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愉说到做到,把散了陷儿的面叶都舀给平安吃,漏在锅里的陷也舀碗里让他端着喝。他不敢对着苏愉耍赖,就只好凑小远旁边,时不时的从他碗里偷个完整的饺子,装模作样的服软:“唉,还是不进水的饺子好吃,油滋滋的。”
苏愉瞥了他一眼,咬破饺子,里面的油水滴落在碗里,她感叹:“肉有嚼劲儿,好香,你那水煮的肉估计没我这好吃。”
“妈——”平安跺脚。
肉麻兮兮的,苏愉看他满面纠结,松口说:“你再去盛,你碗里的这些倒给小黑吃。”
“好多肉嘞。”他不舍得,抠搜地把碗里的鸡蛋跟肉丁都择吃了才去倒了喂小黑。
第二天早上,苏愉去黑市逛了一圈,赶上有卖兔子的,她买了两只,一只留家里吃,一只提到娘家去。等平安跟小远上学去了,她又和面擀面皮,昨晚的饺子馅没用完,她一个人在家独自给包完,一半留家里,一半蒸熟了带走。
到娘家的时候,她哥跟她嫂子出去唠闲嗑去了,“爹,妈,都在家呢?”她把还活着的兔子递给侄子侄女,说:“这是你们的菜,别给玩跑了。”
“你这丫头,来就来,咋又带东西。”苏老头皱眉但高兴,女儿孝顺他高兴,但女婿不在家,这又提兔子又拿饺子的,这不像是在补贴娘家?
“自己家里买的也有,不是亏了自己往娘家送东西。”苏愉把碗里冷透的蒸饺放进厨房,问她妈有没有要洗的东西。
“没,你三姐昨天刚来的,她把被面床单都泡了洗了,被子也都晒了,冬天的厚被子也收起来了。”余安秀说,又拉着小闺女盯着她肚子问:“还没消息?”
“没,我有病,宫寒,不容易怀。”每次见面老娘第一件事就是盯她肚子,她可算是领略到催生的痛苦了,可烦人。
“瞎说。”余安秀不相信,都生一个儿子了,咋会突然得病了,在镇上住的那段时间,她留意小愉来月事的时间是固定的,到了那天就来了,这肯定是没病,她觉得原因是在小女婿身上。
“你肯定没病,你跟小宁商量商量,跑运输调个时间,别就单单定着月中月尾回来,换几次就能怀上。”老太太悄摸摸地出主意。
呦,老太太懂得挺多,苏愉刚想说话,就听到老头在院子里咳咔,咳的像是要喘不过来气。
“咋回事?感冒了?”她问老娘,顺便结束话题往外走。
“没感冒,人老了,老头子又吸烟吸得厉害,往年只是换季的时候咳,现在是起床咳,太阳出来咳,太阳落山咳,晚上睡床上也咳。”余安秀抱怨,也向姑娘告状,她咋劝咋说他都还天天吸着烟斗子不丢手。
苏老头听到老婆子的唠叨眼皮都不抬,夹着烟斗继续抽,坐在檐下弯着腰吐白烟。
“爹,少吸点,都咳成这样了还不戒,还想再住医院?”苏愉走过去夺了他烟斗,里面的烟丝都给倒了。
苏老头立马虎脸,嘴里念叨着贼丫头,鼓着眼泡子瞪她,夺过烟斗说:“要不是你嫁人了,老子非拿牛鞭子抽你。”
“说的跟你还撵得上我一样,咳的肺都要出来了,我给你买几包纸烟,你细着点抽,慢慢的给戒了算了。”苏愉不怕老头黑脸,坐他旁边继续劝。
“你饿死我算了,我黄土埋脖了你还要折腾我。”苏老头拒绝,说是纸烟不够劲儿,他抽不惯,也不用给他买,买了他也转手给卖了。
“我就是不吃饭也不能不抽烟,烟比你妈陪我的时间还长,你们也别操心,村头的你二大爷,活了八十来岁,死前还在跟人吸烟斗。”他从屋里又捏烟丝出来点,说他哪天要是死了也跟抽烟没关系。
看他这个犟劲儿,苏愉也没办法,现在也没有能威胁他的,除非他再进医院,医生让他戒烟,但依他这烟比老婆还重要的心态,估计医生的话他也不会听。
“老婆子,给小愉捡盘子炸馍回去吃。”苏老头打发小闺女拿了炸馍赶紧走,也没想起问她怎么没上班。
苏愉不要,让他们自己吃,她要是想吃回去自己炸。
“给你你就接着,现在我们给的起,等给不了的时候,你就是想要也没得。”余安秀往钵子里捡炸馍,不给闺女也被儿媳拿回娘家送人了,儿媳吃她乐意,但还给儿媳娘老子吃,可呕死她了。
“你三姐日子不好过,前天晚上炸起锅了,半夜里你爹就端了一半给老三送去,你这提的有兔子来,你嫂子就是看你拎炸馍走也不好说啥。”老太太继续念叨,起意炸炸馍就是为了老三,她离娘家最近,有个啥消息家里也听得到,小星那孩子这换季又病了,把老三拖的不成样子,干瘦干瘦的。
“那我改天去看看她。”苏愉说。
“给你说不是让你给她送东西的意思,你家也不好过,你别有两个钱就给大手大脚的折腾干净了。”老太太叹气,“老三那儿不是谁给一点就能爬起来的,苦一点也是过,现在总比我们那时候跑兵荒过得好,慢慢熬吧,现在只要不偷懒,有工分就饿不到肚子。”
苏愉端炸馍走,出村了去麦地里拔了四窝麦子,其中两窝是村里自有的麦种种的,杆细穗小籽还瘪。
在家吃了中午饭后,她提着四窝麦子往果园走,走出汗了才到,刚好在山脚下碰到邱经理。
“邱经理,我回娘家拔了麦苗,你对比看看,差别很明显的,我不是胡说八道的。”她把麦苗递给他看。
“我带你去找俞技员,这东西我也不懂。”他懂,但懂的少,就像昨天她说的什么土壤酸性他就接不上话,今天上午坑挖到一米深,下面的确是瓦砾石头,他想知道她的目的,但不想被她引着走。
“来了?”俞远安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她,没有任何意外。
“嗯,我给你们看看麦子,证明我没胡说,橘子树那边只要你们挖个坑就知道我说的真假。”
“你是怎么知道那片山包下面是石头的?酸性又怎么判断?”俞远安严肃地盯着问。
苏愉没眨眼也没挪开视线,没任何心虚地说:“推测的,庄稼、果木生病,无非就是土壤和气候还有病虫害的原因,方圆十里都是橘子树,气候没差,枝繁叶茂更不是病虫害,那就只剩下土壤问题了。我回去翻了翻书,知道橘树对土壤的酸性有要求,至于下面的石头,是我猜的,我在那边的山包下面看见不少小石头。”
俞远安没再质疑,替邱富力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求?”
第43章 043 干了
“我就是做件好事, 图些新鲜水果吃。”苏愉说。
如果之前说她是突然起意,俞远安还相信,但她这专门回娘家一趟拔麦子过来证明, 又满头大汗地走过来, 还只是图一点新鲜水果, 他就是眼盲心瞎也不会相信。
“说实话吧,机会不多,刚好邱经理也在, 如果要求合理,你又能给出解决办法, 能帮的我们也能帮。”俞远安说。
苏愉思量了一会儿,想着目的早晚会暴露, 现在说只是少点底牌罢了,看他们这样子说不定就同意了。
“邱经理, 你们果园还缺不缺照顾果树的人, 你们也看到了, 我在种植方面有天分,以后对果园不定会起大作用。”苏愉自荐。
邱富力看了眼俞远安, 实在没想到她是来找工作的,他们还以为这是来找关系求帮忙的。
“你的确是罐头厂后勤部的?我记得这工作是坐办公室的吧?又体面又清闲。”邱富力疑惑。
“的确是的, 我男人还是罐头厂的运输司机,这个我没必要撒谎, 你们一打听就知道。坐办公室是清闲又体面,我以前也没到果园工作的想法,是去年在娘家发现麦种有问题,我又喜欢看书,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苏愉义正言辞地说:“我不想浪费我这个天分, 给村里说了麦种的事,今年大家能多分几斤细粮。发现橘树的问题,也能为果园避免损伤,树不值钱,值钱的是时间,咱们果园的树都五六年了,砍了实在是糟蹋,我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她看俞远安面色有所松动,继续说:“我在办公室坐着,今年重复去年的工作,十年后重复五年后的工作,一眼看得见死亡,或许再耽搁几年,安稳惯了,我对植物的敏感性就消失了,实操最长经验,所以我就过来了。”说完她不好意思的挠头,一副发表完理想后的羞赧,淳朴又真诚。
邱富力情不自禁的拍手,满眼称赞,“国家就需要你这样不怕苦累的好同志,你……”
“你再考虑一下,果园的工作也是今年重复去年的,你昨天来的时候我在查看桃树缺不缺水,今天来我在看梨树缺不缺水,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果园绕圈子,今年也是,看完桃树看梨树,接着还有葡萄藤。”俞远安打断邱富力要许诺的话,他这人一听到有理想有激情的话就头脑发热,要不然也不会被自己忽悠的天天在果园转,一个坐办公室的经理晒成了老农民。
“还有,你看看我的手我的脸,再瞅瞅你的,我黑的像在酱油缸里三泡三晒的,你白的发光,又细皮嫩肉的,女人在果园风吹日晒一年看着要老十岁。”这是俞远安的心里话,苏愉满腹的抱负不是不打动人,所以他也算惜才,说几句好话。现在的工作难找,她那头把工作丢了,这头再坚持不下去,到时候没地去,家里人再埋怨,可别坐在山上嚎。
苏愉问如果她来这边,工资给多少?
邱富力沉思,“我们这边还有个技术员,是个小伙子,他来两年了,现在的工资是七十三,才来的时候是四十 ,但他有学历,如果你过来,我给你开三十的工资,半年后再加,两年后也能达到七十三。”他许诺
苏愉有些犹豫,工资还好说,一个月八块钱的差额,但有免费的果子抵补,最让她犹豫的是俞远安说的风吹日晒一年看着老十岁,女人爱美,她比谁都爱这身白皙的皮肤。
“工作时间呢?我在厂里是八点上班十一点下班,下午两点上班,六点下班,工资38,但我也不在乎这8块钱的差距,毕竟是做自己喜欢的活儿,总有有所牺牲。”先抬高自己又卖可怜:“我一家老小都在安丘镇,男人又不常在家,我怕回去太晚了会遇到危险。”
“工作时间是一样的,你买个自行车,回去也只要半个小时,像冬天黑的早,你也能提前一个小时走。”其实时间很随便,俞远安有时候早上六点过来,□□点就走了,下午有时候一待一下午,有时候压根不来,丰果期卖果子更是没他们技术员的事,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影。但对外哪能说的这么随便,尤其是跟罐头厂做对比,他们果园也是个正经单位的。
这时俞远安起身离开,该说的都说了,接下来也没他的事,他要去巡视果园去了。
“这样吧邱经理,你看我在罐头厂的工作也还没转让出去,也还没给厂里说,工作也要交接,这可能得一段时间,我有时间就过来给俞技员打下手,我来试试,你们也考察考察我,毕竟我来的挺突然的。”苏愉有些抱歉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橘树已经在开花了。”邱富力其实在急这事,如果俞技员能解决这问题,他哪会多招一个拿工资的。
“今天就可以,但希望邱经理说话算话,别橘树养好了你不雇用我了,我也不止只对橘树的病因有见解。”苏愉跟他下山,边走边说。
“不至于不至于。”
土壤的酸性降低,又不渗水,不挖橘子树的情况下,下层的石块没办法翘起来,但好在橘子树已经扎根了,只要调试到合适的酸度就行了,这对树满坡来说是小意思。苏愉让他们先把土给刨松,太瓷实了不渗水,之后教他们用果皮发酵酸水,打算等五天后她再过来按树满坡的指点撒酸水。
“这就行了?”太简单了吧,邱富力疑惑,他是该怀疑苏招摇愉撞骗还是该怀疑俞远安技术不行?
“浇出合适的酸性最难,这么大的山头,又没仪器检测,怎么保证酸度适合橘子树生长才是最难的。”
“那、那你怎么保证你浇出来的最合适?”
“等两个月就知道了,最晚也就今年深秋看结果,要是把树糟蹋死了你也不用雇用我,是我的原因我赔偿,而且我这是递的投名状,我又没要工钱,怎么算你都不亏。”苏愉摊手说。
也只能这样了,树要是折腾死了,又有人赔偿,他刚好有理由把树砍了种别的。
苏愉又走路回去,第二天上班了就在办公室打听谁有自行车票,她可以买,但问了一圈都没问到,她只能指望宁津能跟人换到自行车票,他过年的时候就在说家里要添辆自行车。
五天后,她再次请假借王小霞的自行车一天。
“你在干啥?洪主任现在见到你就脸黑,还请假呢?家里出事了?”王小霞给她自行车的时候问她。
“大事,等过一段时间了第二个跟你说。”苏愉骑上自行车一蹬,人跑了,歇了五天的腿脚又有劲了,出了镇,空气中有了野花的香味,车滚压在野草上,汁液的青涩香特别醒神。
“来啦,就等你了。”邱富力听到车铃儿响,站在山包上招手。
“发酵的原液跟清水一比五的比例混合,水不用浇在树根上,就撒在一旁的土上。”树满坡在苏愉的右耳上念叨。
苏愉把水兑好,让工人撒水,她跟在后面用手捻浇水的湿度,又搁鼻子上闻闻,末了又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纸上写了什么样的酸度是怎么个味道。一遍水撒完了,苏愉说让太阳晒晒,她下午再检查一遍。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纸?”俞远安指着苏愉兜里的纸问。
“能,不过这是我自己的标准。”纸上写的白醋的酸度,半瓶水加白醋的酸度,甜橘子的酸度等等。
“你闻得出来?”俞远安怀疑又震惊。
“不同酸度有区别啊,你们闻不出来?”苏愉装傻充愣。
俞远安跟邱富力瞥了她一眼,这酸橘子要真长成甜橘子,那苏愉还真是老天赏饭吃,这玩意是学不来的。
中午苏愉跟他们回去吃了顿饭,见到了那个每月七十五块工资的小伙子,手掌跟衣袖里的胳膊也是两个色。她这时候怀疑她跳槽来风吹日晒值不值得,但如果不跳槽,七年后恢复高考她35岁,那时候出路又在哪里?还像上辈子一样,选个自己不了解不热爱的专业,再熬二三十年等退休养孙子抱重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