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薇看了前方还在说话的两人,“算是一种本事。”
“对吧?我也挺佩服他,要做是我,我都不知道该和不熟悉的人说些什么。”季文刚说完,她赶紧瞟了瞟身边的人,“你可不属于‘不熟悉’那类,咱们都是一批实习生,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着呢。”
“对,还长着。”
最少都有接近半年的时间,等到了大五如果自己想的话,还能继续留在这里待一年的时间。
不过,她应该不会待那么长吧。
没过多久,一行人来到食堂。
医院的员工食堂伙食不错,十块钱就能打到一份丰盛的三菜一汤。
向薇拿着饭盘,看着橱窗内的各种菜肴,想着该吃点什么时,突然一人拦在她的面前,带着些许激动的道:“是你!我可算找到你了!”
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不过没人觉得是来找麻烦。
毕竟对方的语气显得十分惊喜。
向薇看了对方两眼,瞬间想起这人是谁,“是你啊。”
蒋湖笑得是一脸灿烂,“你还认得我?”
向薇点了点头。
当时见到他,对方被一块石块压在身上,脑袋磕破再加上
一些灰层,整张脸又是血又是灰,但还是能认出,那时候狼狈的伤者就是眼前这个人。
回想着,当时看到对方的工作牌。
上面不正是二医院的标志吗。
“我当年就想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却一直都没找到你的人,没想这几年过去,咱们会在这里相遇。”蒋湖觉得这真的是缘分啊。
原先想找找不到,结果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二医院的一名医生。
她当年说得果然没错啊。
她现在可不就是一名医生了。
“副院长,您刚刚说她救过您?”一旁的男人想了下,“那不就是三四年前地铁事故?难不成她就是新闻里说的白衣姑娘?”
当年的事闹得特别大,哪怕没死人,但是涉及的群众实在是太多太多,相关新闻是连着放了大半个月,甚至到最后还发起了一个‘寻找白衣姑娘’的活动,只不过一直没找到人。
向薇原先就不想出风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自然也不想让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你们保密。”
蒋湖一听,立马意会:“我懂我懂,你们几个听到的,也别传出去。”
“副院长放心,我绝对不会说。”
“不说不说。”
“我们会保密,不过这还真有缘。”
蒋湖看了她一眼,“不如我请你们吃顿饭吧,当年的事确实得好好感谢你。”
是真的感谢。
除了感谢她冒着危险来救援之外,还有后续一系列的发展。
当时他还不是副院长,不过是外壳的主治医生,只不过当年的事闹得太大,再加上在事故的时候,他就算被压在石块下,还不忘告诉其他人该如何紧急自救的事,使得他在广大的群众的心里,印象特别好。
如此一来,当竞选副院长的时候,他拥有了很大的优势。
他有些迷信,甚至都觉得自己是因为碰到向薇,才多了这些运气。
而且也确实如此。
如果不是‘白衣姑娘’的事越来越受关注,他也不会跟着沾沾光。
这有因就有果,是真想
找到她,并好好感谢感谢。
请吃饭不是请了向薇一人,而是她和另外两个同事。
吃饭的地点也不是什么五星级的高档餐厅,就在员工食堂二楼的小包间。
几人聊了一会,蒋湖才知道他们都是新来的实习医生。
而且,‘向薇’这个名字他以前就听说过。
可当时看着期刊上的论文时,心里是满心佩服这个年轻人,但怎么都没想到,这个令他佩服的年轻人居然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也太巧了,没想到咱们最后还成为了同事。”蒋湖有些感叹,“对了,原先你在事故现场帮助的那些人,我们都还有联系,你想见见他们吗?”
或许是有着同一个救命恩人,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互相加了好友,还在同一个群里。
虽然没经常联系,但这三四年来,他们偶尔还会约在一块吃吃饭,聊聊彼此的近况。
向薇对着他摇了摇头,“其实,我谈不上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我当时做得并不多。”
是真的不多。
无非就是替他们处理一些伤口,安抚一下情绪。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也不存在拯救了他们的生命。
“不,你不知道,你对于我们来说象征着什么。”蒋湖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正如向薇所说,不存在救了他们的性命,就算没有向薇的出手,或许他们只是伤得更重一些,并不会丢掉生命。
可并不是这样。
没人能亲自体验,当头上的天花板掉下来,重重的压在他们身上,整个世界都感觉像是陷入了地狱。
身边全是痛苦的哀嚎,身上除了疼之外感受不到其他。
哪怕他们等待救援的时间其实不长。
可这段时间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太难熬了。
一秒钟都像是在无限拉长一样,除了绝望就是绝望。
在这期间,他们只看到还能动的人匆匆往外跑,却一直没等到向他们走来的人。
一直到向薇以及她背后几个人的到来。
那个时候,说点文艺的话,真的是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让他们感觉到了生的希望。
而且向薇救援的手法感觉很专业,让他们这一群无
法动弹的人十分的安心,因为除了给他们紧急包扎之外,她还一直用很温暖的声音在关怀着他们,安抚着他们慌乱的心。
让他们不至于在绝望中,等来救援人员和医疗队。
他自己是名外科医生,不是没从事外出救援。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以救援的身份出现,从不知道当躺在血泊中的人是那么的绝望和无助。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再一次感受到对职业的热爱,而不是随着时间慢慢变得有些麻木……
所以他才说,向薇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是给他们带来了光、带来希望的救命恩人。
蒋湖从兜里拿出手机,他打开了一个群聊,指着你们的人道:“还记得那对被压在石块下的母子吗?她儿子去年上小学,十分的聪明,听说上学期还考了双百分。”
“这是砸伤脑袋的男人,他老婆今年生了个女儿,还是在咱们医院出生,我们当时都去看过,长得挺像他。”
“还有这个,就是倒在外面差点窒息的男人,他现在减肥了,他说自己捡回一条命就该做些善事回报,只要有时间就去做义工。”
“还有……”
向薇没有回应,一直在安静的听着。
不知道为何,随着蒋湖的话,她面前就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像是看到他们如今美好的生活。
原来,她不过只是尽了一点点的力,就影响到了这么多人。
全都是往好的那一面。
让人……有些心里发暖。
吃饭的时间不能耽误太久,向薇等人和副院长告别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科室。
一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
一直到进了电梯,陈高杰才开口,“你真的……值得人学习。”
不管是学业方面,还是其他方面。
想想看,他能不能做到当明知道有危险还想着去救人?
如果有人这么问他,他绝对丝毫不带犹豫的说‘救’!
可要是真的遇到这种事,他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去救,多少会有些犹豫吧,那么严重的事故现场,谁心中不怕?
‘叮’的一声响,电梯门被打开。
三人
顾不上说话,而是一起往病房的方向望去,因为那里传来了哭喊声。
声音很大,显得十分悲凉。
在一处病房的门外,还站着好多旁观者。
没有人说话,而是就这么看着。
“老俞啊!你怎么就走了,你怎么就这么丢下我走了啊……”
满是白发的老太太悲痛哭喊,如果不是双手被人扶着,怕是直接坐倒在地。
而在他们身边,同样站着几个在落泪的家属。
眼泪一滴一滴留下,哭喊声越来越大,却始终唤不醒床上闭着眼睛的老人。
而这时,护士长带着两个护士走上前,她们找到一位家属,轻声对他说着:“你们得尽快准备后事,等会儿来一个人跟我们去开死亡证明……”
细细交代了好多,最后在说了一句:“节哀顺变,再劝劝老人家别太难过,她年纪大了受不住。”
说完之后,便离开病房。
跟着回到各自的岗位。
在外人眼中,就好像死亡对于他们医生护士来说很平常,在心里完全起不到任何的波动。
季文长吁一口气,在决定上医学院时她就知道要面临这一幕,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成为实习医生的第一天就被她遇到了。
她面色有些苍白,显得十分不好受,“咱们回办公室吧。”
实在不愿意看到这一切,离开的步伐有些仓促,显得像是落荒而逃。
向薇和陈高杰跟在后面,在走去的路上,陈高杰小声的道:“你觉得,我们得经历多少次,才会做到平静?”
他的话里带着茫然,显然也并不是太好受。
后面还是有哭喊的声音传来,悲哀地呼天喊地,让听到的人无法做到忽视。
向薇回了他一句,“永远都不可能。”
对于她来讲,死去的或许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完全没有交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的陌生人。
当这人死在自己面前,当听到他的家人感受悲哀的时候。
没有人能做到平静,他们确实不会感受到死者家人的痛苦,但多少会有一点不好的情绪。
陈高杰不解:“为什么?刚刚护士长不就是吗?”
能
面不改色的和死者家属说后续安排,就好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向薇看了他一眼,“那不过是你看到的表面。”
陈高杰还是不太理解,正当他想再问时,向薇的脚步停了下来,他顺着向薇的视线望去,看到的是几个护士在房间里配药。
其中一人抿着唇,另外一人正在偷偷抹掉落下的眼泪。
这两人就是先前跟着护士长过去的护士。
在刚才,她们一直绷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
而现在,在无人的地方,才能稍稍宣泄着心里的情绪。
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人,随着时间过去,她们或许会将闭眼躺在病床上的老爷子忘掉。
可最少,现在不会。
现在的她们,在为老爷子感到悲伤。
肿瘤科是一个时常经历死亡的科室。
在这里的医生护士,他们会经历无数次,或许随着时间过去,他们会慢慢接受这种事,但他们的心绝对不会是麻木的。
因为58号床病人的去世。
整个科室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可当去世的病人被殡仪馆的人抬走,病床稍稍收拾之后,在第二天又迎来了新的病患。
二医院的肿瘤科,是这个省内最大也是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
从年初到年尾,这里的病床几乎没有空下来过。
而这次入院的人,向薇和他还有过一面之缘。
就是当时在医院门口遇到的两口子,一个不想拖累家人主动放弃治疗,一个宁愿砸锅卖铁也要给伴侣治病。
两人商量了这么长时间,看来还是女人胜出了。
这个病人正好是石岳的患者,在第一次查房的时候,向薇也跟在其身后。
当他们进到病房内,男人不等他们说话,就赶紧着道:“大夫,不知道治我这种病要多少钱?我没买医保,要是自费的费用超过三万的话,我就不治了。”
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刚想开口,男人就把她拦住,小声的道:“来之前你就答应过我,只花三万,你要再说话,那我现在就出院了。”
李美玲抿了抿唇,最后什么都没说。
江大壮又转过头,双手抱拳道:“您就给
我大概报个数就成,或者就按三万块的数开药?”
石岳看了看他的初步检查,便开口道:“你这种情况,我们还得先做进一步检查,确定是鳞状细胞癌,还是细小……”
江大壮听得有些懵懵懂懂,听不到一个数他心里不踏实,而且做这么多检查,那得多费钱啊。
他是个没本事的男人,都四十好几岁的人了,总共就五六万的存款,没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不说了,还得了这种怪病拖累家里人。
要不是美玲一直逼着他,他是真不想来医院,与其把钱花在药费上,还不如把钱留给她,这样她以后的日子有点钱傍身,多少还能过几年好日子。
想了想,他又转头望了望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的美玲,“光检查就这么费钱,要不咱就算了吧。”
“不能算!”李美玲瞪了他一眼,“不能算,怎么着咱都得治,江大壮你要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你要不想治,那就带我一块走吧。”
江大壮倒吸一口气,“你说什么呢?!”
石岳伸手示意了下,“检查肯定是要做,不然我们没法确定是什么类型的肿瘤,无法对症下药,我的建议是尽快治疗,患者现在的病症不至于到晚期,早中期的话还是有很大可能熬过五年的生存率。”
大部分的癌症,只要在五年内不复发,再次复发的几率就很小。
尤其是早中期癌症,熬过五年的人相对比来说,几率更大一些。
“我们治!医生,麻烦您现在就开单子,我们现在就检查。”李美玲赶紧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