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前世她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 姐姐还是愿意一力承担她的生活费和医药费……
抱着侥幸心理,阮雯雯心里想的是, 即便有朝一日被拆穿了,她大可以跪在姐姐面前恳求谅解,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
只是谁知道,姐姐竟然大张旗鼓地回来了,甚至在此之前还报公安,抓了李桂梅。
阮雯雯的眼珠子转得极快, 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 镇定下来。
姜果愣愣地看着阮雯雯,随即转而看向孟金玉。
两个长得一样的“妈妈”站在一起时,她似乎能分辨出谁是自己的亲妈妈了。
“妈?”姜果愣愣地冲着孟金玉喊了一声,可双脚却像是被钉子钉住似的,一动都不动,整个人还躲在阮雯雯后面。
孟金玉心头一凉。
“噗通”一声,阮雯雯猛地跪下了:“姐,我错了。”
孟金玉扫了她一眼, 稍稍变换位置,往前走了一步,让阮雯雯背朝着房门:“你错在哪儿了?”
……
同时,柚柚连拉带拽、连哄带骗,硬是将整个生产队的队员们都带到自家门口。
见这乌泱泱的大部队,村委会里的村干部们也很好奇,跟上他们的步伐。
“这是怎么了?”妇联主任何青苗问,“不上工了?”
大队长挠挠后脑勺:“小丫头说就耽误一会儿,我看反正都快吃中饭了,就随她去了。”
柚柚可爱又有礼貌,平时在村里见了谁都要问声好,嘴角的小梨涡都快把人甜化了,谁忍心拒绝她呢?
既然这小糊涂蛋非要盯着啥亲妈后妈的不放,那就陪她走一趟好了,一会儿还能帮忙说几句话。
“柚柚,婶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的娃,但这回真是太任性了。”
“你妈不是真想把你送人,要不她能把钱还给翟家村那大老粗呀?她就是心疼你弟,一时没想开。现在你回来了就好,以后别和你妈对着干了啊,母女俩哪有隔夜仇的。”
柚柚的小耳朵都快听出茧子,她一手一个,拉着身边两个大娘:“大娘走快点儿呀,你们来看一眼就知道啦!”
“就陪你去一趟,一会儿我们就要回去的。”
“只看一眼啊,还赶着去上工呢。”
“这孩子真是怪磨人的,我去去就走的啊。”
就在这一阵阵虽不耐烦却并无恶意的抱怨声中,一行人终于到了姜家附近。
姜家屋门开了一道缝。
一眼望去,里头站着两个衣着体面的城里人。
几个村民对阮震立和陈丽萍有印象,因为刚才他俩来问过路。
大家开始有些好奇了,再往前走了走,目光落进屋子里。
不看不知道,一看不得了了。
怎么有两个孟金玉?
而且其中一个还向另一个下跪呢,声泪俱下地认错呢。
刚才还说“看一眼,只看一眼”的村民们,这会儿是死活都不可能走了。
一个个守着,那眼睛里散发着光芒,比夜晚的星星还要明亮。
屋子里,阮雯雯把握着最后的机会。
孟金玉都已经找到肉联厂去了,她选择将阮震立与陈丽萍两口子带过来,是不是想要给自己一个机会?
即便在这一世,她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姐最重视亲情,应该会原谅自己的。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个失散二十多年的姐姐。”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不应该看你有好丈夫,有好子女,就想要把他们抢过来。”
“姐,你能不能原谅我?求你别生我的气了,不要把这件事情传出去,我保证,一定会帮你好好拉扯几个孩子长大的。”
阮雯雯哭得一抽一抽的,双手还紧紧抱着孟金玉的腿。
兴许是与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分不开关系,她的想法与养父母是一样的,希望这件事可以和平解决,最好是能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基于前世的记忆,阮雯雯要的更多一些,她希望孟金玉能主动让出这个身份,远走高飞。
“你的意思是让我走啊?”孟金玉用余光扫了一眼屋外的村民们。
阮震立和陈丽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再看向阮雯雯那被眼泪糊了眼的样子,心下一凉。
“我不能走,因为我和焕明是真心相爱的。”阮雯雯又说,“所以,姐能不能成全我们?”
“快别说了!”陈丽萍拽了拽阮雯雯的衣角。
阮雯雯不解地皱眉,刚要甩开养母的手,忽地愣住了。
因为她看见,屋外的好些个村民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
姜老太最大的爱好就是纳鞋底,刚才本来跟一帮老婆子一起纳着鞋底,突然听见外头沸沸扬扬的动静,一帮人就一块儿出来看热闹了。
她没想到,看的居然是自家的热闹。
“嗡”一声响,姜老太的脑子轰隆隆的,她颤抖着身子拨开人群,往前挤了挤。
这一往前,她碰见自家两个儿媳妇。
姜大嫂朱大丽和姜二嫂王小芬与婆婆对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这一幕既精彩,又让人觉得痛快,柚柚看得津津有味,小胸脯一挺,骄傲地对大家说:“热闹吧!”
这和她奶奶以及她两个伯母难堪的表情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这么多人杵着,愣是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还是孟金玉出声打破了此时的平静:“现在都明白了吧?”
孟金玉走到阮雯雯身旁,与她并排站着。
直到此时此刻,所有人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对孪生姐妹。
双胞胎并不少见,长得如此相似的,却不多。
可仔细一看,明眼人也能发现细微的差别,比如说孟金玉的皮肤粗糙,阮雯雯的皮肤光滑细腻,孟金玉的个子稍高,阮雯雯相对矮一些……
如果她们姐妹俩不站在一起对比,是没人能注意到这么多细节的,可现在真相大白,大家伙儿终于恍然大悟。
“难怪呢,我就说金玉以前对几个孩子最好了,跟自己的命似的,咋这段时间老传出她刻薄小闺女的说法。”
“丢了小儿子,就见她鬼吼似的掉了几滴眼泪,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撺掇要送走小闺女呢!我听人家说啦,小丫头送过去是给人家当童养媳的,指不定要受多少罪,亲妈哪干得出这种事!”
“是个人都干不出这种事!以前见过姜家老三不?一来就跟人家装得像俩口子似的,害不害臊啊?”
大娘大婶们的战斗力很强,双手一叉腰,逐渐找到状态,开始破口大骂。
妇联主任何青苗也气得胸脯起伏,往前一大步,指着阮雯雯的鼻子说道:“我几十岁的人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这要是再往前推些年,你是要被抓去吃枪子儿的!”
阮震立和陈丽萍吓坏了,尤其是陈丽萍,一把将阮雯雯揪到自己身后,连声向大家道歉。
此时阮雯雯已经懵了,不敢置信地望着孟金玉,她是专程挖了个坑让自己跳!
住在隔壁屋的大力娘走到何青苗身边:“何主任,你跟这种人说话,咋还这么文明呢?”她话音落下,立马扯着嗓子,就开始飙自己生平说过最难听的脏话,她边骂,边指着阮雯雯的鼻子,唾沫星子飞溅,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阮雯雯被骂得狗血淋头,心中一阵委屈。
她是被设计了,否则才不会一股脑直接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
“行了吧你,又不是抢你男人了,你指什么指!”阮雯雯嗓门拔高,恨恨地拍开大力娘的手指头。
大力娘一时没有防备,手指头猛地吃痛,再听着阮雯雯说的话,顿时火冒三丈。
要知道,当年她男人就是跟邻村寡妇不清不楚的,大力娘一气之下,带着她娃大力回了娘家,没想到在娘家一待就是十几年,大力都快成家了,还没人来接她回去。
她男人早就跟寡妇远走高飞了!
“平时一副狐媚样,现在倒是泼辣!”大力婶气得一伸手就揪住阮雯雯的大辫子,恶狠狠一拽,直接上手就是一个耳刮子,顺便冲边上的俩老姐妹说,“还不来搭把手?”
老姐妹们原本就已经憋着一肚子火,见阮雯雯还理直气壮的,更加怒不可遏,听大力婶一吆喝,连忙跑上前帮手。
阮雯雯过去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力气没有她们这么大,压根没法躲闪。
好在村民们都朴实,就算动手打人,也不知道该往哪儿下手,就只是拽拽头发,推一把,拧一把,没下多狠的手。
只是阮雯雯丢人是丢大发了,她尖叫着求饶,连带着陈丽萍上前紧紧护着她,俩人连半分体面都不剩。
……
见阮雯雯被打得嗷嗷直叫,姜果吓坏了,趁乱偷偷跑了出去。
她跑了好久,终于在水库边上找到姜成。
见妹妹气喘吁吁的样子,姜成诧异道:“你怎么了?”
她哭着说:“哥,妈回来了。”
姜成皱眉:“妈又偷懒不上工了?大队长都说她好几回了。”
姜果急得直跺脚:“不是她,是亲妈,我们的亲妈回来了!”
姜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当是刚才玩水的时候耳朵里进了水,拉起衣角使劲擦了擦:“你说啥?”
“家里的那个不是我们妈!”姜果拽着他就往家的方向跑,“我没骗你,原来柚柚说的是真的!”
姜成被拉着飞快地跑,脑子里“嗡嗡”的。
柚柚回来了,还带着他们妈回来。
这——不可能吧?
姜成还想问个清楚,偏姜果哭个没完,在边上嚷嚷个不停。
“妈被打了,要被打死了,我不想她死……”
“妈刚才都哭了,大力娘的力气太大了……”
姜成呼吸一滞:“咱妈被打了?”
“是假妈妈被打了!咱妈凶巴巴的,谁敢打呀……”姜果眼圈红红的,抹了一把眼泪,“哥,我不想假妈妈被打,呜呜呜呜——”
……
阮震立很着急,只是他一个劲喊停却没人搭理,又不好动手,就想着找人帮忙。
听说刚才开口说话的人里面有村干部,只是他平时眼高于顶惯了,才瞧不上这帮乡下人,压根没注意到村干部长什么样。
这一找,又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许打架,打架是不对的,立刻停下来,否则就要批评教育了!”一道严肃的声音响起。
村支书是在等待她们纠缠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开口制止的。
没别的原因,主要也是骂人不解心头之恨,倒不如放任村民们闹一场,大家伙儿一块出出气。
村干部说话还是有人听的,他话音刚落,阮雯雯耳边轰隆隆的声响就静下来了。
只是,直到大力娘和她的老姐妹们都散开了,她还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头。
刚才被用力扯着,她的脑袋疼得要命,现在浑身上下都还紧绷,头皮仍旧隐隐作痛。
这时,柚柚突然瞄见屋外大树后头一道身影。
来的是姜焕明。
他在公社上班,离家近了,每天晚上踩着自己的二八大杠风风光光地回来,有时候连大中午的,都要蹬蹬新车过把瘾。
巧的是,今天他也回来了。
只是到村口时他还有些失望,怎么村里都没人,少了许多羡慕的眼神,他的优越感也没处发散了。
谁成想,离得家越近,人越多了。
慢慢地,他的耳朵里钻进许许多多难听的话。
最后,场面变得难看。
停下自行车后,姜焕明就像是被雷劈了一道似的,整个人僵住了。
等回过神,他脚底下抹油,拔腿就要溜。
然而他的动作没有柚柚的反应快。
“爸爸!”脆脆甜甜的小奶音响起,柚柚迈着欢快的小步子“啪嗒啪嗒”往前跑,跑到姜焕明的身边去。
姜焕明整个人都僵住了,直到小闺女软乎乎的小手塞进自己的掌心。
在全村人的注视之下,姜焕明迈着艰难的脚步,往家里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的脸色难看至极,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姜老太哭出声:“焕明啊!我们家怎么出了这么丢人的事,真是家门不幸啊。”她嚷嚷着上前,“你听见了没有?是这个女人做的好事,你听见了没有?我做梦都想不到,她会这么骗我们!”
姜焕明的心咯噔一声。
阮雯雯跪坐在地上,梨花带雨地望着他。
所有的村民都虎视眈眈,只是看向他时,目光中带着同情。
谁平时不高看姜焕明几眼呢,现在他家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太丢脸了……
最后,姜焕明将视线落在孟金玉身上。
孟金玉与他对视片刻,随手拿起八仙桌上的瓷杯子,猛地向他砸去。
瓷杯子稳稳地砸在姜焕明的额头上,他疼得惊叫一声,里头的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虽然这不是滚烫的开水,可姜焕明哪受过这样的罪,他紧紧捂住自己的额头,错愕地看向孟金玉。
“金玉,你糊涂了!”姜老太高喊一声,本就已经因气愤难堪而哆嗦的双腿愈发不听使唤,她心疼地检查姜焕明的额头,“下手知不知道轻重?这都肿了!”
一直以来,姜老太对姜焕明都特别宠爱,甚至比对孙辈都好,只因为从小到大小儿子就是最争气的。
这会儿,老太太怒视着孟金玉,只差眼睛瞪出血来。
姜大嫂朱大丽吓得呼吸一滞:“你干啥呢!金玉,咱们大家都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有话也得好好说啊。”
姜二嫂王小芬也赶忙上前,压低了声音劝:“焕明一个大老爷们的,你这样打,让他面子往哪儿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