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一定。”陆祁淡淡道:“他一直自诩人缘好,也许人家就是与我合不来,而愿意帮他呢。”
“噗……”郑扬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你这是夸他呢,还是讽刺他呢?”
陆祁笑了笑,没正面回答,轻轻放下手中的黑棋,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管是不是,我倒希望他折腾的快点儿,拿出他放狠话的气势来,也就不枉我默默推的这几把了。”
郑扬挑了挑眉,淡笑不语。不过心里第无数次庆幸自己眼睛不瞎,幸好一开始就聪明的站到了陆祁这一边。
棋子落下,局势明面上依然不明,甚至白棋隐占上风。但是仔细看就能看出来,黑棋早已在暗中形成合围,就连白棋赢得那几步,都是黑棋推波助澜的结果。
陆祁直起身子,收了棋盘,总算抬起了眼,正色道:“那孙伯他们,可都安置好了?”
郑扬点头,“放心,他们精明着呢,一出事便第一时间知道来找我,如今都乖乖在家待着,只等着你发话了。”
陆祁嗯了声,刚好马车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郑扬掀开帘子往外望了望,马车已经停在了郑府门口。
“得了,我到了,该说的我也大致和你说的差不多了,目前来说一切都在你的预料之中,有什么要做的叫人传个话给我就行。”
“谢了。”
郑扬摆摆手,:“不用,小事而已。”说完便准备起身下车,刚掀开帘子,便听到陆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五天。”
郑扬动作微顿,回头道:“什么?”
陆祁唇角勾了勾,“你之前不是说也想搭我的线将生意往京城发展发展么?最多五天的时间,准备一下。”
郑扬眼睛倏地一亮,“陆大少爷,你就是我亲哥!”
送走了郑扬,马车一路平稳行驶回了陆府。
与走的时候不同,明明是刚过午时,陆府门前却安安静静,连个来迎接的人都没有。
维宁打起帘子,让陆祁下了车。
陆祁正在做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连维宁也不知道。他回来的这些日子见到陆祍做的事早已满心怒气,无奈人家是主子,不敢发作,只盼着陆祁快些回来。
此时维宁看到门口这空荡荡的模样,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发白,抬步便要进去传话,被陆祁伸手挡了回来。
“不用了。”
“可是少爷,这……”
“无事。”陆祁淡淡道,抬步进了府。
一进府门,便看到不远处的游廊下,一个穿着管事衣服的身材精瘦人在那里训斥一名下人。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再有下次,惹怒了二少爷,有你好果子吃!”
“是是是,小的记住了,绝不敢再犯。”
“呸!”那管事骂完又照脸啐了一口,才肯罢休,挥挥手让人走了。一回头,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站在那里看着他的陆祁,脸上的趾高气扬顿了一下,随后赶紧堆着笑跑了过来。
“哎哟,大少爷您回来了?瞧我,小的还以为您得过些时候才到,光顾着办差,竟然没有早些去迎接,真是该死,还请大少爷恕罪。”
陆祁看向维宁,维宁低声道:“常管家前些日子犯了些事,已经出府了,这位是二少爷新提拔上来的娄管家。”
陆祁冷冷看了娄管家一眼,看得娄管家身子莫名一颤,腿都有些发软发抖,但又想到自己是二少爷提拔起来的,才堪堪忍住了。
他以前是后院的下人,基本没见过陆祁,只靠着这张会说话的嘴才被陆祍赏识。这会儿虽然已经是陆祍的人,也知道二少爷对他这哥哥根本半点亲情也与,可面子上自然做的十足。
见陆祁没有说话,像是要回院子,娄管家扯起笑跟了上去,“大少爷这会儿回来,不知用过饭了没有?可要小的吩咐厨房立刻做一些送进祈安院?”
“不用了。”陆祁声音依旧清冷,转了方向,往后院走,“母亲午睡可醒了,我先去瞧瞧。”
娄管家闻言一噎,似是有些为难,随即照着陆祍的吩咐,回道:“回大少爷的话,老夫人说是这几日身子不适,懒得见人,只想静养,可要小的先着人去问问?”
都说了要静养,陆祁自然明白话里的意思,冷冷笑了笑,道:“既如比,那就不用打扰母亲静养了。我先去书房一趟,你去讲我不在的这段日子的账簿拿来与我看看。”
“这……”娄管家这回停的比方才更久,心里暗骂自己方才为什么多嘴问那一句,早知道大少爷一回来就连问两个容易送死的问题,他就该跑的远远的,让别人去回才是。
可是没办法,撞都撞上了,娄管家只好硬着头皮按着陆祍的吩咐,颤颤答道:“回大少爷,二少爷吩咐过,您离开的这段时间账目一直是二少爷在看,年底事多,交接起来也麻烦,说是等过几日理好了,再给您送回来。”
娄管家一说完,便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好几度,顿时腿软的差点没跪下。账目这东西何其重要,这话明眼人一听就会觉得不对劲。
可就在娄管家迟迟得不到回答,以为陆祁要发怒,正想着怎么办的时候,陆祁却忽地开了口,竟是简单两个字:“也好。”
娄管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陆祁已经再度转身往祈安院走去,他才如梦初醒,一面疑惑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一面忙不迭低头往反方向离开,生怕陆祁又回头问他一些撞枪口的问题。
第82章 梁城
另一边, 凌暮说了那句话后,竟然还真的带着柳儿去逛了梁城内几家有名的成衣店。
柳儿没懂凌暮说的那句钓鱼是什么意思,但她再问凌暮却不说了, 只说定是与陆祁有好处的。
不得不说凌暮很会抓人死穴, 他这么一说,柳儿便不再问,乖乖跟在了凌暮后面。
梁城这块最出名就是玉器和锦绸, 陆家便是其中翘楚, 布庄锦绣庄,成衣店罗琦阁, 是梁城最大最红火的布庄和成衣店, 幕后庄家都是陆家。只不过近几天,由于换了掌柜, 门庭忽地冷落了不少。
不过凌暮却并没有直奔罗琦阁,而是先去其他的几家成衣店逛了一圈,最后才走了进去。
如今罗琦阁里的人也换成了陆祍的亲信,原本新官上任三把火, 热情高涨,无奈却没什么客人,正憋着火, 正好看到凌暮进来,眼睛顿时一亮。
“哎哟, 两位贵客快请进。”掌柜的亲自迎了上来,见凌暮和柳儿衣着低调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还有身后的好几个随从,心道怕是大主顾,顿时笑容更灿烂了。
“这位公子, 这位……”掌柜看着柳儿披在肩后的乌发,道:“这位姑娘,二位想要看什么样式的衣裳?”
凌暮一进店铺便收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沉稳的架子端的十足,抬眼在店内巡视一圈,道:“听说你们这儿便是这梁城最大的成衣庄?”
“那是自然。”掌柜自豪道:“这位公子,不是小的夸张,咱们梁城的绸缎在整个燕朝也是排的上号的,而这梁城内的人都知道,最全最时兴的料子就数咱们罗琦阁了。”
凌暮笑道:“这倒是,否则在下也不会闻声而来了。”说着,凌暮抬脚走到最里边一排内嵌金银线绣的,样式最繁复的成衣架前,回头看向柳儿,“如何,可有喜欢的?”
掌柜心思一活,心道原来是来哄姑娘开心的,忙凑了上去奉承道:“这位公子可真有眼光,这几件是今年最时兴的料子,花纹是苏城最有名的绣娘用藏金线绣的,保管就是京城的王公贵女见了都喜欢。”
话音刚落,掌柜便听到这公子莫名偏头笑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见人并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于是继续道:“俗话说得好,人靠衣装,这位姑娘如此美貌,依小的看也只有这衣服才能配的上了。”
这话连柳儿都不禁侧目,别的暂且不提,就说她自己,明明带着面纱呢,真能看出她什么模样?
凌暮也懒得再听他说的天花乱坠了,点了点头,道:“是不错,还算看得上眼,既如比,便将这些都打包了送到城南雅苑吧。”
掌柜的一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都……都包起来?”
凌暮似是有些不悦,“怎么?我没说清楚?”
“不……是,是,”掌柜顿时大喜,说话都有些结巴,这可是他接手以来的第一个大单,这几件衣裳的银子,抵得上以往大半个月了。
掌柜的笑的见牙不见眼,恭敬道:“小的这就给您包好,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一回头,看到一旁的伙计也都愣在了那儿,直接一巴掌拍了过去。
“死人哪?还不快动起来!”
“是,是!”
原本没什么活气的大厅,因为这句话顿时活络了起来。
凌暮看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伙计,啧啧摇了摇头。
果然是物以类聚,陆祍能用的人,都这一个德性,就这样还想接手陆家呢?和陆祁一个家住了这么多年,就是傻子也能照葫芦画瓢学几招了,要不是还有一个魏家,对他用计谋他都觉得有点浪费。
凌暮这边腹诽的痛快,站在一旁的柳儿却并没有注意到,只是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低调舒适的烟霞色袄裙,再看看挂着的略显艳丽浮夸的宽袖长裙,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
买好了东西,天色也不早了,凌暮没再多留,带着柳儿乘马车回了他提前让九夜准备的这几日要住的地方,也就是他所说的城南雅苑。
这是一所十分清幽雅致的小园子,由中间和左右三个小院子组成,地方不大,但是很温馨,墙上还攀爬着冬天依然绿油油的藤蔓,看着便觉喜爱。
凌暮毕竟是王公贵族的公子,精致惯了,即使只住几天,也不将就。院子里不但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还有不少随从和几个小丫鬟。
其中一个看年岁与柳儿相差不大,穿着粉裙,梳着双环髻,模样还算清秀的小丫鬟,一看到柳儿进门便眼泪汪汪的直奔了过来。
“小姐……呜呜……您真的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柳儿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忽然跪在她面前哭的小丫鬟,莫名觉得熟悉,却又不大想的起来,于是求助地看向凌暮。
凌暮道:“她原是你的贴身丫鬟,名叫清儿。你失踪后差点因为保护不力被处置,幸好你姐姐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的很,便将人保了下来。原本听到你回来了的消息特意求了晋王要跟过来,不过晋王和王妃来时带着她不方便,所以我就让九夜来时将她一块过来了。”
清儿挂着眼泪抬头看柳儿,“小姐,您真的不记得清儿了吗?”
柳儿有些抱歉的摇摇头,将人拉了起来,道:“不过我现在已经能陆陆续续回想起一些片段了,相信很快就能好的。而且我觉得你很熟悉,很亲切。”
柳儿能感觉到,清儿对她的确真心实意,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喜悦和担心。
清儿一听这话,又低头抽噎起来,“对不起小姐,都怪奴婢当时没有保护好你,奴婢应该再小心一些的。”
“没事儿。”柳儿拍拍清儿的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别哭了。”
“好了,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凌暮道:“有什么话回屋再说吧。柳儿你的院子是东院,晚上好好休息,明日可能还有其他的事呢。”
“好。”柳儿点头:“谢谢凌大哥。”
凌暮笑,“不用谢我,毕竟我可是受了双重嘱托,要是没照顾好你,得罪了某人,那我可就惨了。”
这个某人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柳儿脸一红,怕凌暮再说出什么让人难为情的话来,赶紧带着清儿走了。
进了东院,里头同样布置的十分整洁温馨,也烧了炭盆,暖融融的。
清儿替柳儿脱下厚厚的大氅,随后扶着人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小姐,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柳儿这段日子自己动手惯了,虽然被陆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养了那么多天,但那毕竟不一样,这会儿被人周到服侍,还略有些不习惯,接过热茶,笑着道了句谢谢。
清儿看着自家小姐笑起来原先脸颊边的肉都少了大半,顿时更加酸楚自责。她家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小姐,作为王府里最小最被一家人宠着的小幺,不但半点没有世家小姐娇纵的脾气,反而待下人十分宽厚,从不苛责,人也是软软糯糯的,叫人见了就喜欢。
可是这么好的小姐,却因为她一时疏忽,遭了这么大的罪,清儿越想越自责,暗暗决定从今起日起定要更加仔细的保护好小姐。
柳儿双手捧着热茶喝了几口,感觉身子瞬间暖了起来,不禁舒服的弯了弯眼睛。
真好,家人,心上人,朋友都齐了。
柳儿看着清儿,忽地想起来她方才说的没有保护好她的话,联想她回想起来的零星记忆,问道:“对了清儿,你可还记得,我失踪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儿眨了眨还泛着水汽的眼睛,回想起那天来似乎还有些后怕,道:“那天咱们跟着王爷刚出了京城不远,到了一个叫绥城的地方,那天正是城里的一个民俗节日,晚上有花灯会。小姐您在京城平日里不常出府,一听便想着要去。王爷王妃起初不同意,不过后来听说言公子也在这儿办事,便想着让他陪你,就答应了。”
“言公子,是言柏公子么?”
清儿点头,忆起柳儿失忆,补充道:“就是言太傅家的公子,与小姐您一起长大,关系很好。”
这个柳儿已经听过了,于是道:“然后呢?”
清儿道:“当日言公子有些事没办完,可能没法儿来接您,便说与您约定一个地方会合。可是就在晚上奴婢陪您去与言公子约定的地方时,您说让奴婢跟的远一些,想自己玩玩儿。可是就这一眨眼的功夫,您就不见了,奴婢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言公子也来了,听说您不见了,整了人急得团团转。遍寻无果后,便去找了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