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们俩早就知道自己在后头跟着?
柚柚想起高静清家大致的方向,就好办了。她带着姜想家,小步子迈得飞快,遇到人时,软声问路。
“这附近有两间医院,你是找那房顶红红的医院,还是找那屋顶白白的医院?”有人蹲下来问。
柚柚一本正经道:“是京市附属第三医院。”
路人的嘴角抽了抽。
看见软萌的小丫头,就忍不住想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跟她说话,差点就忘了小女孩早就已经是能认字的年纪。
“京市附属第三医院就在前面,我带你去吧。”路人笑着说。
接下来,一切就变得顺利了。
柚柚带着姜想家,找到高静清家。
远远地,她们看见了混乱的一幕。
吴德耀被管晶元的父母按在地上打,而阮雯雯在边上尖叫着,与管晶元对骂,撕扯起来。
高静清的父母和大哥是文化人,没有动手打人,一家子人站在一旁,冷眼望着这一幕。
“咳咳咳——”高静清捂着嘴,咳了几声,脸涨得通红。
孟金玉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出问题的?”
高静清想了想:“之前为了服装厂,干得太拼了,每天起早贪黑的,没吃好也没睡好。后来大病了一场,恢复得很慢,所以我就直接从厂里出来了。不过,要说身体变得越来越差,好像是近几个月的事。”
“这近三个月吗?”孟金玉问。
高静清愣了一下。
孟金玉的目光,落在阮雯雯身上,意味深长。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怀疑阮雯雯,并没有实质证据,只是突然觉得,阮雯雯能为了自己的地位将管晶元赶走,那么,又怎么可能容得下高静清?
高静清大哥的眸光沉了下去:“这位同志,谢谢你的提醒,我们会去好好调查的。如果真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得我妹妹的身体越来越糟,那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另一边,柚柚和姐姐、姜想家,三个人站在不远处,看着阮雯雯。
“你妈好像又惹事了。”柚柚说。
姜想家疑惑地问:“她是怎么惹事的?”
柚柚摇摇头:“不知道。”
阮雯雯和管晶元扭打在一起,打得正难分胜负时,耳边传来一阵稚嫩的喊声。
“妈妈。”
阮雯雯眉心一拧,一下子转过头,就看见了姜想家。
就在这当下,她的头发被管晶元死死拽住,狠狠一扯。
阮雯雯顾不上疼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再不疼爱都好,一眼看见,心中总是会受到冲击的。
这会儿,她傻傻地看着姜想家,片刻之后,孩子跑了过来。
“妈妈!”姜想家说。
阮雯雯沉默许久:“你怎么认得我的?”
姜想家说:“我看过你的照片啊。”
阮雯雯又指了指站在院子口的孟金玉:“我跟她长得一样,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你妈?”
姜想家叹气:“二伯母说,你和姐姐的妈妈长得一样,但是你没有她好看,没有她白,也没有她时髦。”
阮雯雯更加烦躁了。
……
孟金玉从高静清家离开时,阮雯雯也带着姜想家回去了。
母女俩看着对彼此都很陌生。
孩子是无辜的,但那是阮雯雯自己的小孩,孟金玉不会去管。
她带着柚柚和姜果回家,帮姜成一起收拾行李。
姜成要回部队了。
这一次,回家的时候,他有多兴奋,离开的时候,就有多愧疚。
是他太幼稚,一时脑热,谈了一场不该谈的恋爱。
柚柚用力拍了拍姜成的肩膀,像个小大人一般安慰:“哪有,哥哥已经很聪明啦。要是你没发现她不对劲,就不会找出这么多证据了!”
刚才回家的路上,柚柚已经听妈妈和姐姐说起姜成和管晶元之间的事情,一些细节,她并不理解,但是下意识无条件地站在哥哥这一边。
也许哥哥并不是这么完美,但是,哪有人是完美的呀。
孟金玉看着姜成懊恼的样子,心中也有些感慨。
近年来,他们家顺风顺水,唯一糟心的,恐怕就是这一次的事情。
但人生总有波澜,优柔寡断的姜成能在察觉到不妥之后,立马和管晶元了断,并且去寻找证据,已经是进步了。
“果果、柚柚,对不起,因为我,害得你们被她欺负。”姜成说。
那一天,在带管晶元回家吃饭之前,他已经看见了那张医院化验单。他本来就已经决定和她分开,但没想到,在饭桌上,姜果和柚柚说出她欺负她们的事。
即便管晶元死活不承认,但姜成知道,自己的两个妹妹不会撒谎。
可信任是一回事,在妹妹们被欺负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出现,没有保护好她们,又是另外一回事。
柚柚摆摆手:“没关系,下次回来的时候请我吃糖葫芦就好啦!”
“我也要!”姜果说,“善善也要,要三根糖葫芦呢!”
姜成一听,立马说:“我这就去买!”
望着姜成匆匆跑走的背影,孟金玉失笑,在后头喊:“回头别赶不上火车了!”
可姜成已经跑远了。
柚柚笑眯眯地坐好,等待她的糖葫芦。
那一定是她吃过最大、最甜的糖葫芦!
……
一段时间之后,孟金玉听高静清说起,她和吴德耀离婚了。
听说一开始,吴德耀要死要活的,哭着不愿意离,但高静清的大哥不是吃素的,压根没给他接近自己妹妹的机会。
之后的财产清算,耽误了好些天,高家人拿出曾经出资办厂、买房的证据,一番纠缠之后,让吴德耀净身出户。
高静清本来死守着这段失败的婚姻,以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让自己好过一些。可真正拿到离婚证之后,她却感觉豁然开朗。
原来即便已经五十岁,也能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寒假过去了,八三年的三月份,柚柚回到学校上课。
黄子期一看见她和温衍,就再次露出幽怨的表情。
这是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了,他一定要考出优异的成绩!
柚柚头一回见这么固执的小学生,忍不住观察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她和温衍在玩时,他在学习,她和温衍放学回家时,他在学习,那天她还听老师说,他连回家之后,都要学习到凌晨。
柚柚忍不住说:“黄子期,每天这么晚睡觉,会长不高的啦。”
黄子期严肃道:“个子高又不能当饭吃。”
“那考全班第一,也不能当饭吃啊。”温衍震惊道。
黄子期气得放下书本:“那你们俩又为什么非要考第一?”
“黄子期,放松一点啦。”柚柚捧着腮帮子,软声道。
黄子期不吭声了,继续埋头苦学。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到了期末考试时,黄子期铆足劲,立志一定要考出全班第一名的好成绩。
柚柚和温衍觉得这同学好像快要疯了。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柚柚和温衍一起跑去领成绩单,没想到的是,他俩考的还是全班第一和第二名。
柚柚和温衍面面相觑。
黄子期拿着第三名的成绩单,眼神彻底黯然了下来,连最后一丝光芒都消失了。
他的脑子嗡嗡响,他低着头,收拾课桌上的书本。
将书本放回书包里时,他的胳膊肘一不小心,碰到了隔壁桌柚柚的卷子。
黄子期看着那凌乱的书桌,心里不服气。
柚柚没心没肺,成天都笑得跟个托儿班小孩似的,对学习一点都不上心,怎么总能考这么好呢?
他蹲下身,捡起柚柚的卷子看。
望着柚柚这张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他懵了。
随即,他又立马去找温衍的卷子。
“你们是故意让着我……”黄子期愣神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最后一道大题空出来?那不难,我都会,你们怎么可能不会呢?”
温衍转头看柚柚,小声问:“你也没写最后一道题目吗?”
柚柚和温衍没有商量过,两个人默契地放水,同时将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空了出来。
黄子期无力地坐下,眼圈都红了。
小男孩不想在同学们面前表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用手臂挡着双眼,紧紧咬着自己的嘴角。
温衍戳戳他的手臂:“你别难过了。”
柚柚小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很在意这次考试,想让你不留遗憾,所以才这样做的。”
黄子期一直都没有出声。
直到柚柚和温衍以为他不想搭理他们时,才哽咽着开口:“不是我在意这次考试,是我爸。”
柚柚眨了眨眼睛。
黄子期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将压在自己心头许久的压力,慢慢释放出来。
原来,他对考试名次的执念,是他爸爸给的。
黄子期的父亲木讷窝囊,因为是家中最没有出息的孩子,不受父母重视。直到小学一年级时,黄子期考了优异的成绩,他们家才终于在大家庭中抬起头来。从此,黄父就对黄子期非常严格,要求他成为最出色的孩子,为自己争光。
“爸爸让我考全班第一,考大学,以后大学出来分配好工作。他说要去设计院上班,因为他有一个老朋友就在那里工作,非常体面。”黄子期说。
“我拿他没办法。”黄子期垂下眼帘,“这是最后一次考试了,还是越考越差,他又要失望了。”
温衍说:“要不然,等上了初中之后,你就考一次全班倒数第一。那之后,再考试,不管考第几名,都是进步。”
柚柚嫌弃道:“这是个馊主意。”
黄子期抬起头:“那你有好办法吗?”
柚柚说:“你问你爸爸,他考得了全班第三的好成绩吗?他能考上大学吗?他可以进设计院吗?”
黄子期皱眉:“可以这样问吗?”
“可以,听我的。”柚柚理直气壮,“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你来完成呀。”
黄子期沉吟片刻:“我觉得很有道理,晚上回家之后,我就要问一问。”
柚柚欣慰地看着他。
但想了想,她还是说道:“如果他要抽你,你就跑到我们大院,我和温衍会保护你的。”
“温衍。”柚柚说,“你给黄子期把我们大院的地址写下来。”
温衍立马照做,末了还提醒他:“记得一定要反抗啊!”
……
七月中旬,小学六年级的同学们站在操场上,拍了一张毕业照。
之后,柚柚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张文凭。
她骄傲不已,搭着温衍的肩膀,兴奋道:“温衍,我是有小学文凭的文化人啦!”
“小学文凭有什么了不起的呀,我要拿初中生文凭!”温衍说。
“那我要拿高中文凭! ”柚柚大声道。
温衍连想都没想:“我还要拿大学文凭呢。”
柚柚一笑,声音脆脆的:“我还要拿研究生文凭!”
之下温衍懵了。
研究生之后,是什么文凭来着?
看着两个小学生斗嘴,黄子期走了过来。
他难得露出笑容:“柚柚、温衍,谢谢你们。”
“你爸爸是不是知道错啦? ”柚柚问。
“没有,他说自己没错。”黄子期摇摇头,又说,“但是他气哭了。”
柚柚瞪大了眼睛,嘴角抽了抽。
黄子期认真道:“温衍、柚柚,我会记住你们说的话的。要放轻松一点,就算只考了第三名,我也已经很有实力了。”
“如果在初中,我们还能见面的话——”黄子期犹豫着问,“到时候,我们三个人能不能做朋友?”
话音落下,黄子期拘束地握紧自己的毕业证。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交过朋友,生怕被拒绝。
一秒钟过去了,两秒钟过去了……
突然,柚柚朗声道:“当然可以啦!”
黄子期抬起头。
一缕阳光落在柚柚的身上。
她咧着嘴角,清澈的眸子亮亮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不用等初中,我们现在就是朋友啦!”
温衍用力点头:“暑假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们玩,上回就把地址写给你了!”
黄子期的鼻子突然酸酸的。
他有朋友了。
……
几个月的休养,高静清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多走几步路都不会喘了。
在这期间,高大哥一直在想办法搜集证据,将家中所有的瓶瓶罐罐拿去化验。化验需要很长的时间,结果出来后,证实几个看起来并不出奇的瓶子,以及专门给高静清用的汤药碗中,的确有慢性毒剂的残留。
他将这些证据交给公安同志,但是,顾智民让下属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警方经调查,确定阮雯雯无从抵赖之后,才在七月底,将她抓回来。
阮雯雯差点昏厥过去。
她哭着说:“我没有,我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公安同志,我还有个女儿要照顾,你们放了我吧。”
公安同志都要听笑了:“害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这样想?现在让我们同情你,放了你,那谁同情受害者?”
“你们不能冤枉我!就算高静清家有农药,但谁能证明是我带过来的?那说不定是吴德耀,是吴德耀在给她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