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诣修回明珠公馆了。
尤漪漪在家里穿着休闲的居家服, 和风尘仆仆的杨诣修行成鲜明的对比——其实也没有很鲜明,毕竟他出行都有人伺候,身上几乎没有风尘, 可他皱了的领口, 略显疲倦与忧虑的淡漠眼神, 还是让她察觉到了一丝他不远千里赶回来的真情实意。
不知怎么的, 明明隔着电话被他安慰过了, 心情早就大为舒畅。
可这一刻,切切实实见到他的这一刻,思及他远在洛城为她所做的一切, 尤漪漪还是眼眶酸楚,奋不顾身扑过去, 搂着他脖子委屈控诉:“你怎么才回来!”
田皓峦与袁阿姨悄然离开, 到外面去“散步”。
杨诣修大掌托着尤漪漪的后脑勺, 轻抚着她的长发,轻声道歉:“是我回晚了,下次我回早点。”
尤漪漪从他怀里出来,拔高音量:“下次?还有下次?再等下次你老婆都被人骂没了!再娶一个吧你!”
“不了,你一个就够了。”
杨诣修竟然一副认真思考后得出结论的模样。
尤漪漪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最后没气也没笑, 坐在沙发上问:“你全部都知道了?”
“知道了。”杨诣修盯了她微白的唇色一秒, 去倒了杯水给她。
尤漪漪这才意识到,自己很渴,咕噜咕噜喝了一整杯。
杨诣修坐下说:“你放心,她没有生命危险。最迟天黑之前,你公司就会出一份全面的说明,附带上充足的证据, 解释清楚今天的闹剧。”
至于他是怎么越过疯狂的媒体而先一步知道真相,并没有详细告诉尤漪漪。
想也知道,凭借杨诣修的身份地位,查清、处理这点事,并不难。
尤漪漪只要知道范思彤没有死,心理负担就没有了。
这笔账要算,但绝不是逼死对方。
尤漪漪又忐忑问道:“她真的自|杀了?”
要不是身边坐着的是杨诣修,她还真不敢问,万一范思彤真因为她自|杀,且先不论结果,若确有其事,她却还质疑这件事,显得她毫无人性。
尽管她十分质疑范思彤这种人是不是真的会选择自|杀。
杨诣修略思忖片刻,才抬眸淡声答道:“也不能说她完全没有自|杀行为,但倘或要指望那样的伤口导致一个健康人类的生命体征消失,在医学角度上恐怕过于困难。”
尤漪漪愣了两秒,怎么每一个字都听懂了,好像又没懂?
杨诣修给尤漪漪看了一张照片,正是范思彤手腕上的“刀伤”,细如丝线,毫无血迹,倒是手臂上的纱布裹得够厚。
尤漪漪看完照片,默默将杨诣修刚才的话详细拆解,大脑终于蹦出一段简单易懂的翻译:她自|杀了,但没完全自|杀,那点子伤口连医生看了都要说一句“再来晚点就特么痊愈和了”的地步!
无语无语大无语!
尤漪漪当着杨诣修的面,没忍住骂了句粗话。
但她会的粗话也不多,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两句已经不算“粗”的话。
杨诣修听着也不觉得刺耳。
正常的情绪宣泄,谁都需要。
尤漪漪捋了捋头发,眨着眼抱歉道:“……好像为乌龙事件耽误你工作了。”
杨诣修语气如常般淡:“说了,工作都结束了。”
尤漪漪还是蔫儿巴及地垂下头。
杨诣修嗓音温和两分:“也不是乌龙事件,你经历的恐惧和紧张,都是真的。”
尤漪漪心口猛跳,抬眼尾看过去,却见他语气与神态,与平常说“早晚安”时一样,好似只是说了一句再稀疏平常不过的话。
“哼!算你会讲话。”
尤漪漪这会儿才终于敢上网翻看网上的舆论。
如何萦萦所说,她已吩咐人引导过舆论,但在那些客观公正的发言里,还是夹杂着大量的恶言。
[啊这……虽然范思彤抢了尤漪漪男朋友,但这件事不全怪范思彤一个人吧?江劭辞又神隐了?尤漪漪光孤立范思彤,怎么不孤立江劭辞/微笑]
[范思彤说她高中就有抑郁倾向,抑郁症确诊最早的时间也是三年前,她们上大学的期间。尤漪漪跟她认识了那么多年,我不信尤漪漪不知道,这要说不是蓄意谋杀,我真不信。]
[尤漪漪也太毒了,杀人凶手,刽子手,可惜了杨诣修,呕呕呕]
尤漪漪私信里面还有更加不堪入目的东西,甚至于一些一看就是小号的账户发来“[图片]”,她都不敢点开看。
“这不胡说么!他们俩我都没搭理好吗?再说了节目组里有一道‘天堑’,我就只能忽略范思彤,江劭辞我也见不到啊!”
“上高中那会儿,范思彤明明还好好的,没有抑郁倾向,鬼知道她大学什么时候确诊的抑郁症。”
尤漪漪越看越生气,这些人的思维为什么这么能发散?总是脑补她悉知一切,然后完完全全掌控事态,能将别人的生死玩弄股掌之间。
她要有这本事,早回去继承家业跟那帮老狐狸玩聊斋了!
杨诣修夺过尤漪漪的手机,不许她再看下去。
尤漪漪气咻咻地抱着枕头,在家里徘徊来去,一边呼气一边说:“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杨诣修靠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明明就气得要死了,却还要换着花样克制暴力冲动任意揉搓枕头,别扭而可爱地上演自欺欺人的戏码。
尤漪漪扔掉抱枕,叉腰欲盖弥彰地解释:“这算什么,他们俩上第一档运动综艺刚红起来的时候,我才被骂得惨了,我什么都没做,还有人给我照片上P花圈,简直歹毒。”
不像这会儿,还有大量cp粉帮她说话,其中“让让嗑学家来了”公开发表她无辜的长篇大论,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一些网友的态度,还有杨诣修和家里人出手帮忙处理舆论问题。
那会儿她也刚入圈不久,没有名气,也就没有人帮忙,可以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杨诣修脑子里闪过一根引线似的,下意识追问:“你是因为这个,才想参加《二次心动》?”
“当然!平白无故被骂,谁咽得下这口气呀!”
尤漪漪气鼓鼓坐下来。
杨诣修剑眉微蹙,若有所思。
尤漪漪兀自抚着胸口告诉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我都见过了,这点小打小闹的,我不生气!不生气!”
说完,她真的就不那么生气了。
那些过去的事情带来的委屈与愤怒,好像也因为此刻身边多了一位诚恳的听众,而逐渐消弭。
天黑前,舆论彻底反转。
耿悦传来好消息,范思彤抑郁症诊断书是伪造的、割腕行为也约等于没有。
自|杀是闹剧,将尤漪漪推入风口浪尖,想赚取一波同情分上|位是真。
尤漪漪简短回复后。
耿悦许久又发来一条语音消息,说:“你说奇不奇怪,范思彤居然被锤得那么快,连‘割腕’照都那么快就流出来了,你可真是好运。”
尤漪漪心说,这可不是好运。
是有个好靠山。
尤漪漪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晚餐都放纵地多吃了一点。
鹧鸪粥被盛得干干净净,她吃完还要甩锅给杨诣修:“我可不是贪吃,我只是不想你拿去喂狗,太便宜狗了!”
杨诣修全盘接收。
晚上,尤漪漪洗完澡大脑格外清醒,一下子将杨诣修下午嘲讽范思彤“自|杀了但没完全自|杀”的言论回忆了起来,想延迟性地鼓掌叫好。
他嘴巴偶尔很毒,但若是毒在别人身上,感官居然意外地好?
发现了某人嘴巴的新用处,兴奋.jpg
尤漪漪照常卷着自己,等杨诣修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懒懒地翻滚到他睡的那边,眨眼酝酿几秒后,试探着问:“你能不能再帮我骂一骂人呀?我想听你骂人。”
“?”
这样无理的要求,杨诣修头一次听到。
他擦了擦头发,淡淡瞥去一眼:“我什么时候骂过人?”
尤漪漪:“……?”
她见杨诣修脸上已经挂上一副“骂人有失风度,我这样高贵优雅的王子怎么会做这种低俗事情”的冷漠模样,着实沉默了一段时间。
合着您以为自己不说脏话,就不算骂人了?
这比直接骂人还厉害,她早就深受其害,已是重伤患者。
真正的无情刽子手,鲨人而不自知!
看样子杨诣修如论如何,是不可能再骂人给她听了。
尤漪漪正要打消念头,却突然听他说:“也不是不行。”她直直地望过去,正好看到他清隽的下颌线,和正耸动着的性感的喉结。
尤漪漪福至心灵,在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氛围中,用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嗓音撒着娇:“老公,人家想听你骂人。”
说完,她顿觉有些怪异。
宾语描述不准确,怎么像是她在求杨诣修骂她似的。
他敢!
尤漪漪正犹豫要不要改口,免得杨诣修会错了意,将她骂一顿,得不偿失。
室内灯光一暗,只留下一盏幽暗的床头灯。
杨诣修那张俊美的脸俯身压近,清冽的星眸衍化出浓烈的欲|望。
尤漪漪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成想脑袋一下子顶到床头,差点撞出一声闷响,幸好杨诣修的手伸及时伸过去。
尤漪漪脑袋贴着杨诣修的手掌心,心跳加速:“谢、谢谢你。”
短短一天里,他帮了她太多。
她语气稍顿,又说:“我是说今天很谢谢你。”
或许是因为夹杂着关于他失忆的秘密,她这份谢意尤其真切深厚。
杨诣修垂下眼睫问:“想听我骂人?”
惊喜突如其来,虽然时机好像不对,但尤漪漪也不想错过,就应了一句:“是、是啊。”
杨诣修贴上她耳廓低声说了一句话。
尤漪漪乍然间,脸红到发际线。
——某人的嘴倒是真的有新用处,却不是用来帮她骂人的。
可、可恶。
太可恶了。
第62章 身份曝光
或许男人在情|事上的确天赋异禀。
短短一周不见, 尤漪漪感觉杨诣修更强势更熟稔了些,她原本情致内敛,竟也被他撩拨得略显放荡。
假如头顶有一面镜子, 她想她一定不认识镜中的自己。
放纵堕落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 而是逐渐沦陷。
本来说好早睡早起, 明天还要腾出精力应付舆情, 谁知道一折腾又是半夜。
尤漪漪后知后觉, 所谓“说好”,其实只是她单方面默认为,上了某人的贼船, 就没有“说好”这两个字。
什么都是说不好的,时长说不好, 连花样都说不好……
尤漪漪腰酸腿软地趴在床上, 连将自己卷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她被杨诣修从床上捞起来, 抱进浴室洗了个澡,才裹着橘红的小毯子重新躺下。
洗完就更困了。
但某人不是。
杨诣修洗完澡人又精神了,食髓知味,意犹未尽地抚了抚唇角。
尤漪漪连忙卷好自己,缩进被子里,满脸“拒绝”, 匆匆忙忙道:“不早了, 晚、晚安!”
她手忙脚乱关上灯,先一步老老实实睡下。
黑暗中,杨诣修想起张庆琸作为朋友劝告他的那句话,半个月,没人受得了。
扯淡。
哪里等到了半个月之久,一周已是极限。
窸窸窣窣一阵衣料与被子摩挲的动静后, 卧室彻底安静下来。
尤漪漪临睡前忘了定闹钟,杨诣修又没有叫她起床。
一觉醒来,日上三竿,再晚点就赶不上中饭,都能直接冲下午茶了。
洗漱之后,尤漪漪饥饿感满满。
她本以为杨诣修去了公司,直到闻到菜香味儿,才发现杨诣修在楼下厨房里做菜。
尤漪漪速速下楼,头发都没绑好,睡衣领口皱皱巴巴敞开,精致锁骨半隐没入丝绸质地的睡衣中,柔软的长发松松垂下,慵懒,娇俏。
杨诣修见尤漪漪起了床,将菜端上桌。
少刺的季鱼,切薄炒片,香辣鸡丁并一道时蔬。
当然少还不了尤漪漪爱吃的鹧鸪粥。
“哇,今天做了新菜?”
尤漪漪闻着与从前不同的香味,肚子里馋虫已经开始打架。
她主动过去帮忙盛饭,而且盛了两碗。
看着这两碗米饭,还颇有些没有自知之明的参与感。
尤漪漪吃着嫩薄无刺的季鱼,好奇问:“诶,你不是只会做酸菜鱼吗?这个鱼也做的好好吃!”
杨诣修稍顿片刻,答她:“有菜谱什么都能做。”
尤漪漪尝着美味的鱼片,默默向杨诣修的厨艺致以崇高的敬意。
同时也还有点好奇,他跟什么菜谱学的?
味道还挺特别,绝不是家常菜的做法。
吃过午饭,尤漪漪被某人纵容得毫无收碗意识,回卧室找手机联系上耿悦。
杨诣修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手机上跳出来一条消息。
[芙蓉阁王厨:杨先生,做季鱼如果不喜欢素油味,用荤油也可以,但是要少一点。]
[杨诣修:原菜谱味道很好。]
[芙蓉阁王厨:那就好。]
杨诣修今天做完之后,就依照王厨绝不外传的要求,销毁了菜谱图片。
而南城有名的古法私厨芙蓉阁里的王厨,出于“他给的钱实在太多”这一理由,目前只将私人菜谱传给了杨诣修一人。
尤漪漪从耿悦那里听说风波已经平息,不由得感到惊讶。
昨天到现在,不到三十个小时,事情就结束了?
她迫不及待亲自上网详细了解。
准确来说,昨天下午基本上就水落石出了。
所谓抑郁症诊断书,P图而成,杨诣修找人查出诊断书作假的同时,已有网友找出了P图的痕迹,那会儿保持中立的人就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