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漪漪有些意外地问:“不是说好去那边碰头吗?”她拉开车门坐进去。
“提前结束会议,就提前回来了。”
“噢,这样啊。”
两人一起到了明月公馆,赵语芙和杨斯泰都在家,袁阿姨也在这边,管家和其他佣人加起来一共十二个,不算冷清,但是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气氛便冷了。
尤漪漪也不敢高声语,进门之后跟在杨诣修后面,礼貌地叫了人。
赵语芙在杨斯泰身边,笑容淡淡的。
杨斯泰几乎不笑,他十分讲究地穿着一身正装,挺括严肃,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冲儿子和儿媳微微颔首,多余的话,就没有了。
他平和沉静的眼神里,有积攒多年的威严,让人觉得直视他都是一种冒犯。
尤漪漪坐在沙发上,见新闻里播放着两国领导人会晤的场面,不由得挺直了脊背,仿佛她也在与某某领导会晤。
杨诣修虽然姿态与平常无异,但在与杨斯泰对视谈及公事时,也多了一份端肃。
整个杨家,似乎都习惯了这种氛围,只有尤漪漪如坐针毡,手机都不敢玩。
杨诣修与父亲说到有些口干,袁阿姨适时送上来一杯茶。
杨诣修道过谢,喝了一口今年的新茶,才顿然发觉,耳边安静到有些过分。
他扭头看了尤漪漪一眼,却见她比参加周岁宴那天还端庄,双手摆在并拢的双腿上,面带浅笑,活脱脱一淑女。
尤漪漪察觉到杨诣修的打量,悄悄看过去,莫名想瞪他一眼,但又觉得在长辈面前这样闹,很失态。
她摸出手机,偷偷给杨诣修发了一条消息。
[尤漪漪: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的眼睛。凶巴巴小恐龙.jpg]
杨诣修瞥一眼手机,轻笑须臾,没回尤漪漪消息。
尤漪漪又连发好几个揍人的动图过去,杨诣修一一看完,还是什么消息都没回。
可恶,这是觉得回到杨家,翅膀硬了?
居然无视她的消息!
尤漪漪心里正盘算怎么调|教杨诣修,杨诣修就站起来了。
“……”
杨诣修想干嘛?
难道要他向他爸妈告状?揭露她的真实面露?
这……
有点社死。
他要敢这么做,他就死定了。
尤漪漪紧张地跟着站起来。
杨诣修看了尤漪漪一眼,随后便同杨斯泰说:“爸,去书房聊。”
杨斯泰正好也有事情要跟杨诣修讲,点点头起身,和杨诣修并肩上楼。
杨斯泰一走,尤漪漪就松了一口气,她似乎看到,赵语芙的肩膀也松软下来。
书房里,杨诣修随手关上书房的门。
书房铺陈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室内比楼下客厅更静。
杨斯泰与杨诣修一同坐下后,杨斯泰打量了杨诣修一眼,才问起严海亮的事。
杨诣修淡声道:“您不用操心,梵济的事,我会处理好。”说完,他端起桌面的电热水壶,顺手烧了一壶热水。
杨斯泰点点头,没再过问,转而拿出一份永霖股权变更的合同给他,说:“你的生日礼物。”
杨诣修从出生到现在,人生的每一程,都比他预想之中的还要出色,身为父亲,他现在能馈赠给他的,只有这些。
杨诣修接过,道谢。
管家过来敲门,喊他们去吃午饭。
临出书房前,杨斯泰顺口提了一下杨诣修上综艺的事情。
在这种小节目上抛头露面,他当然不赞同。
但杨诣修已不是十年前的少年,他自己的事,早就由他自己来做主。
午饭时,四人同席,基本上不发一言。
尤漪漪菜都比平常吃得少些。
中午一点半左右,尤漪漪和杨诣修在这边略坐了一下,才辞别长辈,回明珠公馆。
一上车,尤漪漪就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脱掉外套,靠在后座上,伸了个懒腰,露出圆圆的一颗肚脐眼,高兴道:“终于可以回家啦!”
杨诣修扯了一下尤漪漪的衣服,淡声道:“坐好。”
尤漪漪不满道:“我坐得还不够好?刚都坐那么久,现在都要回家了还不让放松?你是黄世仁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杨白劳!”
她想到《白毛女》中的剧情,脸颊忽然一红,凶巴巴说:“我也不是喜儿!你休想抢占民女!”
杨诣修抱着双臂,浅淡的眼神瞥过去:“我还需要抢吗?”
他闭上眼,缓缓往后靠去,想到还有半小时就能到家,轻笑了一声。
尤漪漪还在琢磨,杨诣修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会以为他是她合法丈夫,就就就能乱来吧!
婚内那什么也违法。
除非……
除非她……
她同意。
想得美:)
第40章 生日礼物,影子都没有 ……
回了明珠公馆。
尤漪漪午饭后常规性犯困, 一回家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睡、着、了。
至于生日礼物,影子都没有。
杨诣修看着熟睡的尤漪漪, 默默在卧室里站了三秒钟, 直到田皓峦电话打来, 他摁下静音键, 悄声关上门, 出去接了电话。
“杨总,老严已经到休息室了。”
“我马上过来。”
杨诣修挂掉电话,先回公司处理公事。
永霖总部。
杨诣修刚出电梯, 田皓峦就在外面等着,转述了一下严海亮的态度。
杨诣修听完脸上波澜不惊, 只淡声吩咐田皓峦:“带到我办公室来。”
他迈着长腿, 进了办公室, 冲了杯咖啡,优哉游哉地等。
严海亮所谓的“抄袭”爆料,内情很简单。
梵济有一套自己的设计师选拔制度,在相对公平公正的选拔下,梵济出了很多优秀的青年珠宝设计师。
梵济已经开启预售的经典款首饰,其中便有出自年仅二十八设计师之手的作品。
严海亮在经典系列预收之前, 背叛梵济, 居然反咬一口,该作品是他的原创,而梵济设计师抄袭了他的作品。
田皓峦调查得知,青年设计师出于感恩严海亮的提拔之恩,对严海亮没有提防之心,交出去自己该作品所有的底稿, 而他自己手中的证据,还没来得及备份,电脑就“意外”损毁。
严海亮侵占他人原创设计,还厚颜无耻地向梵济提供了设计底稿作为“证据”。
不论事实如何,从证据上来看,的确是梵济设计师“抄袭”了严海亮的作品。
如今广大消费者越来越重视知识产权,梵济经典系列首饰涉及抄袭,一旦曝光,将会成为梵济创立以来的第一大丑闻。
梵济的销量与口碑,百分百会受到剧烈冲击。
严海亮就此事,多次狮子大张口,杨诣修没搭理他。眼看捞不到好处,他急眼了,便打算找来媒体,与梵济对簿公堂,杨诣修这时候才分出时间与他见面。
严海亮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刚进杨诣修的办公室,环视一周,冷冷一笑:“小杨总日子过得还是那么舒服,根本就不管我们老臣的死活了。”
杨诣修从容靠在椅子上,气定神闲道:“坐。”
严海亮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他是设计师升到管理层,原先也是风度翩翩的高管,短短一年时间,体重翻倍,体态臃肿,鼻头也因为酗酒而发红,浑身上下,一股子失意中年男人的味道。
严海亮除了火气,还有委屈,难得见到杨诣修,他不得不倒苦水。
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么些老黄历。
“小杨总,当初您成立梵济,没有一个高层肯跟来,只有我相信您,一心一意跟着您,为您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现在梵济站稳了脚跟,您在永霖也站稳了脚跟,就想把我像垃圾一样踹掉。我告诉您,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要么您补偿我,要么您就等着玉石俱焚!”
田皓峦拿着文件进来,正巧听见这两句,他不屑地推了推眼镜。
当初明明是严海亮作为杨斯泰心腹老臣里面居功自傲的一位,被大家排挤,自然而然边缘化,正逢杨诣修创立梵济,他便舔着脸向杨斯泰要求跟过来,还升了职。
真正为杨诣修,或者说为梵济鞠躬尽瘁的,是田皓峦他们这一批三十出头的年轻人。
严海亮自觉委屈,还在喋喋不休:“梵济风气实在赶不上原来永霖!这里的年轻人根本不懂论资排辈!小杨总,梵济的企业文化您真的要好好纠正纠正,否则等日子一长,梵济迟早……”
杨诣修淡淡睨去一眼:“说完了?”
严海亮终于得到回应,话虽没说完,却愣了一下。
随后他便有些自得地靠在沙发上,笑着吩咐田皓峦:“还不帮我倒杯水,没点眼力见。”
田皓峦一动没动。
他也是厌恶严海亮的人其中之一。
人的性格怎么会轻易改变?严海亮在永霖就开始飘飘然,去了梵济也没有改善,自然又被孤立。尤其梵济年轻人多,许多人根本就不买他的账。
严海亮在梵济的日子,可以说比在永霖里更难过。
他背叛梵济的导火索也是因与年轻人气了争执,还被人当众打了耳光,觉得丢人,想让杨诣修开除对方。
杨诣修不光没开除对方,他得知事情原委,又知道年轻员工也受了伤,补偿了对方一个月的薪资,并让田皓峦亲自加以安抚。
严海亮颜面大伤,负气旷工,联合永霖老臣,拽着他们,一起告到了杨斯泰跟前。
杨诣修给了父亲一个面子,放了严海亮一马,让他主动辞职离开,公司该给的补偿还给他。
但严海亮不愿意,后面就出了“抄袭”的事。
严海亮至今还没受到优待,田皓峦连倒杯水给他都不肯,他想起来梵济受的委屈,愤然起身,指着田皓峦鼻子骂了一句脏话。
杨诣修将咖啡杯重重搁在桌上,脸色一沉。
严海亮知道说错了话,心虚地整理了一下外套,外强中干吼了一句:“小杨总,这可是怪你的人太没眼色了!”
杨诣修冲田皓峦抬下颌示意
田皓峦一点头,就将一叠三份文件,全送到严海亮跟前,因为厌恶,他只将文件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而未亲自递到严海亮手里。
严海亮茫然看着文件。
杨诣修淡声说:“看看。”
严海亮以为是三种补偿方案,他兴奋打开文件袋,刚看完第一份文件,脸色煞白。
当他看完三份文件,双腿发软,额头上冷汗涔涔。
若不是坐在沙发上,他现在就该瘫倒在地上。
杨诣修端起瓷白的咖啡杯,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还满意吗?”
严海亮拿着三份文件,走到杨诣修办公桌前,直挺挺跪下,语无伦次:“杨总,杨总,您知道的,我上有老,下有小,我我我……”
田皓峦走过去,也似杨诣修那般淡然说:“您从三份文件里,挑一份?”
严海亮欲哭无泪。
他哪一份都不想挑。
第一份文件,是他以职务之便盗用公款的证据,只要梵济起诉,他就要赔偿加坐牢。
第二份文件,是他多次抄袭别人作品的证据,只要梵济协助那些人起诉,他就会彻底在圈子里身败名裂,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他甚至可以“红”出圈。
第三份文件,是他与情人的私密合照,如果被他老婆看到,他的家庭就毁了。
钱、自由,名誉,家庭。
失去哪个,三选一。
严海亮抠破头皮也选不出来。
不久前就有人劝他别招惹杨诣修,他没听,他懊悔自己为什么不听人劝。
严海亮抬头看杨诣修,却发现年纪轻轻的总裁眼里,只有冷酷与漠然。
他张开嘴,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他知道,求不动。
严海亮颓然跪在地上,挑选了第三份文件。
他把另外两份都保留在自己手上。
杨诣修看到了结果,满意起身,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这会儿回去,尤漪漪该醒了。
他临走前给了田皓峦一个眼神,便离开了办公室。
田皓峦送严海亮出去之后,把第一份文件,又甩给了严海亮,他说:“您自己留着吧。”
严海亮大喜过望,以为杨诣修打算放过他,试探着问:“杨总他这这是……”
田皓峦随意一笑:“反正都只是附件。”
严海亮没明白意思,他只觉毛骨悚然,办公室里很暖和,他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地看着田皓峦。
田皓峦手里拿着一杯水,很得体地笑着说:“杨总只说让你三选一,他并没说你选什么,他就得听你的。”
严海亮脑子轰然炸开。
意思就是说,不管他选什么,三份文件都是杨诣修为他准备的。
金钱、自由,名誉,家庭,他将通通失去。
如果是行事老派的杨斯泰,他大约会念在旧情上,息事宁人,吓吓严海亮就罢了。
但杨诣修不是杨斯泰。
他的刀,出了鞘就得见血。
严海亮怒极了想动手。
田皓峦一杯水泼到他脸上,说:“哦,差点忘了,你要的水。”扭头又吩咐保安:“拦着,别让烂赌鬼再随便进来偷东西。”
抄袭风波将消弭于无形。
严海亮不知道,从他负气出走的那一天,他的每一步路,早就被人牢牢掌控,直到他陷入深渊之中。
杨诣修回家的时候,时间的确还早。
但超出预料之外的事情是,尤漪漪还没醒。
杨诣修坐在客厅沙发打开电脑耐心地等,等了一个小时,人还没醒。
他索性放下电脑回房间看了一眼,尤漪漪正卷着橘红色的毯子,脑袋吊在床沿,像一根上吊的胡萝卜,睡得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