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焕明猛然回过神,立马站起来,用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和头发:“庄主任。”
然而,就在这时,阮金国也走到庄主任面前。
“庄主任,我要举报姜焕明。”他说。
陈丽萍闻言,立马拽了拽自己儿子的手,压低了声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可阮金国哪会听呢。
他对庄主任说道:“我要举报他,举报他行为不端,乱搞男女关系!这有一个说法,叫——作风问题,对吧?”
庄主任沉吟片刻:“我知道了,我们单位一定会调查到底。”
姜焕明愣愣地看着阮金国,又看向庄主任,像是压根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一般。
他是真听不懂。
不是说他很快就要被升为主任了吗?
怎么现在,单位领导要调查他是否有作风问题了呢?
……
村民们都散去了。
姜家静悄悄的。
不管是姜老太,还是姜家的大房和二房,他们的心都在滴血。
这场酒席,摆得风光体面,那是得花钱的。
钱花了,面子却丢光了,对于姜家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心的。
“上工去吧,要是连今天的工分都被扣了,年底真开不了饭。”朱大丽苦涩地说。
王小芬抹了一把眼泪:“开啥饭啊?家里这么多孩子,就靠我们大房二房挣工分,现在小叔子的工作都要保不住了,到时候就算开饭,也吃不起肉。孩子们都盼着呢,没想到连过年都吃不起肉,苦了我们不要紧,我是心疼孩子们,真没想到,咱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回去了!”
姜建明拽了拽媳妇,示意她别再说了,还指了指里屋的方向:“三弟听见不好受。”
可王小芬不依,哭着说:“有啥不好受啊,他自己作的!以前金玉在家的时候多好,哪会出这么多幺蛾子事!”她越想越生气,声音陡然拔高,“照我说,你三弟就应该去找金玉,求求她,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要是在平时,姜建明绝对不会让她对姜焕明的事指手画脚。
可今天不一样,他心里有气,同时,也承认她说的话不无道理。
堂屋里,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今天这一出。
而里屋,姜焕明躺在炕上,神情呆滞、怔愣。
他被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方寸大乱。
“金玉是个重感情的人,到时候俩人复婚,让她上供销社给你三弟说说话,说不定还能保住工作。”
“四个孩子都需要亲妈!”
“我看金玉打心眼里应该还是稀罕你三弟的……”
这些声音,传到姜焕明的耳中。
他突然想着,是不是真的只有重新将孟金玉娶回家,才能让他的生活,回归原样。
他根本就没办法忍受这个人。
可也许,他必须硬着头皮,重新接受她。
……
姜成和姜果从村尾走到村头,又从村头走到村尾。
最后,他们的脚步停留在孟金玉那间茅草屋门口。
屋子里传来阵阵香气,妈妈好像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屋门虚掩着,能听见舅舅爽朗的笑声,他一会儿抱起善善,一会儿又将柚柚举高高,逗得他俩咯咯直笑。
姜成的眼中满是向往:“果果,我们也去吧。”
“大哥,你进去吃吧,我不去。”姜果摇摇头。
“可是——”姜成还要说什么,却见姜果安静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垂头丧气的。
姜成想要去追姜果,又想去妈妈家吃饭,正左右为难时,突然听见河边传来几个大娘的求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
“有人跳河了!”
这声音又急又尖锐,不一会儿工夫,就见好些个村民从屋子里跑出来。
“怎么了?”茅草屋里,阮金国也听见求救声,放下正坐在自己肩膀上骑马马的柚柚,往外跑去。
“金国!”孟金玉突然神色一变,连忙抓住阮金国的手,“你别去!”
“都不知道出啥事了,得去看看啊!”阮金国着急道,“都有人跳河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说完,阮金国就跑出茅草屋,向河边冲去。
孟金玉急急地跟上他的步伐,上辈子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
阮金国去了河边,会碰见一个人。
绝对不能让他们见面。
她要拦着阮金国。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此时此刻,阮金国已然站在了河边。
一道纤弱的身影向小河走去,越往前走,河水越深。
可她却并不挣扎,像是抱着必死的心。
“不要!”阮金国大喝一声。
那个女人,缓缓地转过脸。
她乌黑的发丝披散在双肩,衬得皮肤雪白,水汪汪的眼睛又大又圆,泪光闪闪,看着虚弱而又无助,楚楚可怜。
柚柚远远地望着,震惊地瞪圆了眼,轻声道:“善善,她好美呀。”顿了顿,又说,“她的肚子里,是有小娃娃吗?”
孟金玉往前,向着小河的方向走去。
只要想起上一世发生的事,她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正寻短见的女人,将改变阮金国一辈子的命运,带着他从光明,走向黑暗。
绝对不行。
这一次,她一定不能再让悲剧重演。
第32章 “你妈可有能耐了,以后更……
孟金玉深深地记得上辈子发生的事。
跳河的女人叫靳敏敏, 长得漂亮,也有文化,刚嫁到凤林村时, 谁见了她都要赞叹, 像柚柚刚才那样, 由衷地说一句好美。
更让人觉得特别的是, 她和村子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有情调,热爱生活,人家每天下地干活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她在家里养养花儿,看看书, 小日子过得像一幅画。
格格不入的靳敏敏,自然惹来了不少人说酸话,有人说她像个城里小姐似的,一点都不吃苦耐劳,她男人迟早受不了她。
可实际上,人家俩口子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她男人都快要把她宠到天上去,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后来,她生了个闺女。
小丫头和她一样,文文静静的,特别好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瞧,看得人家的心都要融化了。
同时,经人介绍, 她男人在一间厂子里找到工作,对比在农村下地赚工分而言,生活品质有了质的飞跃。
俩口子商量着再要一个孩子。
没多久,靳敏敏就怀孕了。
那一阵,每当傍晚的时候,她都要带着她闺女坐在院子里,摆弄着她的花花草草,再望着村口,等她男人回家。
可谁知道,那一天,她没有等到她男人。
后来,大家说是厂子车间里的仪器出了故障,她男人在车间里丢了性命。
各种领导来凤林村进行慰问关怀,厂里还赔了靳敏敏不少钱,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从那之后,靳敏敏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上一世,孟金玉非常同情她,平日里就尽量给她搭把手,一来二去,俩人就熟悉了。
可靳敏敏始终想不开,她在屋子里留下一封信,让孟金玉帮忙照顾她的女儿,而后就去跳河了。
上辈子这个时候,阮金国也在,姐弟俩着急地跑去救人。
靳敏敏抱着必死的心,一个劲往河流最深处走,人命关天的大事,阮金国也不管有没有村民说闲话,立马就下河救人。
被救起来之后,靳敏敏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柔弱地躺在阮金国的怀里,哭得楚楚动人。
阮金国心动了。
他说什么都要娶她。
阮震立和陈丽萍自然是不同意的,他们不接受一个带着俩孩子的寡妇当自己的儿媳妇,警告阮金国连想都不要想。
可谁知道,阮金国铁了心,直接在凤林村靳寡妇家住下了。
没多久,靳敏敏要生了,生了个儿子。
阮金国不忍心让孩子们没有爸爸,拉着她去领证。
他不再游手好闲,而是学着当一个好丈夫、好爸爸。
可慢慢地,靳敏敏嫌弃阮金国和自己在思想上没有共鸣。
他就是个大老粗,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吃喝拉撒,并且认为只要让她吃饱了,就是对她好。
靳敏敏开始不满足了,只是阮金国并不清楚,他还在为他们的小家庭而奋斗。
那会儿,阮金国的亲生父母无奈地接受了靳敏敏,同时政策放开,大家能做一些小买卖了。
阮金国有一股子聪明劲,从摆地摊开始,生意做得越来越好,也挣了越来越多的钱。
但谁知道,就在他一门心思想要给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时,靳敏敏在外面有人了。
对方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画家。
靳敏敏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却没有提离婚,而是悄悄拿家里的钱,为他办画展,帮他完成梦想、改善生活。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见不得光的事还是被阮金国发现了。
那一天,阮金国提早出差回来,发现那个画家就在他们的卧室里。
对方对他冷嘲热讽,笑话他只是靳敏敏的饭票,要不是当初想要抓紧一根救命稻草,她才看不上他。
阮金国深受打击,求靳敏敏对自己说一句真心话。
靳敏敏终于无情得提出离婚。
这时,靳敏敏的儿子被吵醒了。
长时间的相处,她儿子一直以为阮金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十几岁的孩子,多少懂事了,他一时冲动,气得一手烟灰缸,一手水果刀,要将画家赶出去。
场面非常混乱,双方扭打成一团。
画家猛地推了少年一把,孩子跌倒了,被水果刀误伤。
阮金国浑身的血液冲向头顶,他心疼孩子,当下拿着水果刀,狠狠地刺向画家。
对方受了重伤。
靳敏敏报警,阮金国锒铛入狱。
在狱中,阮金国同意离婚,而家中的财产,则是一人一半。
后来,靳敏敏带着钱,和养好伤出院的画家白头偕老,两个人过着幸福的日子。
孟金玉气不过,去找靳敏敏说理,对方终于说出了当时跳河的真相。
原来,当时靳敏敏选择跳河,是因为,她早就已经将阮金国视为自己的目标。
她看出他家境好、踏实、有责任心,相信他会带着她走出泥沼。
可谁知道,她自己出了泥沼,而后反手就将阮金国推入沈渊。
“妈妈——”柚柚的声音打断了孟金玉的回忆。
孟金玉回过神时,阮金国已经与靳敏敏对视了许久。
这个时候,如果按照原剧情发展,他该是因她眼底的脆弱怔愣,对她一见钟情。
只是孟金玉感到奇怪,上一世靳敏敏跳河,是有备而来,可这一世,她明知道自己家里一摊子麻烦,怎么就能确定自己会插手到她的事情之中呢?
难道冥冥之中,一些发展安排是注定的,这一世的脉络与上一世不会差太多?
不过现在这个危急关头,她考虑不了这么多了。
“柚柚,把你舅舅喊过来。”孟金玉蹲下身,“不管用什么办法。”
“善善,你现在去村子里找靳敏敏的女儿,那个孩子叫聂小佳,比柚柚要大一点。”她又转而对善善说,“想办法,把她带过来。”
孟金玉话音刚落,就往河边走去。
上一世,她被靳敏敏蒙骗,可现在,她明确地知道,靳敏敏不会寻死。
一个一心只为了自己的人,怎么会舍得舍弃自己这条命呢?
此时此刻,三三两两的村民在边上急得团团转。
这个点,生产队队员们还在地里上工,离这儿远,没听见动静。
因此,在边上嚷嚷着干着急的就只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和两个六神无主的小姑娘。
刚才出声求救的就是这俩小姑娘,没办法,就算她们真会游水,也不好傻不拉几地跳进去,河水要是浸湿了衣服,让人看见了,以后出出入入都被村民们指指点点,日子没法过了。
“谁会游水啊,赶紧把她给救上来。”
“男人走了,留下一个五六岁的闺女,肚子里又还有一个,这日子该怎么过?她想不开了也是正常的。”
“大妹子,你赶紧上来,别犯傻啊!”
“没用,我刚才劝过了,她说这日子太难了,压根过不下去。我就怕劝多了,她心里更难受,受不了刺激,直接往河里扑了!”
“敏敏!”孟金玉大喊一声。
在河中央,靳敏敏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她将视线收回,重新转过身子,继续往小河深处走。
她走得跌跌撞撞,柔弱得让人心疼。
阮金国一咬牙,脱了鞋子,就要往河里淌。
他要救下她。
可谁知,这时身后传来小团子软软糯糯的喊声。
“舅舅!舅舅!”
靳敏敏的脊背一僵,微微皱眉。
河水冰凉,她将动作放得慢一些,悄悄地停住脚步,等待阮金国。
“舅舅——舅舅——”
阮金国没有理会孩子的叫声,还是人命要紧。
“舅舅呀!”小团子仍在喊。
孩子平时一向乖巧,从来不会在大人有正事时胡搅蛮缠。
阮金国终于觉得奇怪了,回过头。
可是小丫头的声音越来越着急,却不见人影。
孟金玉也有些奇怪,四下张望着,寻找自己小闺女的身影。
“舅舅!舅舅救我——”
“在那里!”突然,阮金国脸色一变。
只见,柚柚整个团子都挂在了一棵大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