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两个人挑着灯笼,往这边打量了会儿,只见廊下空空地:“走吧,没有人。”
 
 
第162章 .二更君在他掌心里
  倘若星河就那么回去了,李绝断不至于会如何。
  可她偏偏竟回来了,那么纤细娇小的一道身影立在风雪之中,被风吹的裙摆飞扬,窄窄的肩头有些瑟缩的,就像是秋风里快禁受不住的娇弱花枝。
  却偏偏地几分固执地等待着,寻找着。
  有许多瞬间,李绝宁肯她就这么了无牵挂地赶紧回去,别来弄乱他的心了。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冷静地控制住自己,并不去露面搅扰她。
  若是失了自控,谁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来。
  谁知,到底还是没忍住。
  这禅房内,自然比外面要避风,可因为没有暖炉,仍是冷的叫人发颤。
  星河不仅冷,还有些心悸,缩着肩膀站在门口,不敢动。
  李绝不喜欢这种黑沉沉地,他更想把星河看清楚些。
  他的目力极佳,扫见桌上隐约有一盏油灯,便自腰间荷包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
  暖暖的微光在屋内漾开,让李绝想起刚才自己隔着窗户,那点可望而不可即的暖光。
  如今这暖光,仿佛就在他手掌心了。
  但是就在灯光亮的瞬间,星河却仿佛受了惊,她赶忙更低了头,竟是不敢看向李绝。
  李绝惊奇地望着她,看她跟个做错事的小丫头似的垂头绞手地站在那里,他就叹了口气。
  左顾右盼,望了望屋内,中间一张八仙桌,两张椅子,后面却是一张床,上面是现成的铺盖。
  极简单的一间供香客休憩的禅房。
  李绝在桌边坐了,转头看看星河:“你就打算一直那么站着?”
  星河看了看门,气息都不稳地嗫嚅:“我得回去。”
  “担心那个小崽子。”李绝的目光闪烁,还有一句吓人的话没说出来。
  刚才在这庵堂内徘徊的时候,他曾想过,索性把那小家伙带走。
  ……可恨,凭什么他就得那么辛苦,那小崽子却被千恩万爱地。
  或许,也是想让星河急一急。
  可到底没有动手。
  “什么……”星河想纠正他的说法,什么叫“那个小崽子”,他又不是不知道佑儿是谁的。
  可还是欲言又止,只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回京的?”
  李绝盯着她,先前以为他躲在供桌底下,就那么焦急地赶了去……如今把自己引了出来,她倒是不肯靠前了。
  防贼似的站在门口,是想随时夺路而逃么?
  “我是不该回来。”他的声音里有了几分冷意。
  星河张了张口,听出不对,便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
  先前在外头,天黑雪大的,看不清脸,如今李绝坐在光影中,她一下子看见他额头的那道伤。
  顿时,星河的眼神变了,惊急地:“你受伤了?”她忘乎所以,几乎是小跑地到了桌边。
  睁大双眼看着那道疤痕,那透着血色的痕,像是刻在她的眼里,血淋淋的疼。
  星河竟说不出话,好像是给那疼弄的窒息了,看看那道伤,又痛心疾首地看着李绝:“说了让你好好的……”像是责备,也像是疼惜,声音颤颤地,明明是他受了伤,她却仿佛比他更疼更委屈。
  李绝几乎忘了自己脸上还有伤,更没想到这伤还有能吸引人自动上前的效果。
  他看着星河,从刚才点灯,他就想好好地看看她。
  可她又不愿意靠近,还总是埋着头。
  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
  因为刚才在外头呆了太久,发端不免也有些散雪打落,弄的有些湿漉漉的,星河的脸则被冻的格外的白,可是鼻头跟眼睛却是异样的红。
  那是因为方才初见伤心、或是出过泪的缘故。
  玉白的脸色,衬着鼻头跟眼角那光润微湿、尤显娇嫩的轻粉,竟仿佛是给人欺负过似的。
  李绝心头怦然而动。
  四目相对,星河看着他发端跟肩头的落雪,终于探手入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给他轻轻地擦拭拍打。
  小心地避开他额头上的伤,把一些融化的雪水慢慢地抿去,她的动作很轻,让李绝觉着脸上在发痒。
  也许不仅仅是脸上。
  他轻轻地握住了星河的手,他的手粗粝带伤,她的却如精工玉雕而成,柔若无骨。
  李绝的心跳突然加快了,他没法按捺,就像是没法阻止一朵花的绽放。
  “姐姐。”他轻声地。
  真是久违的称呼。
  星河的手一颤,长睫低垂,也看到他手上的伤。
  这次她没有挣脱。
  李绝是坐着的,星河却是站着,他死看着她,她没法看他,只是盯着他的手,心里知道这一行去,不知千难万险。
  “身上,有伤吗?”无数个念头里,冒出了这个。
  相似的话,皇帝也问过。
  李绝的答案是否认的。
  但是此刻,他却沉沉地回答:“有。”
  星河惊恐地抬眸:“伤……伤在哪里?要不要紧?”
  李绝快给她盈盈的眼神看的窒息了,他拉着她的小手,引着她放在自己的胸前。
  星河摁着他的心口,慢慢地,感觉他的心跳,嗵嗵,嗵嗵,一声声地,有些力道似的鼓撞着她的手,把她的心跳都弄乱了。
  “小、小绝,”她仿佛察觉了李绝的意思,有点心酸地低语:“问你的伤呢。”
  李绝目不转睛地,星河的眼圈更红了些,而他的鼻端,都是她身上若有若无的甜香。
  他认定了,这种香气是自她的肌肤上、从里到外透出来的,假如没了这些厚重衣裳的的遮蔽……
  不,不行。
  他不敢让自己多想下去。
  而只是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唾沫。
  宫中。
  皇帝得知了李绝离宫的消息,怒意从眼睛之中一涌而出。
  “叫她来,”脱口而出,皇帝狠狠地一拍扶手上精雕细刻的龙头,低吼:“叫冷华枫来见朕!”
  话未说完,便是一阵狂咳。
  内侍急忙上前给他捶背:“皇上息怒!千万别动怒,太医都说了……”
  先前内忧外患,皇帝表面上云淡风轻,运筹帷幄,心底自然也是时时焦虑,尤其是李绝人在外头,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好不容易李绝平安归来,才有些喜欢,突然间又这样。
  心腹太监看着咳嗽不止的皇帝,对旁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急忙去传太医。
  皇帝掩着嘴:“去!快去!”
  一刻钟,信王太妃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坐在龙椅上,手微微地拢着唇,先前服了一颗药,好不容易止了咳。
  但当看见冷华枫现身的时候,丹凤眼中仍是露出了滚滚怒意。
  内侍们见状,自发地向后退了出去。
  冷华枫上前行礼。
  皇帝冷冷地望着她,等她起身站定才用沙哑的嗓音低低道:“你跟铖御说了什么。”
  冷华枫面色镇定,闻言有点诧异地看着皇帝:“皇上是何意?”
  “你跟他说了什么,他竟然离开宫中。”皇帝问了这句,沉沉道:“怎么,不敢跟朕承认吗?”
  冷华枫笑了笑:“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没弄懂皇上的意思而已。铖御突然出宫……唉,他到底是从小任性惯了,从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的……”
  皇帝低低咳嗽了声,不想跟她虚与委蛇:“朕,本来不想告诉铖御的,他经历的够多了,不必要再在他才回来的时候就捅他一刀!但是你……”
  冷华枫的脸色如故,毫无任何的波澜,双眼静静地看着皇帝,她不觉着恐惧,更也没有什么愧疚之类,若说是有什么表情的话……那大概是冷峭。
  皇帝对上她的眸子,却也看出了那点不怀好意的冷峭,他竟笑了两声:“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信王太妃有点无辜地:“臣妾越发不明白了。”她叹了口气:“其实是铖御,不知为何,突然问了臣妾好些稀奇古怪的话,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皇上莫要着急,等他回宫来,再细细地同他说就是了。”
  “你要同他说什么?”皇帝暴怒:“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你不过是想要报复朕,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手,为什么要逼他到绝路,他到底是你生的……”
  冷华枫还是那副表情,冷峭之中更多了几许嘲讽,轻描淡写地:“是啊皇上,铖御是我生的,所以我是疼惜他的,皇上为何说我逼他到绝路?于情于理,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皇帝觉着自己一口气将上不来,他按捺着,手捂着嘴,紧咬牙关。
  过了片刻,皇帝才略略放开手:“从小刺杀铖御的那些人,是你派的吧?还有……”他目光沉沉,倾身向着她:“先前铖御出使峘州前,你遇刺的事,本来朕以为是皇后……后来想想,应该也是你自己演的一出戏吧?”
  冷华枫眉头微皱:“皇上为什么这么说呢。”
  皇帝死死地望着她:“朕也确实不想这么说,朕也盼着自己出错,但是……冷华枫,你根本是不择手段,没有你不敢做的,甚至于,容星河跟玄佑……”
  冷华枫歪头看着皇帝:“皇上你觉着,刺杀庾二夫人跟庾公子的,也是我的人?”
  “不是吗?你在朕跟前,根本不需要再遮掩,毕竟你完全不必怕朕,你觉着,朕跟益都一样,都该是在你掌心之中的,是不是。”
  冷华枫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我为什么要刺杀庾二夫人跟庾公子?”
  “别装了,朕能看出来,你自然也能看得出来。玄佑是铖御的骨血。”
  那天星河去敬妃宫中,皇帝召见,冷华枫跟李绝同去,只一眼,他们两个就都看出了佑儿的来历。
  冷华枫啧了声:“真有趣,皇上,你不觉着……这简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皇上说我不择手段,难道皇上自己不也是同类之人?偏偏李铖御跟你一样……呵呵,这种血脉……有什么必要传下去么?”
  “你……”皇帝的眼睛一瞪,手紧紧地在胸口抓了抓。
  冷华枫盯着他的眼睛,图穷匕见似的:“我确实不怕你,既然你问了,我无妨告诉你,确实,从小派去刺杀他的,是我的人,可惜他没死成!到底留到如今!”
  皇帝咬紧牙关,无法出声。
  片刻他断续地:“益都,益都到底……”
  “我骗了铖御,”冷华枫吁了口气:“益都他其实一早就知道。”
  “他……”皇帝的身子几乎都开始发抖。
  冷华枫却冲着他嫣然一笑:“意外吗?他虽然是个粗莽的人,但是不是他亲生的,他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皇帝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为什么会把铖御赶出去?”
  “因为,”冷华枫是个美人儿,笑起来自然也更加好看,但此刻却给人一种不寒而栗之感:“因为他知道,留铖御在府里,他只会死得更快!”
  她的语气很轻,说的却是世间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你这……”皇帝没法儿再按捺,手一松,有什么自胸口翻涌上来,微微腥甜。
  冷华枫斜睨皇帝:“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你当然该知道的,因为我恨你,你答应不了我的条件,就不该再为难我,你却只想毁了我……我岂能容那个野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一看到他那张脸我就想到你!”
  皇帝脑中发昏,他强撑着:“来人!”
  信王太妃却丝毫无惧,而只是望着皇帝:“皇上想杀我吗?你早该杀了我的,是你自己心慈手软……皇上是不是还想着我跟你心存旧情,你也未免太低看了我了……”
  皇帝抬手,示意冲进来的内侍们止步。
  他盯着信王太妃。
  “你很喜欢李铖御,甚至超过李坚李振,真是对他寄予厚望啊,”冷华枫揶揄般,淡淡地瞟了眼身后众人:“叫他们动手啊,明儿你只管告诉李铖御,说是我‘暴病而亡’,你看看他会不会相信,你看他会怎么反应!”
  望着皇帝的表情,信王太妃仿佛猜到了他的心里在想什么,“别说你不敢啊,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有几分嚣狂的,然后她走近皇帝,盯着他的眼睛:“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如你所料的,皇上……”
  皇帝再也按捺不住了,喉头有什么滚热的涌上来,直冲到唇边!
  庵堂的禅房内。
  星河看着李绝额头的伤:“这伤口为什么也不包起来,被风吹了,万一有个长短呢……”
  李绝不做声。
  星河又犹豫着:“这里没有炭炉,晚上睡不住人的,你有没有地方住?”
  李绝瞥着她,仍是没回答。
  “你、”星河低下头,小声地:“或者我不该多事,我也该回去啦。”
  “姐姐能不能……”李绝开了口,出人意料的:“抱抱我。”
  星河愣怔。
  李绝想起先前自己隔窗而听的种种,既然见都见了,那也没有必要再如何。
  “我很冷,”他是坐着的,星河却是站着,竟比他高一些了,他仰头望着眼前那张芙蓉花一般的脸:“真的很冷。”
  那双明眸闪了闪。
  星河不知道李绝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只以为他是因为盛州之行遭遇了凶险的缘故。
  只稍微迟疑,她便走近了一步,盯着面前这张似陌生又极熟悉的脸,望着他的长眉,凤眼,高高的鼻梁……星河叹了声,手指轻轻地抚了抚李绝的脸颊,风吹雪打的,脸都有点粗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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