推了沈芷宁的父亲上来?她这回来京是打着来看亲戚的名号,而你,是根本不想让她回去。”
“我猜你不仅不想让她回去,你甚至还打算坏了这门她与顾家的亲事。”萧烨泽说到此处,就感受到了秦北霄刺过来的目光。
可萧烨泽今日是不管不顾了,继续道:“你瞧瞧你现在,不就是被我戳破了心思吗?说着不想与沈芷宁有什么瓜葛,不想提到她,连你府上的人对这三个字都成了禁词了,可你自个儿呢,明明警醒自己不该、不能,这要是沈芷宁真站在那儿,喊你过去,你会不去——”
说到这儿,萧烨泽突然停了。
“怎么,话都没说完?”秦北霄真被萧烨泽气得脸色黑沉如水,声音都透着股寒意,“你他妈说够了?”
萧烨泽没说话,先是冲秦北霄身后摆了摆手,随后指了指。
秦北霄转过身子,见沈芷宁与她那个什么表妹,就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秦北霄偏过身子,刚想走人,却听得沈芷宁的一声叫:“秦北霄。”
秦北霄身子一顿,冷着脸,到底还是走了过去。
萧烨泽耸肩,他就知道,他们这秦大人,哪里过得了沈芷宁的那一关。
而沈芷宁身旁的齐沅君方才站在这里,见自己表姐停顿不动时就心存惧怕了,表姐怎么就一直盯着秦家那位看呢?
她还拉了表姐一下,表姐还不走。
表姐胆子真大。
但这一切都没有表姐的那一声叫给她带来的冲击大,就直接喊了秦家这位的名字???
表姐是疯了吗!
齐沅君还有着刚刚在如意楼的恐惧着,怕得要死,见到那位真就过来了,腿都要软了,拉着表姐的衣袖道:“表姐……表姐,你怎么就直呼大名了,秦大人过来了……怎么办怎么办,真的过来了……表姐,待会儿你就好好认个错,说自己是无心的……”
而表姐似乎很平静,还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无事的,他不可怕,你可能对他有误解。”
???
现在齐沅君可以确定了。
表姐是疯了。
表姐觉得秦家这位不可怕?还说她对他有误解?这哪里是什么误解!这是活生生感受出来的!
难不成刚刚秦大人帮表姐解了围,表姐就觉得他人是极好的?
这要不得啊!表姐!
这大伙儿都以为他被打扰了才找人泄气的不是吗!
人就要走到面前了,齐沅君就算被吓得腿有些软,还是想护在表姐面前,但秦家这位走过来,眼神都未落到她身上半分,径直落在表姐身上:“有事指教?”
齐沅君愣了一下。
这口气,好奇怪。
是不太好的口气,甚至有几分讽意,极让人不舒服,可这不是该对她表姐的口气,这有太重的情绪了,甚至都快溢出来了,连她都能感受到,这是对陌生人的情绪吗?
而且这言辞也很奇怪。
秦家这位,就算真是讽刺,又哪里会对人用指教二字的?
沈芷宁自然也听出了秦北霄的话中情绪,看了旁边的齐沅君一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避开她与秦北霄说话吧,于是开口道:“去边上聊?可以吗,秦北霄?”
这话出口,沈芷宁又怕秦北霄拒绝,反正他现在是怎么让她不顺心就怎么来,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拒绝讽刺她的话来,于是一咬牙、大着胆子拽着他的衣袖往旁边走。
秦北霄身子一僵,随后,虽皱着眉,但也顺着她的意了。
“沅君,你先回马车,我待会儿就回来。”沈芷宁又转身对齐沅君。
齐沅君都惊呆了。
她看到了什么啊?
她居然看到了自己表姐就这么拽着秦家那位的衣袖走了?
先不说表姐怎么敢的,最大的问题是,秦家那位根本没有反抗啊,就这么被表姐给拉走了!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生生拽走,那是不可能的,除非那男人也是情愿的!
而且,刚才表姐回头与她说话时,那位虽面色不太好看,可还是一直看着表姐,目光是一刻都没转移过。
难不成?
齐沅君感觉这个世界好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世界了。
第75章 我应该赎罪 沈芷宁将秦北霄拉到一……
沈芷宁将秦北霄拉到一处暗巷。
临近各大酒楼夜市, 虽看似安静沉寂,但总有遥遥传来的喧哗热闹声,昏暗中也夹杂着几分光亮, 那是近处酒楼华灯通明。
停下来后, 那攥紧秦北霄衣袖的手一松,转身看他的面容淡漠,似是毫无感情的目光扫过她还抓着衣袖的手, 再与她对视。
这神情、这眼神。
他应该很不高兴了, 也是,见都不想见到、以后不想有任何牵扯的人就这么一点分寸都没有的拉他过来, 正常人都不会高兴吧, 更何况是秦北霄呢。
沈芷宁蜷了蜷手指,彻底将手收回了衣袖内:“抱歉, 秦大人,是我莽撞了。”
“还知道莽撞?沈小姐这举动怕是会让人误会,”他的声音平静,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沉着声道,“罢了,你想说什么?”
沈芷宁抬眸看他。
他似乎没有在看自己, 仅留了个侧脸,照进昏暗小巷中的微弱灯火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就算在如此温和平静的环境内,还存着那分压迫与侵略。
说他变化大呢,也不能说大,毕竟五官都长在那儿,与在吴州时没差, 可说他变化不大,却是大的,无论样貌个子还是整体气势,若说之前还有点少年的气息,如今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但不管是之前的他还是现在的他,这三年来,她想的都是秦北霄。
她想说什么,想说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可她知道他不会喜欢听的,他都不喜欢见到她,许是恨极了她。
更何况,她也不能与他过于亲近。
压下心中一切波澜,沈芷宁道:“方才在如意楼,多谢秦大人相助——”
秦北霄暗沉的眼神扫过来、径直断了她的话:“你就只想说这个?”
沈芷宁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是,毕竟如果没有你的帮忙,那二人也不会说那些话来,我还是要谢谢你的……”
秦北霄的脸色越来越沉,用着肯定的口气:“你把我拉来,就只是为了刚才的事是吗。”
随后,他顿了顿,语气阴寒:“那大可不必这般隆重地拉我过来,你也误会了,我没有任何要帮你的意思,若真要帮,何必等到后来,早在他们前面辱你之时就出面了。”
这句话的意思,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沈芷宁低头垂眸,轻轻哦了声:“也是,那确实是我误会了。”
其实她今日是很高兴的,特别是他后来出现的时候,就算她不能对他说,更不能对任何人承认,但她心里还是极为清楚明白,那一刻有着无法掩盖的欣喜。
欣喜他或许就是在帮她,可他的话将她暗存的喜悦一下子浇灭了。
说得没错,以他的性子真要帮,又怎么会等到后来,那些人不是早就开始对她出言不逊了?他的性子,圈在地盘里保护的人又怎么会容许别人说上一个字。
除非已经不在他圈的地里了,他丝毫不在乎了。
沈芷宁忍着喉间翻涌上来的涩意:“真是不该的,扰着秦大人了,先告退了。”说罢,转身就想走。
她想快点走。
不要再在秦北霄面前丢人了。
再待下去,恐怕还会再丢人。
然而转身的那一刻,人被硬生生拉了回来,手腕被他给钳制,他似乎借着灯火在认真看她,可那眼神还是冷的:“沈芷宁,你在哭吗?”
这句问话一出,那本就翻涌的酸涩之意更为汹涌袭来。
沈芷宁拼命推开秦北霄,想离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面容,更不想让他看到即将要泛红的眼眶。
可秦北霄就是没放开,甚至抓她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声音极沉:“沈芷宁,你哭什么?”
“我没哭。”沈芷宁稳着自己的声音,尽力将自己隐在黑暗中,不让他发现自己情绪的波动,“我不会哭的,秦北霄,你放开我。”
她许是真的隐藏得太过于冷静,使秦北霄一时愣了,趁这个发愣时机,沈芷宁挣脱开了他。
秦北霄回过神后,面色从方才的神色不明恢复到了淡漠,好像就从未做过拉住沈芷宁的事一样:“我看错了,也是,沈小姐又怎么会是耽于小情小爱的人。”
说到这儿,他的语气似带了几分嘲讽,随后继续慢声道:“莫急着走,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说,我可还有。”
沈芷宁立刻抬眸。
可他未马上开口,昏暗中的男人似乎沉默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胸膛处发出了一声自嘲似的轻笑:“没有其他,是想问问沈小姐,若没有余氏的反对、没有顾家的亲事,还会遵守当年许下的诺言吗?”
沈芷宁身子顿时一僵,浑身的血液涌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巴,好多好多话堵在喉咙间,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你知道了,她不同意……顾家的婚事,实际上也不是你想的那样,不对……可没有假如啊,秦北霄——”
“行了,别说了。”他冷厉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中似乎在疯狂压着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沈芷宁不明白秦北霄明白什么了,实则她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的那句话给她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她都静不下心思考怎么回答他。
若真的没有那些事,她怎么不会去遵守呢,可她说了没有任何意义,难道只是给互相一个安慰吗?可这他不应该早就知道的事吗?
为何还要问她?
“秦北霄,我不太明白你。”沈芷宁轻声道。
“可我明白你,就算没有那些事,你也不会遵守与我的诺言。”
她并没有那么爱他,他就是她眼中那个可以随时抛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