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伯看着他，他能看出这个男人眼里对军人的佩服，但这份佩服来得太过偏执，不能因为流血流泪的战士们就完全忽视了背后默默在奉献的人们，“先前播放的记录片还记得吧？如果这项技术能试验成功，在恶劣天气下实现人炮分离操作，能消除安全隐患。”
“那是不是说，薇薇他们的技术成功，被炮管炸开的战士们就不会受伤了？”李秋赶紧问着，她到现在脑海里还浮现纪录片里的画面，心疼那些看着明显就不太大的年轻人。
周二伯重重点头：“是。”
李秋立马双手合十，“拜托，一定要成功。”
而马父却有些怔然。
他最看不上儿子读书，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没错，上了大学能分配到好单位，能拿着其他人拿不到的高工资，但这都是资本主义，是对国家没有一点贡献的人。
可现在……
马父看着远处高台上的儿子。
又瘦又矮的身子站在人群中，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感觉比原先来得高大了？
原来学习也不是没用。
学习好了，能为战士们造兵器造大炮，能弄些什么配件，减少战士们的伤亡。
原来，他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的儿子，分明也是个英雄啊。
那一刻，马父忍不住痛哭起来。
不是含蓄的那种，也没捂着嘴小声哽咽，而是张开嘴巴哭嚎的那种。
然而他的哭声并没有影响到旁边，他们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靶场上，等待着试验的结果。
“开炮！”
‘轰！砰！’
“开炮！”
‘轰！砰！’
……
试验从不是一次，连着几声震撼的炮弹声响起，不管是站台上还是其他地方，所有人都伸长着脖子去看。
郑浩的一个年纪稍小的战友轻声，“班长，成功了没？急死我了。”
班长带着威严，“不重要，这次不行就下次，下次不行就……咦？！成功了？！郑浩成功了吗？！”
没人说是不是成功，但是前方传来了欢呼声。
向来严肃的班长这会儿像个孩子般蹦跶了起来，不过此时没人在意他，因为周边的所有人都在欢呼着……
“成功了？我们真的成功了吗？”周雪带着激动，一把将旁边的向薇抱住，这时她发现原来向薇也会紧张激动啊，因为她感受到了向薇在发颤。
大个头的郑浩也是，挥舞着双手，大声在狂叫，完全不像是平时老实巴交的样子。
唯有马明。
马明此时很安静，安静等试验方带给他们成功的结果，心里确实有高兴，但好像无法像旁边人那般的高兴。
一直到他看到看台上。
那两个他最熟悉的人，正抱在一起痛哭着。
马明又一次茫然了，为什么要哭？不是不喜欢他读书吗？不是来不来都无所谓吗？既然这样，为什么在他获得胜利的时候，要高兴到痛哭？
马明想不出原因。
但是不得不说，他心情挺好的。
他其实不太在意父母对他的态度，不管是劝说还是抱怨，甚至愤怒和关怀，他在乎的始终都是手里的书本。
只是现在，他突然感觉，父母会因为他喜欢的东西而改变原先的态度时，这种感觉挺不错。
在大雪的天气下，最新型高射炮试验了人影自动化控制，利用人炮分离操作的情况下，完美发射三枚炮弹。
这是祖国第一次，成功人炮分离操作。
在人影自动化控制的科研上取得重大的突破！
在试验结束之后，科研小组的四人站在一幕红布前，他们站得笔直，一人挨着一人，面对着镜头被拍下一张照片。
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
也是被铭记的时刻，在许多年后，这张合照会出现在书本里，会出现在电视上，会被后人们称之为英雄。
等走出试验场地，几乎每个人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们在一起互相庆祝之后，和各自的家人朋友回去分享这份喜悦。
向进两口子再一次带女儿去了国营饭店。
这一次，他们如愿以偿买到了红烧肉和腰花，哪怕花了不少钱，也丝毫不觉得心疼。
“多吃点。”李秋一直给她夹菜，“我听说脑力活不比体力活轻松，你得好好补补，多吃些。”
向进开着玩笑：“咱们薇薇这么聪明，不需要补脑子。”
李秋没好气的道：“你才需要补脑子呢，薇薇随我，聪明得很。”
向进不乐意了，“我也不笨啊，怎么就不能是随我了？”
“你哪里不笨？你有薇薇聪明吗？”
“我是比不上薇薇，但我怎么着也能比得过你吧。”
“向进，你说什么？”
“……没，我什么都没说，媳妇你吃肉，这肉特好吃。”
向薇看着爸妈，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深，或许是开心吧，胃口也好了不少，就着肉和汤汁她足足吃了三碗饭！
直接吃撑了……
好在国营饭店离着学校有点距离，送爸妈回招待所后，散着步消消食，等到了宿舍肚子也没那么难受了。
“向薇同学，先前南开大学的王教授给你来了个电话，让你回来了给他回过去。”
向薇道了谢，走到电话前就拨通了一个很熟悉的号码。
这段时间，她和王教授的联系虽然不多，但也没断开过联系。
她这边的科研，王教授还给过不少建议。
而王教授手里的科研，她是一点都不知道，王教授不说她也不会问，这类科研显然是保密的。
没过几声，电话被接起，就听到那边的人直接问道：“小向，我这边有个科研项目，你有没有兴趣来天津？”
向薇被问得突然，一时之间并没有回应。
王泉林接着道：“带着你的科研小组，我们这里需要你们。”
第22章 一更
去天津？
如果不是王教授这次的邀请，向薇不会有离开南京的想法，最少现在不会有。
第一学期还没完就离开学校，虽然资料方面王教授会安排，但这和她的计划有些偏差。
向薇犹豫了两秒，她回答：“王教授，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下？”
“当然可以，如果你确定好，我会让人去接你们。”王泉林不需要劝，他相信向薇有正确的选择。
向薇心中其实有了想法。
如果就她一个人，她会立马答应王教授的邀请，直接前往天津。
不管怎么样，王教授所在的科研所怎么都比大学接触到的东西要多很多，甚至有些是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机密研究。
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她手里还有一个科研小组，还有三个成员，他们还在共同的完成一个科研项目。
向薇认为，必须经过他们小组的商议，再决定去不去。
就在隔天早上，向薇将还处于兴奋的成员叫到图书馆的小屋，将消息一告诉他们后，三个人当场懵了两个。
“科研所？你说的是那个王泉林教授吗？他亲自邀请我们？”
“真是南开大学的王教授？他怎么可能邀请我们？”
郑浩和周雪一人一句，摆明了十分不可置信和狂喜。
能被这般人物知道，并发出邀请加入科研所，这是多么一件令人无法相信又万分欣喜的事啊。
哪怕他们知道，王教授主要邀请的人肯定不是他们，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怎么都有一丁点王教授看中的地方，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发展，他们相信自己会慢慢变得强大。
向薇道：“可不可能都已经发生了，所以我来征求你们的意见，是否一起前往天津？”
就在他们要开口的时候，她伸手阻止他们说话，跟着道：“先听我说完，这次去科研所就不是和原先一样，所接触的科研肯定是需要严格保密，甚至一年到头都不可能离开科研所，也就是说你们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家人，见不到朋友……”
她没有说科研所有多好，而是将常人无法忍耐的事一一讲述出来，“如果里面决定要去，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很难见到家人？长时间逗留在一个地方？没有娱乐没有社交，每天日复一日做着科研？
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觉得艰难吧。
但那又怎样？或许在某一天会无法忍受，可如果不试试又怎么可能知道忍受不了？最少现在的他们是很有决心的。
“我去！”
“我也要去！”
“我当然会去。”
向薇看着他们，对着他们轻笑着：“那好，那我们就一块去闯闯吧，就算未来会困难重重，最少我们身边还有彼此。”
原来，有团队的感觉会是这样。
她在这一刻，才突然明白为什么学校会成立科研小组，一加一的力量大于二，团队的合作能在项目上互相帮助，同样的也能感染到彼此的内心。
接下的时间，四个人开始展望着在天津的生活。
突然，郑浩好奇道：“你们说，王教授让我们去是做什么项目？”
“对啊，万一把我们分配到不熟悉的项目里那该怎么办？”周雪有些担忧，对比科研室的员工来讲，她这个连大学都才上了半学期的学生真的有好多知识都一知半解，但要是她熟悉的，自己又蛮有信心。
说白了，就是偏科偏得严重，就怕分到不会的项目。
“不会。”马明说着。
郑浩、周雪齐声：“为什么不会？”
马明张了张嘴，想着解释一堆挺麻烦，就道：“你们问问组长。”
看着三个人望来的眼神，向薇也道：“确实不会，王教授会亲自邀请我们过去，一来应该是因为人影技术试验成功，再来也是和我们还在进项的项目有关。”
人影自动化操作系统只是他们前进的目标之一，主要的科研项目还是在自行高炮上，她想着王教授会邀请他们，主要的原因也在自行高炮上。
向薇宽慰着两人的心，“放心吧，王教授费这么大的劲将我们叫过去，肯定不是为了让我们去接触不在行的项目。”
周雪两人想想也是，再说了有组长在他们也放心些，好像没什么需要担忧的。
确定好结果后，向薇让他们各自去跟家人朋友商量。
如果没任何异议，她会在晚上联系王教授，确定出发的时间。
等开完会，向薇就去招待所找爸妈。
去的时候他们两人并没有在房间，等了没多久，就见他们一脸欢喜的拿着好厚一沓东西回来。
向薇还没开口，就被塞了一张报纸在手里，“薇薇你看，这是你们啊，报纸上在夸你们呢。”
向薇手里被塞着的是一张新华日报。
昨天试验成功今天就上了报纸，他们四人的照片被贴在头版，大篇幅的称赞他们，说他们是祖国未来的希望。
李秋笑得满脸堆满褶子，“还是周雪妈妈来了消息告诉我们，我们去买的时候就剩下一点点了，差点买不到了呢。”
向薇看着她和爸手里厚厚的一沓，“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
“这哪里多？要不是咱们没票了，还能再买点。”李秋根本不觉得手里的报纸多，她一一数着：“咱们家得留下几份当纪念吧？还得给向家大队给点，还有你外公家，我和你爸的同事朋友，你小学……”
向薇听她这么数，感觉还真不够。
李秋让老向将报纸收好，然后她拉着女儿的手道：“薇薇，我和你爸决定了，明天就回去。”
向薇轻皱眉：“这么快？”
“冬天雪地的也不好到处跑，还不如早点回去。”李秋找了个一听就假的借口。
其实她挺舍不得离开，只是昨天晚上和老向聊了好久，想着女儿现在有本事了，是个特别有能耐的人，她的时间很宝贵，而他们的出现只会让女儿分心。
反正都见了面，早点回去别耽误了女儿，要是以后再想得慌，大不了坐火车再来看看就是。
向薇反手握着她，“我昨天接到王教授的电话，过几天应该会去天津做个项目，周期会很长，下次见面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该如何安抚爸妈不放心的心，让他们接受她这个决定。
可是向薇没想到的是，爸妈一个对视之后就很平常的答应下来。
或许是看出向薇有些讶异的神情，向进笑着跟她道：“你以为我和你妈真的什么都不知？好歹女儿要走这条路，我们也是四处打听过，虽然不知道你们怎么研究，但我们也是清楚，这条路会很寂寞。”
不止当事人寂寞，就连当事人的家人也会寂寞。
在女儿秋学后，向进就去跟城里图书馆的守门大爷打听过，听说有个大教授，为了研究利民的好东西，和妻女分开了整整十年。
这还算短的，有的更是一辈子很少再迈出过科研所。
向进那个时候听的就不舍，恨不得直接来南京将女儿拉回去。
就连他媳妇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就这么一个女儿，难不成真要十几年不见面，只能在电话里联系？
可就在昨天。
在昨天的试验场上。
他们看着女儿站在高台上，当工作人员宣布试验成功后，女儿和她的伙伴们肆意欢笑，狂喜的挥舞着双手。
那份快乐是很少从薇薇脸上看到过。
当父母的嘛，不就是想让孩子高兴快乐吗？
既然这就是她的快乐，那他们为什么要阻止？
李秋努力掩藏眼里的不舍，她挤出一个笑道：“这样，那明天爸妈就不回去，你要有空就抽时间咱们一起去玩玩好不好？”
“好。”向薇重重点头，她原先就是这么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