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太饿了。
眼泪从眼眶掉出来,滴落在虚拟键盘上,字母就摁不上了。
尤漪漪擦掉眼泪,刚准备继续打字,眼泪又掉下来。
她双手捧着眼泪,开始数羊一样数,一滴,两滴,三滴……
还在掉?
完了,泪腺也发炎不受控制了。
尤漪漪给眼睛下命令:“不准掉!!!”
两秒过后,真不掉了。
她松了口气,老眼昏花地继续戳键盘,一个字都没打出来,眼前忽然出现一道挺拔的身影。
尤漪漪一抬头,杨诣修就站在她面前,眼里有红血丝,短发都被压得有些凌乱,却依旧不减风采。
“……”
“……”
尤漪漪眼泪还糊在脸颊上,懵懵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杨诣修神情怜悯,却没开口说话。
不会是做梦吧?!
尤漪漪饿得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她伸手去捏杨诣修的脸,有点冰凉,但还挺Q弹细腻的。
而杨诣修居然反常地没有躲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果然是梦。
只有梦里杨诣修才会任她摆布。
尤漪漪跪在病床上,打算用两只手捏杨诣修的脸。
杨诣修这时候才握住她双手,与她面对面,皱眉问道:“捏够没?”
尤漪漪:“……”
梦境里有听觉?
好像不是做梦。
尤漪漪眨了眨眼,和杨诣修对视了几秒,半晌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没多久。”
杨诣修嗓音很淡却带着温度。
“哦,这样。”
尤漪漪算了算时间,也就是说,杨诣修几乎是挤压出时间,提前飞回来。
好、好像比手机上说早安,还更有诚意些。
“衣服穿上。”
杨诣修把尤漪漪的外套取过来,披她肩膀上。
尤漪漪受宠若惊,怎么回事,杨诣修居然火急火燎就回了国,一回来还对她语气这么温和。
她茫然穿上衣服,说:“我饿了,想吃东西。”
杨诣修难得耐心地说:“先去查个血,查完了再吃。”
尤漪漪浑身僵住,睁圆了眼睛问:“查血?为什么要查血?”
杨诣修听袁阿姨说,尤漪漪自己还完全不知道。
她恐怕比他更期待这个孩子。
免得她空欢喜一场,他便说了谎:“常规检查。”
尤漪漪不信,眼泪唰唰地掉。
要只是常规检查,杨诣修怎么可能对她这么温柔。
她捋了一下掉在额前的头发,结果掌心里就多了两根长发。
尤漪漪看着掌心的落发,喃喃道:“完了,都开始脱发了!”
她照了照镜子,脸上毫无血色。
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好像被黑洞吸过一样。
尤漪漪紧紧揪着杨诣修的衣领泪眼朦胧:“是不是白血病?医生说我还能活多久?”
杨诣修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告诉自己,怀孕的女人是这样的。
爱胡思乱想。
杨诣修告诉她:“不是,你别乱想。”
尤漪漪哭着反驳:“那我为什么脱发?我在电视上见过,白血病患者都是光头,脸色苍白,就像我这样。”
杨诣修耐心道:“白血病不会导致脱发,你在电视上看到的光头病患,是化疗药物中带的生物毒性①,导致他们脱发。”
他低头把尤漪漪手里的两根落发拎到她眼前:“你才掉了两根。”
尤漪漪得到了一点点安慰。
杨诣修搀扶着她说:“鞋穿好,做完血检就能吃饭了。”
尤漪漪还是将信将疑,她红着眼圈再次向杨诣修确认:“我真没得白血病?可我觉得特别像。”
“不要用你错误的认知盲目揣测,即便有什么病,也只有经过严格的检查之后,等医生下论断。”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骂我无知,杨诣修,你有没有心?”
“……”
“呜呜你没有!”
尤漪漪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去做抽了血,因为害怕,她都没敢看医生开的检验单。
回来之后,她就吃上了很清淡的一碗粥。
粥里面连肉都没有,只有菜叶子。
尤漪漪吃完清粥忍不住抱怨:“怎么不是鹧鸪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开始冷落我?”
杨诣修淡声道:“医生让你吃清淡点,鹧鸪粥不合适。”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腕表,快出结果了。
到了取结果的时间,杨诣修发消息让田皓峦给他打个电话。
手机响铃后,他自然而然地起身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尤漪漪点点头,拉着被子盖在身上,躺下。
杨诣修并没接电话,直接去取结果了。
袁阿姨就是这时候赶来的病房,她一进来,见杨诣修不在,就问尤漪漪:“太太,早上查过血没有?”
尤漪漪入坠冰窟,连袁阿姨都知道了吗?
她难道是最后一个知情人?
尤漪漪紧张地答:“查了,袁阿姨,你、你也知道了?”
袁阿姨笑着关心道:“我也是生过孩子的,当然知道。结果出来没有?老杨先生和杨夫人要是知道了,肯定很高兴。”
“啊?孩子?”
尤漪漪愣住。
袁阿姨点头:“是啊,早上太太不是去查怀孕吗?”
尤漪漪:“…………”
杨诣修以为她怀孕了?
哦,那没事了。
她没得大病。
也不可能怀孕。
尤漪漪躺在床上沉思。
难怪杨诣修突然对她那么关怀。
原来是以为她有了的他的孩子,父性爆棚?
假温柔!
绝对不能被他的虚情假意给迷惑。
刚发消息提醒她离婚要带户口本,这就想白捡个孩子当爸爸了?
阿呸,做梦。
洗洗干净当孙子吧您!
尤漪漪一下子心情复杂起来。
没有那么不高兴。
但也好像,没有那么高兴。
第29章 难道在他眼里,她是猪猪……
杨诣修拿到了结果。
尤漪漪没怀孕。
他盯着化验结果看了好半天, 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杨诣修再回到病房的时候,脸色如常般淡然。
尤漪漪打量着杨诣修的神色, 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问, 等到打完今天的消炎针, 才坐车回家。
天气转凉, 街道上满地枯黄的落叶。
夜里雨水浸过叶片, 行色匆匆的路人将黄叶踩在脚底,带到花坛边,路灯下, 脏得很有生活气息。
尤漪漪坐在暖和的车里,搓了搓手。
她正了正脑袋上的红色绒线帽子, 问司机:“还有多久到家?”
杨诣修看了一眼车辆中控屏幕, 说:“还有半个小时。”
正好在等红灯, 司机便回头冲尤漪漪笑笑:“太太,不堵车的话,差不多就是杨总估计的时间内到家。”
“噢。”
输液太久,尤漪漪有点想上洗手间,还有半个小时,能忍。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堵得十分厉害, 眼看着还有十来分钟的车程就到明珠公馆了,竟开始堵车。
尤漪漪比司机还关注路况,她拿出手机用导航软件看堵车情况,根据软件显示,至少还要再堵45分钟。
“……”
完犊子。
这要怎么开口……
尤漪漪捂了捂小腹。
杨诣修主动开口问:“又饿了?”
尤漪漪一脸便秘的表情看着杨诣修。
难道在他眼里,她是猪猪吗?
她才刚吃完清粥一个多小时, 这么快就能饿?
杨诣修:确认过眼神,是饿了。
他直视前方看了一眼路况,安抚道:“我让人先把饭送回去,一回家就能吃上了。”
田皓峦闻言,已经拨通了电话,擅自做主给尤漪漪定了清淡的午餐。
车上这么多人,尤漪漪有些难以启齿。
她想小声跟杨诣修说,但是一靠过去,又有点不好意思。
好不文雅的样子。
奇怪,隔着网络恨不得用张牙舞爪的表情包撕了他,真到他身边,连头发丝儿位置不对,她都很在乎。
尤漪漪焦躁地反复解锁手机,杨诣修似乎是嫌她吵,摁住了她冰凉的手。
暖意抵达手掌,尤漪漪抬头看过去,杨诣修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还是得说,活人哪儿能让三急给憋死。
尤漪漪缓缓倾身凑过去,唇瓣停留在杨诣修耳边。
杨诣修没躲,也没更往前一步,静静等着尤漪漪跟他说悄悄话。
但她半天没说。
俩人保持了好半天这暧昧的姿势。
杨诣修微侧下颌,薄唇几乎要与尤漪漪淡粉色的唇瓣擦边而过。
尤漪漪舔了舔干燥的嘴角。
杨诣修垂眸看她:“想道谢?”他轻弯唇角:“那不用。”
尤漪漪:“…………”
总裁,您在想桃子吃吗?
您做的什么事值得道谢?是建议她养本土的狗吗?还是在她生病的时候指责她无知呢?
憋了半天的话,因为杨诣修欠扁的表情,瞬间变得好好开口了。
尤漪漪语气也欠欠的:“谢您的头,我想上洗手间。”
杨诣修:“……”
杨诣修吩咐司机:“靠边停。”
司机停好车,杨诣修下车后,拉开尤漪漪这边的车门:“下车。”
尤漪漪一脸懵。
周围又没商场或者其他公共建筑,她下车也不能上洗手间啊。
他想干嘛?
难道因为她没怀孕,所以失望到愤怒,想把她半路抛下?
这报复心也太重了!
尤漪漪缩在车上不肯下去,她死死地抓住副驾驶的靠椅,惊恐地问:“你想干嘛?外面这么冷!”
杨诣修伸出手,想把人拽出来。
尤漪漪更怕了,像即将上屠宰场的猪猪:“我不,我不不不,我我我不出去!”
胳膊拧不过大腿,杨诣修轻轻松松把尤漪漪给拉出来了。
杨诣修关上车门,前右侧车窗便开了,他跟田皓峦说:“你们继续往前开。”
田皓峦应下一声,等杨诣修搂着尤漪漪走到人行道上,才关上车窗。
尤漪漪在人行道上,几乎被杨诣修半拥在怀里,半推半就地往前走。
杨诣修嫌尤漪漪速度慢,便道:“走快点,前面有公园,公园里有公共卫生间,十五分钟能到。”
尤漪漪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有公园?”
杨诣修用“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吃”的眼神看了她一眼,问她:“走不走?”
尤漪漪捂了捂肚子:“走走走。”
她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嘚嘚嘚跟上杨诣修的脚步。
都怪家里高跟鞋太多,出门出得急,来不及换别的鞋子,随便踩了一双去医院。
高跟鞋平时穿着好看,赶起路来,突然变得像磨砂纸一样磨脚。
尤漪漪的脚后跟瞬间红了,她停下来看了一眼,既心疼限量款的高跟鞋皮面沾了水和泥,就跟宝石被划了一道伤痕似的,又心疼自己的脚。
都不知道心疼什么好了。
尤漪漪脑内活动还没结束,人就被横抱起来,立地面一米多高。
她轻轻叫了一声,下意识勾住杨诣修的脖子,人还没回过神,杨诣修已经抱着她大步往前走了。
“以后出门,穿合脚的鞋子。”
尤漪漪闻言,愣然仰头。
这句话,在杨诣修出车祸的前一天,也说过。
他还是他。
但是现在好像变得……有点良心了?
尤漪漪抿唇一笑,窝在他肩膀上,捏了捏他下颌问:“你怎么突然像个人了?”
杨诣修扭开下颌,不许她乱摸,随即低头一瞬,用极淡的嗓音调侃:“是你说的,雨雪天我不让你的小羊皮沾一点水,能抱着你走一公里。”
尤漪漪:“……”
就您记性好!
她不爽快地做了个鬼脸,又开始不知好歹地指使杨诣修的前进方向:“右边地上有一块大石头,往左边一点;人行道上停了一辆该死的机动车,请继续靠左行驶;转弯,请注意右侧来人——啊,被我说对了,来人了!”
“我有眼睛,你不说我也知道。”
杨诣修微微有些喘气。
抱着一个成年人快走,难免有些吃力。
尤漪漪心虚地回忆了下自己的体重,似乎过了三位数……
但肉肉长得很是地方,值得原谅。
不到十五分钟,杨诣修就将尤漪漪抱到了公园。
洗手间就在靠马路的一边,尤漪漪进去了几分钟,如释重负地出来。
杨诣修站在高大的梧桐树边接听电话,他就跟那棵梧桐一样,颀长挺拔。
尤漪漪走过去,杨诣修挂断电话说:“田皓峦那边还在堵车,我们走回去更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