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姜果第一次听说这世上还一个叫作“模特”的职业，此时此刻，看着这些金发碧眼的高挑模特，她的眸中不由流露出憧憬的光芒。
“果果！你看！”庄宁宁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道。
姜果这才顺着庄宁宁的目光望去。
后台的几个模特，直接在没有帘子遮挡的角落换衣服。
她们皮肤白皙，身材匀称，神情大大方方的，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姜果看得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一会儿工夫，脸颊涨得通红，跟个番茄似的。
就在她们紧紧盯着后台的模特们看时，一个鼻梁高挺的外国男人走了进来。
姜果一急，连忙转身摊开双臂，挡住了他的视线。
埃蒙德的眉骨高，挑眉的时候，表情看得尤其夸张。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姜果听不懂的话，但她也不怵，把头摇成拨浪鼓：“No！No！No!”
庄宁宁都快看傻了，拽着虎了吧唧的姜果，想要带走她。
可是，姜果已经和埃蒙德“聊”了起来。
他俩一个说英文，一个说中文，谁都听不懂彼此的话，但就是聊得热火朝天的。
埃蒙德一脸怔愣地看着姜果。
他已经来到华国一段时间了，是感受到这个地方有一定的市场，才决定在此办一场时装秀。
在华国的外国人很少，平时他总被捧到天上去，一些华国人在与他对话时，因无法顺畅交流沟通，经常会露出窘迫的表情。
但这个女孩子却不一样，她非常自信大方，双眼闪着亮光，眼中还有几分狐疑，就仿佛在说，来到华国地盘上的人是他，他怎么不学着说华国话？
“小姑娘——”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女同志走了过来，“我是埃蒙德先生的翻译曾霜，他是这场服装秀的主办人，想要进后台。”
年轻女同志拿出自己的简易工作证，上面写着，她是外国语学院的一名大三学生，这一次负责的是埃蒙德的翻译工作。
姜果这才恍然大悟，立马往边上一退，给埃蒙德让出一条路。
但埃蒙德却不走了，在曾霜耳边说了几句。
曾霜一脸诧异，但很快就恢复了标准的微笑，说道：“小姑娘，埃蒙德先生认为你的身材条件非常适合参与到走秀中，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穿上他亲手设计的服装，上台走秀？”
姜果彻底愣住了。
曾霜又说道：“不需要多专业，主要是埃蒙德先生认为他带来的模特都太高了，而且金发碧眼的，担心看秀的观众无法适应。所以他提前做了适合华国女孩身材的尺码，这些天没有找到合适的华国女模特，他正好有点愁呢。”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来试一试。埃蒙德先生会给你结算工资，而且，这是一次美好的体验，不是吗？”
……
沈瑜青进了京平饭店，按照指示牌，前往走秀会场。
之前她看过不少亲戚从国外带回来的时装杂志，也听说过模特走秀时的风采，但是亲生体验，还是头一回。
她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找了个位置坐下，期待着即将开始的服装秀。
八十年代的服装秀，没有布置精美的舞台，也没有绚烂的灯光，但“T台”虽然简陋，准备出场的模特们，却是神采奕奕、意气风发。
音乐声响起时，沈瑜青很快就沉浸在这场表演中。
模特们踩着节奏，一一上台。
加厚加宽的垫肩被她们穿在身上，神采飞扬，美感十足。
在场的每一个观众，都不曾看过这样的走秀，一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连连发出赞叹声。
“就是有点可惜，都是外国模特……”
“这些衣服好看归好看，可她们个子高，皮肤又雪白雪白的，穿什么不好看啊。”
“要是有咱们华国的模特就好了。”
就在大家伙儿轻声嘀咕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台上。
一个高挑纤细的华国女孩，身着时髦的黑色礼服裙，踩着节拍，缓缓向着观众们走来。
她的走秀并不如其他模特那样专业，腰板儿挺得笔直，即便迈出的步子是生涩的，眼神却透着气势，坚定的同时，还闪着光芒。
这个华国女孩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纺织部、外贸部与轻工部的同志们见这一幕，纷纷坐直了身体，一股骄傲感，油然而生。
女孩儿学着其他模特的样子，走到“T台”尽头时，一个定点，再毫不犹豫地转身，飘曳的长裙下摆就像是带来一阵风，而她则踩着这一股风，继续向前，回到后台。
台下掌声雷动。
沈瑜青目瞪口呆。
这个女孩……
不是姜果吗？
……
服装秀结束之后，观众们以及与埃蒙德联合组织这场秀的单位领导都在谈论刚才姜果的表现。
每个人一提到她，都要竖起大拇指，小小年纪，竟丝毫不怯场，真是个优秀的小姑娘！
姜果的表演给沈瑜青带来极大的冲击力，她连忙去了后台，想问清楚情况。
孟金玉并没有说姜果也是这场秀的模特之一，难道，这是临时安排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姜果，确实了不起。
比她想象中要更加有天赋。
她脚步匆匆，很快就看见了姜果的身影。
沈瑜青迅速上前，刚要跟姜果说话，突然听见主办这场秀的老外，正在称赞她的表现。
曾霜认真听完埃蒙德的话，笑容满面道：“小姑娘，埃蒙德先生夸你呢！在没有进行过彩排的前提下，你能走出自信，走出风采，实在是令他刮目相看！他还说，之前以为华国女孩没有表现力，怯生生的，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真想不到，你居然是不一样的华国女孩！”
“原来华国女孩，也能当模特！”她又补充。
可谁知道，姜果听完这番话，并没有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她只是抬了抬眉，认真道：“你告诉他，华国女孩并不是没有表现力，也不是不敢大声说话。他会这样认为，是因为他见过的华国女孩太少了！”
曾霜一脸尴尬，也不知道该不该翻译给埃蒙德听。
下一秒，姜果又继续道：“华国女孩当然能当模特，还能当顶尖的、最优秀的模特！”
听着这番话，沈瑜青的嘴角抽了抽。
这小姑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用自己的实力让这些外国人收起自己的傲慢，姜果做得对！
埃蒙德并不难相处，他非要让曾霜继续给自己翻译姜果说的话，听完之后，朗声大笑。
曾霜松了一口气，又聚精会神地听他说了什么。
“埃蒙德先生非常好奇，你原先自己穿来的衣服是如今流行的风向，是不是本身就对服装有很深的见地或者兴趣？”
姜果一听，骄傲道：“我妈妈就是做服装生意的，她有一间服装店，今天刚刚开业，卖的是全京市最时髦的衣服，你要不要去看看？”
曾霜又是一脑门子的黑线，硬着头皮给埃蒙德翻译。
埃蒙德却饶有兴致，干脆道：“OK！”
这话，姜果听明白了。
他愿意去！
……
等到彭汪的事情彻底结束之后，瞿敏丽才回学校上课。
她犹豫了一整天，想要去柚柚教室一趟，但最终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好不容易，到了放学的时候。
瞿敏丽索性守在学校门口等。
终于，她碰见了柚柚。
只是瞿敏丽想要打招呼，却见柚柚扬起下巴，扭过脑袋，神情傲娇。
“你别误会呀，我愿意帮助你，但不愿意和你做朋友。”柚柚说。
瞿敏丽的脸上流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但她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傲气了。
此时她按照父母说的，再一次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与感谢。
“过去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欺负同学的。”她又小声重复了一遍。
柚柚本来不想搭理她，但见她一个劲地跟在自己身后说对不起，就只好停下脚步。
“那以后不要再欺负同学，我就原谅你了。”柚柚说。
“不会了。”瞿敏丽垂下眼帘，“同学们都不跟我说话了，我难道还要再主动去找他们的麻烦吗？孟柚柚，我真羡慕你，当时没人理你，你的心情，一点都不受影响吗？我就不行了，你能不能教教我？”
柚柚歪了歪脑袋：“没办法，孟柚柚只有一个，就是这么厉害。”
说完，她就背着书包，回自己的班级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瞿敏丽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她好臭屁啊。
……
阮雯雯费了不少劲，才哄走吴德耀。
他太胆小怕事了，时时刻刻都要估计高静清的感受，不愿意再发生像上次那样的事情，总认为得罪了孟金玉，她就会让自己好看。
但阮雯雯不怕。
反正孟金玉已经拆穿了她，而高静清也没有赶她走，既然如此，那孟金玉手中还有什么筹码？
孟金玉的服装店第一天开张，就有这么好的生意，要是再这样下去还得了？
从红星服装厂，到春雨服装厂，从摆摊到开服装店，她这一路走得太顺了。
阮雯雯决定挫挫她的锐气。
孟金玉从早上开张到现在，就几乎没闲下来过。
但越是忙碌，她心中就越是美滋滋的。
第一天的生意很重要，做的是一个开门红，她对自己进的衣服很有信心，相信只要第一回 的生意能留住人，接下来，就能保证营业额稳步上升。
“你们可以看一看这件大衣，这大衣质地好，是呢料的，双面绒的设计，穿在身上特别暖和，还不显臃肿。”
“不显胖吗？冬天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我就怕显胖。”一个丰腴的女同志说道，“平时我穿个棉袄，就跟球似的。”
店里的客人都善意地笑了。
孟金玉也笑道：“肯定不显胖，要不你试试吧，更衣室在那边。”
丰腴的女同志拿着大衣去试穿，出来的时候，满意不已。
她抬了抬胳膊，惊喜道：“这大衣看着挺修身的，没想到穿在身上，一点都不勒胳膊。很快就要过年了，到时候我就穿着这大衣走亲戚去！同志，这多少钱？”
“这件大衣的价格要稍微高一些，五十三块钱一件。”孟金玉说。
听见这价格，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五十多块钱的大衣，也不是真掏不起，但花大半个月工资去买这么一件衣服，到底值不值？
女同志犹豫了，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愣是不舍得脱下来。
“你这个老板娘，可真黑心啊。”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奇怪地转头。
孟金玉抬起眼，看见阮雯雯，翻了个白眼。
挑事的来了。
“同志，你为什么这么说？”胖乎乎的女同志摸着身上的大衣，好奇地问。
阮雯雯笑了笑，走到她跟前：“她是我姐，双胞胎姐姐。见她做生意这么实诚，我实在是看不过眼，才忍不住对你们说出真相。你是不知道，这大衣压根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她骗你们说这质地有多好多好，其实，这件大衣就是她跟服装厂进的货，对了，还是江城的服装厂，人家厂里卖不出去的衣服，被她带过来，店里亮堂，光线一打，可不就卖高价了吗？”
“你们要是不信，不如问一问，她是不是从江城来的。如果你们谁在江城有熟人，也可以去打听一下，这老板娘过去就是在江城的服装厂当工人的。那厂子叫红星服装厂，现在快倒闭的，在清理库存呢。”
阮雯雯说得一套一套的，把在场的客人们都唬住了。
“衣服卖得贵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这不是什么好货呀。在这条街上开服装店，做的都是街里街坊和单位职工的生意，大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实在是太黑心了！”阮雯雯摇摇头，“我这就去跟街坊邻居们说一声，以后别光顾这家店。”
客人们听风就是雨，原本伸手想要拿衣服试一试的，都将手缩了回来。
胖乎乎的女同志也犹豫了，想着是不是要把大衣脱下来，还给孟金玉。
见这一幕，孟金玉也急了。
有这样把白的说成黑的，瞎耽误人做生意的吗？
她瞪了阮雯雯一眼，斟酌着应该怎样解释，才能让客人们恢复对自己的信任。
阮雯雯的嘴角抿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对大家说道：“走吧，走吧，别再这儿买了，等下让人当猪一样宰了……”
几个人闻言，脚步动了动。
“你看外头怎么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啊？那些女同志可真好看，没见过这么时髦的人！”一个客人说道。
阮雯雯瞟了一眼，笑道：“我估计她们是模特，今天有一个国外的设计师在京平饭店办了一场服装秀，特别有规模呢。在她们边上走着的，就是那设计师，你们看，真正有本事的人，才这么有派头。”
“同志，你可真是见过世面，什么都懂！”有人感慨道。
阮雯雯抿唇一笑：“我就是懂一些皮毛而已。”
她边说，边往外走，还一个劲回头跟其他客人说话，想把她们一起带走。
然而谁知道，就在这时，胖乎乎的女同志惊呼起来：“这些模特，好像要进来了。”
阮雯雯一愣，这才发现，大家是往孟金玉的店里走的。
等到再定睛一看，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在这设计师和模特们前头，还有三个领路的华国人。
其中两个，她并不认识。
但是那神气的小姑娘，她再熟悉不过。
是姜果。
第79章 姜果、柚柚和善善也愣住了。……
“那几个外国人该不会也觉得这店里的衣服好看, 所以要进来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