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长辈们说的,姐就是爱折腾。”苏景景笑道。
“不,不是折腾。”阮金国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景景,姐去年就成了万元户了。现在,她手头上的积蓄,应该不止一万元。我们俩现在的日子是过得好,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这么一点点工资,不够的。”
苏景景愣了一下。
“景景,我想从单位里出来,做点小买卖。”阮金国握着苏景景的手,温声道,“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我希望我们的小孩能看大彩电,住大房子,坐小汽车……”
苏景景沉默片刻:“孩子……”
他们已经结婚三年多了,可却迟迟没能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迟迟不来,是在等着爸爸更争气一点。”阮金国笑道,“等到我闯出一片天,我们可能,就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到时候,我们的小孩会像柚柚、善善一样可爱,一样讨人喜欢。”他又说。
苏景景心头一软。
这些年,亲朋好友们总问她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可是,他将所有的压力都扛在了肩膀上。
“好。”苏景景点点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
孟金玉带着孩子们,坐在前往京市的火车上。
这是善善第一次坐火车,他左右张望着,满脑子都是疑惑。
“这是哪儿?”
“火车上有厕所吗?”
“为什么停靠的时候,总有乘客上来呢?他们是从哪里上车的?”
作为见过世面的小朋友,柚柚热情地解答,声音软软乎乎的。
“姐,你不好奇吗?”善善转头看向姜果。
姜果打了个哈欠:“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嘛。”
孟金玉“噗”一声,笑了出来。
一家人带够了食物,在火车上吃吃喝喝,时不时还要聊聊天。
孟金玉身上带着钱,不敢睡,便硬撑着,直到上下眼皮子打架了,仍然把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她就这样撑着,撑到即将天亮。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站了,孟金玉坐得腰酸背痛,对孩子们说道:“妈妈去洗把脸,一会儿回来。”
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大娘走过来,笑着说:“你们去哪里啊?”
柚柚抬起头看她:“我们要去京市。”
大娘说:“你们带着这么多行李,是要去京市定居吧?刚走开的那个是你们娘不?”
“是我们的妈妈。”柚柚眨了眨眼睛,奇怪地看着她。
大娘的笑容更深了:“你们这几个孩子,长得真好看。女娃娃漂亮,男娃娃秀气,看见你啊,我就想到了自己的闺女和儿子。”
姜果忍不住问道:“大娘的儿子闺女才这么大?”
看她一脸褶子,不像啊……
大娘的嘴角僵了僵。
但她很快就笑了起来:“你们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柚柚的眉心拧了拧,转头看向姜果:“姐姐,爸爸怎么还没过来呀?”
姜果秒懂:“爸爸让我们下车的时候就留在这车厢不要动,到时候他会过来给我们提行李的。”
善善一脸茫然。
两个姐姐在说什么?
大娘的神情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地说:“你们爸爸也来了?别说笑了,我压根没看见他。”
柚柚歪了歪脑袋:“大娘,你盯了我们好久吗?”
大娘一时哑然。
姜果漫不经心道:“我们买车票的时候太赶了,买不到挨着的位置。我爸就在前面呢,要不我帮你喊他?”
大娘的脸色一僵。
柚柚大声道:“爸爸!爸爸!”
大娘连忙讪讪道:“干啥啊,喊他过来干啥?我就是在这儿跟你们说两句话,两个女娃娃,就跟俩刺头似的,真是惹不起。”
大娘说完,站起来,矮瘦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柚柚的视线范围内。
孟金玉匆匆跑过来:“怎么了?怎么在喊爸爸?”
柚柚用手指了指矮瘦大娘离开的方向,凑到妈妈的耳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
孟金玉皱了皱眉。
她知道这年代火车上很乱,但没想到,会这么乱。
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几分钟,几个孩子就被人盯上了。
看着妈妈和两个姐姐一脸严肃的模样,善善更加茫然了。
“怎么了?”他问。
姜果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善善,你念书要念傻了。”
此时,另一节车厢中,大娘快步走到一个男人面前,压低了声音:“那几个小孩有爸爸的,他们爸爸也在这火车上。”
男人“啧”了一声:“看了一圈,就那几个孩子长得好。”
两个人正嘀咕着,去不想这时,两个乘警走了过来。
“你们俩,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人一愣,面面相觑,转身就要跑。
可是他们就在这火车上,能逃到哪里去?
里里外外的乘客挡住了他们的路,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就被乘警制服,带走审问。
被押走的那一刻,大娘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是哪里露了马脚,直到经过柚柚身边的那一刻,看见小丫头机灵的小表情时,才恍然大悟。
没拐走这几个漂亮的孩子,反而是被她们套话报了公安,她真是有苦都说不出。
火车到站,姜果把小袋的行李交给柚柚和善善,自己则和妈妈分担,提着大包小包下车。
这些行李包袱,倒不难提,最麻烦的还是那个可移动的货架。
孟金玉估摸着刚到京市的那段时间可能还得摆摊,怕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木匠,所以就把二妮爸爸打的货架给带过来了。
货架是木头搭的,可以拆卸,但即便拆了,还是特别占位置,她扛得气喘吁吁,差点要累趴下。
直到这时,孟金玉才意识到,出门在外有多不容易。
她轻叹一口气,吃力地扛起木架:“走,都跟上。”
“妈妈!”善善突然说,“我有一个办法。”
孟金玉停下脚步。
火车站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她总觉得不够安全,生怕忙中出了乱子。
她想尽快带着孩子们离开这个地方。
“我们把货架搭起来,再把行李堆在上面,就可以推着走啦!”善善说。
柚柚恍然大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姜果眼睛一亮:“我收回刚才的话,善善念书,没有念傻。”
……
货架一搭,再把行李搁上去,推动着滚轮往前走,确实要轻松多了。
孟金玉好好地夸了善善一顿,夸得这孩子一个劲直乐。
出了站,就要先找地方住下。
住处是沈瑜青给他们联系好的,说是她一个亲戚就住京市,孟金玉可以先带着孩子们去落脚,不过长住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黎宁胡同。”孟金玉拿着沈瑜青给自己写的小纸条,说道,“听说离火车站不远。”
这个时候有出租车,但是出租车并不多,孟金玉也舍不得坐。
三轮车倒是不这么贵,可是他们的行李太多了,坐三轮车的话,得分两辆。
经过刚才在火车上发生的事,现在她是绝对不敢和孩子们分开坐车的,毕竟,即便他们懂得随机应变,但孩子总归是孩子……
“我们坐公交车去吧。”孟金玉说。
柚柚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整个人晕乎乎的。
她揉揉眼睛,寸步不离地跟着妈妈往前走。
京市很大,哪哪儿都是她没见过的地方,来来往往的叔叔阿姨们说的都是方言,她听得懂一些,但大部分都听不懂。
柚柚迷糊了。
她的脑袋瓜子停止转动,安心地当一个跟屁虫小朋友。
孟金玉推着货架,又带着几个孩子们,找了好几个行人问路。
最后,她终于找到了公交车站,一家人稳稳当当地上了车。
孟金玉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只是这时,望向窗外,她好像突然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宁兰的父母吗?
孟金玉愣了愣。
他们俩,怎么来京市了?
又是一路折腾,好不容易,一家人到了黎宁胡同。
没走几步,就找到沈瑜青纸条上写的门牌号。
“你好,你就是孟同志吧?”一个慈祥的老奶奶走了出来,“瑜青给我写了一封信,她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
沈奶奶住的屋子不大,收拾得清清爽爽的。
她年纪大了,但是个文化人,戴着一副眼镜,笑脸迎人的,见到孩子们,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我这儿屋子不多,给你们腾两间,应该够住吧?”沈奶奶笑着问。
“够了!”孟金玉忙说道,“沈奶奶,我们会尽快去找出租的房子,尽早搬出去,不会在这里耽搁您太长时间的。”
沈奶奶摆摆手:“没事,不着急。”
说完,老太太转身去给他们准备晚饭。
柚柚远远地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深思。
她平时认识的老奶奶,都是凶巴巴的,就算是舅舅家的厂长奶奶这两年对她客气了不少,但也不会像这个沈奶奶一样和蔼。
柚柚好喜欢沈奶奶啊!
孟金玉收拾了一番,让柚柚跟自己一个屋,姜果和善善一个屋。
姜果他们的小屋里有两张床,是沈奶奶特地准备的,姐弟俩一人一张床,刚刚好。
“我也想和姐姐睡一个屋。”柚柚说,“我和姐姐睡一张床,可以吗?”
孟金玉失笑:“不嫌挤吗?姐姐的床小,妈妈的床更大。”
“可是姐姐很快就要去念书了,到时候,就不能和姐姐一起睡啦。”柚柚说。
孟金玉拿孩子们没办法,随着他们去了。
到京市的第一顿晚饭,吃得很简单。
到了晚上,他们各自在床上躺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柚柚翻来覆去,望着窗外的月光,觉得怪新鲜的。
“姐姐,你说大学是什么样的呀? ”柚柚问。
“听说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姜果说道,“不知道在大学里,会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
想了想,她又问:“柚柚和善善马上要去新的学校念书了,会不会紧张?”
善善说:“王老师说,京市的学校,师资力量更雄厚,会教我们更深的知识。”
来到一个新的环境,他最期待的,是尽早入学。
“那柚柚呢?”姜果又问,“柚柚期待吗?”
“不期待,上学有什么好期待的呀。”柚柚将双手往后脑勺一枕,轻轻地说,“我更期待的是见到顾祈哥哥、顾爷爷、顾叔叔,还有宁兰姐姐!”
这会儿,躺在另一个屋子里的孟金玉,心中有些忐忑。
当年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搬到城里住时,她一点都不紧张,可这一回,却不一样。
京市对她而言,太陌生了。
接下来,她得找地方住,还得想办法先把孩子们念书的问题落实下来。
孟金玉躺在床上,许久都没合眼,想好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之后,心情才不这么忐忑。
同时,她考虑着一个问题。
老一辈人,都比较节省,宁兰的父母突然来京市,该不会是宁兰出什么事了吧?
……
此时,京市公安局。
“叩叩叩——”
“请进。”
一个人走进顾智民的办公室。
“顾局长,这次我去江城出差,听说了不少消息。”
顾智民放下案卷,抬起头:“什么消息?”
那人说道:“刘安琴同志住院了。”
公安局里的这位同志,与顾智民是老乡,同是从江城调过来的。
并且,他与周鑫一家是邻居。
这趟回江城,他听人说起,半个月之前,刘安琴被单位辞退了。
她丢了工作,就只能回到家里照顾孩子、伺候公婆,听院子附近的其他邻居说,周家现在每天都吵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实在是太闹腾了。
“两天前,刘安琴同志的孩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个不小心,从高处摔下来。她着急地飞奔过去,想要接住孩子,但自己就跌了一跤,跌出毛病,直接被送到医院去了。不过具体是什么问题,我也没查清楚。”
“这事不要在小祈面前提起。”顾智民打断了他的话。
他并不在意刘安琴现在过得怎么样,只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子。
过去那些年,刘安琴没有保护好顾祈,现在因为她的第二个儿子,出意外入院,要是被顾祈知道了,恐怕会难过。
“所以我就——”那位同志愣了一下,见顾智民并不想继续过问有关于刘安琴的事情,立马将剩下来的话吞到肚子里。
顾智民又问道:“孟同志一家怎么样了?”
那位同志连忙说道:“顾局长托付我的事情,我特地去打听过了。听说孟同志从单位里出来了。”
顾智民神色一变,低声问,“她不是升为春雨服装厂副主任了吗?怎么从单位里出来了?”
“之后她去摆摊,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在安宁街摆摊做服装生意,风雨无阻。”对方又说道。
顾智民眸光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