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对这没兴趣,他“咕咚”一声吞下嘴巴里的小笼包,认真道:“果果,大哥想对你说一件事。”
……
阮雯雯一个人躺在炕上。
对姜果的怒气是一阵的,如今气消了,仔细想想,也不过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
姜果这孩子就是自私了一些,但心里到底是向着她的,她总没必要跟这么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
毕竟接下来,她还得靠这孩子帮自己打孟金玉和柚柚的脸。
这样一想,阮雯雯的心里舒坦了一些,接下来她打算先把分家的事办了,再摆喜酒。
结婚当天,她要让孟金玉亲眼看着姜成与姜果对自己言听计从,看着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红火。
孟金玉一定会嫉妒,一定会的。
……
此时另一边,孟金玉打了个喷嚏。
她趴在桌上,用自己小闺女硬塞过来的笔挠了挠头,对着孩子从二妮家借来的小学课本,一筹莫展。
“妈妈!你不要再假装打喷嚏偷懒了!知识就是力量,从今天开始,我们要读书看报学文化!”
柚柚做了这么多天的梦,梦出了经验。
后妈要等爸爸发家致富之后带着她过好日子,这样不是很慢吗?
柚柚和妈妈准备要靠自己,闯出一条光明美好的大道来!
第26章 这不是他们家的小孩吗?……
姜成说有事要对姜果说。
姜果兴致勃勃:“啥事儿呀?好事吗?”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 爸妈离婚了,她多了个后妈。
后妈聪明能干,虽然似乎跟她亲妈长得一模一样, 但就是比她亲妈好看。
在国营饭店吃饭的时候, 她还听后妈和爸爸说, 接下来爸爸的工作会调动, 说不定很快就越升越高, 去城里当领导了。
到时候,他们一家人都能跟着爸爸搬进城里的职工大院。
不知道城里的职工大院是不是挨着百货大楼呢?
如果是的话,她要每天上百货大楼逛!
姜果想得越来越远, 唇角也扬得越来越高了。
“果果,咱们回学校上学吧。”姜成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果就像是见了鬼似的, 眼睛瞪得大大的,还夸张地拿手摸了摸哥哥的额头:“你傻啦?以前每天在学校上学受的苦,你忘记啦?”
那会儿他们兄妹俩不单要上学,平日里还得住在学校,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
姜成和姜果不是同班同学,但在学校, 他们俩都受了不少委屈。
“你们班的老师最凶的, 每次你和别人说话,被罚站的就只有你!他还说,为什么乡下人总爱把野孩子送到城里,难为他们老师来管!”
姜果说起这件事,就一肚子气:“还有我们班!我们班的女同学,可讨厌了,自己穿的裙子是从供销社买的,就笑话我穿的是灰扑扑的裤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呀, 我现在也有裙子了!”
她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回去念书了。
同时,想起当初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姜果甚至觉得连小笼包都不香了,赶紧去拿了一个勺子,尝尝晚上在国营饭店时她觉得最美味的蟹粉豆腐。
见状,姜成有些为难。
他以前觉得自己是哥哥,得承担当大哥的责任,可这些日子以来,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如今,善善丢了,柚柚跟妈妈走了,家里就只剩下他和果果了。
妈妈虽然没有让他看好果果,但她说过,想要当男子汉,就要果断一点。
要么就想办法改变现状,要是没办法,那就别磨磨唧唧的。
要想办法,想聪明的办法……
“吸溜——”姜成吸了一口小笼包的汤汁,又把姜果给自己拿的勺子给抢走了,尝了尝蟹粉豆腐。
真好吃,都要鲜掉眉毛啦!
姜果没了勺子,也不恼,回头再去拿一个。
她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心情特别好,都快要哼起歌儿来。
好不容易,她回来了。
只是蟹粉豆腐还没入口,姜果突然听见哥哥说了一句让自己瞳孔地震的话。
“果果,你是不是黑了?”
姜果放下勺子,快速跑去照镜子。
煤油灯的灯芯快烧尽了,屋子里光线昏暗,她一只手拿着镜子,一只手仰着自己的脸蛋,全方位检查。
“黑了?”她纳闷地自言自语。
“可能是下地干活太辛苦了,这么大的太阳呢。”姜成心虚地看看一点都不黑的妹妹,轻轻咳了一声,“我听人说,就算是大冬天的太阳,都能晒黑人。”
姜果的眉心拧了起来,心情变得伤感。
大冬天的太阳都能晒黑人,那等明年夏天,她每天一大早就要下地赚工分,会不会变得黑黢黢的?
“对了,你认不认识隔壁村清清的姐姐啊?”姜成摸摸自己的鼻子,“我听说,清清的姐姐初中毕业后,就上百货大楼当营业员了。”
“初中毕业就能当营业员吗?”姜果一脸好奇。
姜成含含糊糊地点点头,随口敷衍了两句。
他可不知道初中毕业能不能当营业员,他甚至不知道清清和清清的姐姐是谁……
他只知道,不管姜果惹得妈妈多伤心,打心眼里,妈妈还是希望她能念书。
念了书,能懂得很多很多的道理,也许到时候,她就能懂事了。
……
二妮的妈妈生前是教师,家里有很多课本。
如今小学课程是五年制的,柚柚请二妮姐姐给她找一些简单的课本,她和妈妈要自学成才!
“先学认字吧!”柚柚说。
其实孟金玉是认得字的。
毕竟如今的她拥有两世的记忆,上辈子接触的东西多了,大文盲也被迫学着看懂了一些简单的字。
只不过,会看不会写。
小学课本上的文章,写得密密麻麻的,她对着逐个字逐个字地念,如果有不确定的,就拿笔圈起来。
柚柚站在一边,当严厉的小老师,不让妈妈打瞌睡,慢慢地,妈妈终于进入了学习状态。
“找——”孟金玉说,“这个字念找。”
“找!”柚柚也跟着学。
只是,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孟金玉的眼神有了波动。
她突然坐直了身体:“柚柚,家里有没有纸?”
“柚柚去借!”柚柚说,“但是要做什么呀?”
这些天,孟金玉一方面忙着搬家离婚的事,另一方面,心中一直惦记着如何才能尽快将姜善找到。
即便所有人都忘记了善善,她和柚柚也不会忘记。
可是如今不是后世,没有网络,连电话都不常见,她想要借电话给派出所打电话都得走好几里的路去东里公社。
出发的时候有多期待,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失望,公安同志查不到任何消息。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们写一个寻人启事,去善善走丢的那条街问人,一个一个地问!”孟金玉拉着柚柚的手,“我早怎么没想到呢?”
柚柚不懂什么是寻人启事,可只要有可能找到弟弟,就一定要试一试!
现在天已经黑了,可还不晚,村民们还没睡呢,小团子穿上外衣,就出发了。
孩子在村子里找人,孟金玉是放心的,她琢磨寻人启事的内容,多了几分希望。
同时,她忽然想起,之前柚柚给自己的小本子。
小本子是阮雯雯的,当时看了小本子之后,孟金玉可以确定她与自己一样,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这事说出去也没人信,说不定还要被村干部们说是封建迷信,因此孟金玉一直没将这当成证据拿出来。
现在,小本子倒是可以用来打打草稿。
村子里,柚柚没有耽误时间,她按照自己对村民们的了解,上的都是有文化的人家里去。
不过,凤林村的村民们再有文化,也不过是比一般人多认识几个字,学历最高的,还得属她爸爸!
这样一想,柚柚直接回了姜家。
房门没有上锁,小团子进来时,大家还没睡,但都已经回屋休息了。
倒不是不够堂堂正正,只是她和全家人都不是好朋友了,不想特地去跟他们打招呼。
柚柚现在可是妈妈那一边儿的!
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就算没有灯,摸着黑也能找着路。
柚柚穿过堂屋,“哒哒哒”去了以前爸妈睡的里屋。
本来以为会碰到爸爸和后妈,可谁知道,屋子里没人!
柚柚还小,不知道姜老太为了自己那最后一点可笑的面子与原则,愣是不让姜焕明和阮雯雯在正式扯结婚证之前睡一个屋。
再加上今天姜焕明在自己原来单位的宿舍借住一宿,屋里压根就没有人,因此小团子这一路进里屋找纸笔,就显得顺利很多了。
姜焕明的纸笔都在柜子隔层里,和他以前用的书摆在一起,整整齐齐的。
柚柚一口气拿了不少,又随手拿了一本书,想带回家让妈妈学一学。
不过她没想到,她刚用小胳膊夹着书呢,就见书里掉出一张照片。
她瞄了一眼,一脸欣喜。
是他们兄弟姐妹们小时候的照片!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柚柚赶紧把自己找到的东西全部抱紧,迈着小碎步跑走了。
……
阮雯雯追出门去。
这些天,姜老太让她住在侧边间的屋里,就是为了老婆子出门和老姐妹闲聊时不让人看了笑话。
阮雯雯觉得她自欺欺人,像是这样一来,她小儿子就变成正经人似的。
不过老太太到底同意了他俩的婚事,阮雯雯也没计较这些小事。
刚才她睡不着,又没别的事可干,就出来上茅房,顺便倒杯凉白开喝,可没想到,居然听见里屋传来一些动静。
定睛一看,是柚柚来拿了不少东西!
阮雯雯不知道这母女俩是不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对付自己,就跟上去。
她到了村尾的茅草屋门口,透过窗户,看见孟金玉和柚柚正在写字,眼底多了几分嘲弄,转身想走,可一不小心,却看得更真切了些。
为什么孟金玉拿着她以前那本写着前世记忆的本子?
阮雯雯有些心慌。
“姜善。”
“今年三岁,聪明、不爱说话、胆小。”
“走失在供销——”
紧跟着,阮雯雯听见孟金玉在自言自语。
“这些字,我倒是认得,但笔不听我的话啊。”
柚柚马上说:“练习!练习就好啦!”
“供销社的社怎么写?”孟金玉在课本和柚柚从姜家拿来的各种小册子里找,“啊!我知道了,是社会主义的社,先画下来!”
“是写!妈妈,是写不是画!”
屋外,阮雯雯心跳如雷,拔腿就走。
她们还在找姜善。
而且拿着她自己的小本子。
会不会是她们发现了什么?
应该不至于,当时姜善走丢之后,姜家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到她头上,甚至是柚柚这么鬼精鬼精的一个小人儿,也不认为她是故意的。
阮雯雯心烦意乱,一路走回姜家。
屋子里漆黑一片,她快步走着,去里屋找她们是不是又拿走了什么把柄。
大晚上的,姜成和姜果听被这动静,出来看了一眼。
“妈妈,你在找什么呀?”姜果问。
阮雯雯被吓了一跳,迅速说道:“随便看看。”顿了顿,她试探道,“我想你弟弟了,果果,这两天,柚柚有没有说起你弟弟?”
“好久没和柚柚一起玩了。”姜果拍了拍脑门子,转头对姜成说,“早知道刚才给柚柚留个小笼包,她还没吃过呢。”
姜成没出声,只是紧紧盯着后妈看。
好奇怪,为什么她突然提起弟弟?
一个曾经试图将柚柚卖掉的后妈,真的会想念弟弟吗?
……
第二天一大早,姜焕明回来了。
他昨天在国营饭店吃饱喝足,又回以前的宿舍和老工友们说说笑笑,喝了几杯酒,之后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别提有多高兴。
稀罕事这么一闹,也就一开始被人笑话得厉害些,可现在不也没啥了?
连法律都允许感情不和的两口子离婚呢,离婚证一领,他和孟金玉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可以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往后,他有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妻子,有一对能在事业上帮到自己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他心情好了,脸上就挂着笑,碰见正要去上工的生产队队员们,还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一个大娘见他笑眯眯的,就凑上前问道:“焕明,你和金玉咋样了?”
“啥咋样啊,离了!”姜焕明语气随和,“婶子,现在不兴盲婚哑嫁,城里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的,我和金玉早就没感情了,早离了早好。”
大娘拖长音“哦”了一声,纳闷地问:“那你和那个——家里那啥雯,就是自由恋爱?不过你们俩以前到底对不住金玉,将来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金玉和孩子们能好受啊?”
姜焕明一笑:“婶子,这就是你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现在离婚的人虽然不多吧,但也不是没有,感情不好,在一起也是互相折磨,倒不如早点分开呢!我们还有这么多小孩,就算离婚了,以后也是亲人啊。”
姜焕明强行在给自己挽尊,不过大娘听不明白,她只能听懂最后一句话——
以前的俩口子,现在变亲人了,那关系应该也不差吧?
凤林村的村民们和姜家人一样,总认为学历最高、最有出息的姜焕明说出的话,就是至理名言,尤其大娘还是个墙头草,风一吹,立马就往他这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