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等到两人都退了,又有两名内侍进来回话,其中一人说及太上皇的情形。
  星河不便露面,又站的累了,便走到桌边先坐下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星河正出神,身后悄无声息地,是李绝走了进来,一把将她从后环抱住。
  星河被他拢着,迟疑问道:“陆观主说的,是不是也有道理?”
  李绝早知道她听见了:“有道理,不等于是真的。”
  星河转头:“小绝……”
  李绝最喜欢她这么叫自己,微微眯了眯眼睛,细细品味似的:“嗯?”
  星河道:“别……别杀庾叔叔吧。”
  李绝的眼睛睁开了些:“怎么?”
  星河道:“陆观主的一句话,你才新政,要当个明君。别叫人觉着你、你……”
  李绝盯着她,眼中透出几分笑意。
  他以为星河又会说庾凤臣如何如何,没想到竟是为了自己着想。
  星河拿不准他在想什么,怔怔地问:“你笑什么?”
  李绝凑近,突然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由衷地感慨道:“姐姐若肯多为我着想着想,就什么都好说了。”
  星河莫名,抬手挡了挡,赧颜:“别闹。说正经事呢。”
  李绝握住她的小手,团在掌心里轻轻地捏着:“那姐姐说,我听。”
  星河叹道:“甘管事那边,能不能别叫人再折磨他了?平儿要哭死了。”
  李绝嗤地笑了:“平儿真的看上了那个家伙?哼,她先前对我也丧声歪气的,每每刁难,活该让她多哭哭。”
  星河责备道:“你说什么呢。”
  李绝笑道:“玩笑罢了,我立刻叫人去传旨好不好?”
  星河的眼中闪出几分光,催促道:“那快去吧?别迟了一步,又要多遭些罪呢,甘管事……不是坏人,对我们多有相助。”
  李绝不想她挂心,走到门口叫了个小太监来,低低吩咐了几句,那小太监便领命去了。
  星河松了口气,心想最急迫的事情暂时解决了,不该再缠着他说国公府的种种,免得又让他恼了。
  于是又问容霄的事,问是否有碍。
  李绝轻哼:“我看,容霄留在盛州不止是为了军务,他看上李栎叶了。”
 
 
第169章 留宿御书房
  容霄先前一腔热血,到底跟着李绝去了峘州。
  不过李绝料到进峘州城的话,危机四伏,而事态瞬息万变,他没法担保容霄不出什么事,也不适合派人单独去护卫他。
  所以只把容霄留在城外,跟霍康等人一起作为后备。
  容霄却也知道他的苦心,并不吵闹,虽只跟在霍康身旁,但到底是在军中,总比在京城内纨绔生涯增长见识,大有裨益。
  此后李绝脱困,容霄亦步亦趋地跟着,李绝吩咐让他随着燕王一行回京,他看出异样,打听才知道李绝要去盛州。
  容霄正是兴头上,当下不依不饶地竟非跟着。
  李绝恐他有事,并未准许,谁知容霄偷偷地一路紧追,倒是吃了点苦头。
  李绝见他这样诚心,而且再送回去也不放心,于是带去了盛州,心想给这小子见识见识也好,以后他自然会清楚打仗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玩的。
  不料这一去,却生出另一件事来。
  容霄毕竟初出茅庐,毫无对敌经验,更不曾杀过人,头一次上阵,简直慌了手脚。
  错乱中他受了伤,血流入注,他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伤,何况伤的如此严重,几乎觉着自己必死无疑了,却不知道是谁伤的自己。
  容霄分不清谁是敌我,而满目所见只有血,兵器,狰狞的脸,跟声嘶力竭的嘶吼。
  他像是一只误入狼群的羔羊,连躲都忘了,恍恍惚惚中,眼见要丧于一名辽人手下,不知哪里射来一支箭,直直地射中那辽军的心口。
  容霄回头,却见竟是李栎叶一路冲杀过来,郡主揪着他的胳膊,有些凶狠霸道地呵斥:“跟着我!”
  她虽是女子,甚是悍勇,转眼间已经劈翻了数个辽人,血染半身,却毫不在乎,反而游刃有余,越杀越是兴起似的。
  而且在这期间,她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忙里偷闲地张弓射箭,搭救了几名盛州士兵。
  后来,容霄才知道是李绝叫李栎叶帮忙看着他的。
  但不可否认,那次若不是郡主,他的小命只怕真的要交代了。
  其实早在之前,李栎叶头一次在京郊出现的时候,容霄就有些“惊为天人”了。
  虽然郡主行为举止看起来不像是女子,相貌也……非常奇特,但他却觉着李栎叶身上仿佛有一种很奇异很惹眼的光,跟他认识的那些闺阁女孩儿截然不同。
  在大战之后,容霄借着要养伤的机会,并没有随着李绝回京,而是要求留在盛州。
  李绝看出他有点居心不良,不免警告了他几句,无非是李栎叶的脾气极坏,没什么规矩教养,可绝对不是什么“良配”。
  容霄反倒不好意思,一直地跟他否认说自己没有别的心思,并坚持说自己知道分寸。
  李绝看他这样口是心非,又想到李栎叶可不是那种给勾勾手就会投怀送抱的女子,容霄碰壁之后自然死心。
  加上容霄还要养伤,所以李绝并没有再说别的,而默许了。
  星河听李绝三言两语说明情形后,大为诧异,赶忙问:“霄哥哥在那里可妥帖?郡主又是什么意思?”
  李栎叶心里有人,何况,她根本看不上容霄这种俊俏面嫩的世家公子。
  之前李绝担心留容霄在盛州,万一他痴缠起来,招惹李栎叶的不耐烦,一言不合或许会伤到容霄之类。
  所以在离开之前特别警告过,不许李栎叶对容霄动手。
  李栎叶对此嗤之以鼻:“我对他动手?我可不干这种欺负弱小的行径。”
  原来在李绝跟李栎叶的眼中,容霄虽是男子,但却娇弱的像是闺阁女子一样,需要人保护的。
  甚至李栎叶都没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男子。
  李绝听了李栎叶的回答,倒是放心。
  可这些话,还是别跟星河说,李绝只含糊道:“容霄倒是没什么大碍,随遇而安罢了,至于别的……不用管他们,随缘罢了。”
  他说了这句后,有些按捺不住,热血沸腾地把星河抱紧:“姐姐!不要提那些煞风景的事了,我现在只想跟姐姐在一起,姐姐以后就跟我在一起,一时一刻也不叫你跟我分开。”
  他想到从此之后的种种,整个人魂魄飘荡,美的没法儿言喻。
  星河本来正在忖度是不是该出宫去了,听李绝说了这些,有些发怔。
  李绝心里的喜欢,简直漫溢而出,可见星河不言语,脸色也不大对,他便慢慢敛了笑意:“怎么了,姐姐在想什么?”
  星河看他一眼,低头小声道:“小绝,你现在是、是皇上了。”
  “是又怎么样?”
  星河心里乱成一团,却有些说不出。
  ——他是皇帝,是没成亲过的。
  他将来、不,也许很快就选挑皇后,而皇后一定得是世家大族,门当户对的。
  除了皇后外,还有数不胜数的妃嫔……
  就算星河先前没嫁给庾约,论身份而言,那也是配不上的。
  何况如今。
  早在香叶寺内,星河就已经想的明明白白了。
  她只想要得了休书后便回县城去,之所以肯来见李绝,也不过是为了保全国公府而已。
  见星河不答,李绝捧着她的脸,拧眉:“我方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什么皇上王爷的,不过是对别人而言,我对于姐姐是怎样,难道你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
  星河难受极了,她不是那种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所以当初没答应跟李绝远走高飞隐姓埋名的话,同样因为这个,她也肯为了国公府,进宫求情。
  她当然知道李绝对自己好,从最初到现在,他的心意总是真的。
  她也想对他好,也想不顾一切地跟他在一起,可是……他是小道士的时候、是成王的时候,如今的她还配不上呢。
  何况是皇帝。
  此时此刻,同他在一起,她凭什么。
  “那你还在顾虑什么?”李绝不解:“是因为庾凤臣?”
  星河犹豫了会儿:“你别为难庾叔叔,他其实、其实已经……”
  “已经怎么样?”
  “给了我放妻书。”
  李绝听了这句,并没有格外欣喜,而只是哼了声,走到她旁边坐了:“他给不给,有什么区别么?”
  确实,对李绝而言可以没区别,但对星河来说,这可是来之不易的,假如不是这场宫变,她就可以拿着这张纸,远离京城了。
  李绝又问:“既然他已经给了放妻书,你跟他自然无关了,先前竟还口口声声地‘二爷’,就这么舍不得?”
  星河默然,她确实有放妻书,也确实做不到“大难临头各自飞”,而且她今日是来求情的,难不成一见了李绝就先告诉他,庾约要跟她和离了?
  这是从哪儿说起,何况当时她觉着,李绝也未必在意这个,上赶着说,反而可笑。
  所以仍是按部就班而已,谁知差点弄巧成拙。
  李绝却又问她:“那姐姐心里到底在顾虑什么,你告诉我。”
  星河低声道:“小绝,我、我原本打算,是回县城去的。”
  李绝眼神一变。星河怕他误会,又解释道:“我是早就这么打算的,不是、不是因为你才想走。”
  “是因为庾约?你是早就想离开他了是不是?”李绝盯着星河问,这倒是个好消息。
  星河的唇动了动,并没有回答这句,而只是说道:“总之,我觉着京城不宜居,还是离开的好。”
  李绝拧眉看了她半晌,站起身来,他转过身,肩头微沉,倒像是在遏制怒气。
  半晌,他背对着星河道:“你当初跟我说,要过安安稳稳的日子,不要再变来变去了。所以我才不去搅扰你。”
  星河愣住。
  李绝沉声道:“所以我……愿意在这件无聊的事里争一争,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坐这个位子?”
  他回头看向星河:“因为只有坐在这个位子上,我才能压制庾凤臣,才能给姐姐安稳的日子!才能跟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星河没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刚才李绝说“为了姐姐,我什么都不怕”,她以为他又是一时兴起的话,现在听了这句才觉着,原来……
  原来?!
  李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圈隐隐地开始泛红:“如今,我九死一生的就在这里,姐姐却要离开?我不管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只问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他的声音微微地有点发颤,而质问着:“我在你心里到底占几分?或者你心里早已经……没了我?一切都是我一相情愿的?”
  星河过于惊愕,无言以对地看着李绝。
  李绝闭上双眼,吸了口气,他迈步往外走去,不再看星河一眼。
  好似有内侍低语,不多时,外间安静下来。
  星河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头却有点发晕。
  所有的顾虑,所有的猜测,对于前途渺茫的担忧,对于何去何从的迷茫,都被李绝刚才的那一段话,震的粉碎。
  他……他是为了她才……
  是因为在香叶寺的精舍,她说了要安稳,他才这么不惜所有的……
  不,不不。
  星河定了定神,竟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
  她试着挪了挪脚步,往外走去。
  才出暖阁门口,就见两个宫女上前,屈膝行礼:“夫人有什么吩咐?”
  星河扫了眼,竟不见李绝:“皇上……”
  “方才太上皇那里有人来,皇上去太上皇寝宫了。夫人有事的话,稍等片刻,皇上便回来了。”
  星河深吸一口气:“不,不了,我也该出宫去了。”
  天色已经不早,越是耽搁,她越是不安。
  两个宫女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些惊恐的表情:“夫人还是等皇上回来吧?”
  星河微怔:“怎么了?”
  宫女道:“皇上说了,让我们照看夫人,只……夫人最好先别离开御书房。”
  星河心头微沉:“他、皇上不许我走吗?”
  一个较为聪明的宫女忙道:“皇上必然还有要紧的事跟夫人商议呢。如今外头的雪正下的紧,夫人何不再稍等会儿?您是不是口渴,我们给您奉茶。夫人喜欢什么口味?这个天气,白茶跟红茶都是极好的。”
  星河看着前方偌大的瑞兽顶铜暖炉,突然道:“有没有栗子……枣子之类的?”
  宫女们有些诧异,却急忙含笑应承:“有有有,您要什么样儿的?”
  李绝去了太上皇的寝宫。
  没到之前他就猜到了太上皇必然是听说星河进宫的消息,不知又要耳提面命些什么。
  他在太上皇跟前坐着,时而心不在焉,眼睛时不时地往殿外瞟。
  李绝预计着,以星河的性子,见自己不在,而时候又不早,她只怕着急出宫呢,她一定不会甘心情愿地留下。
  御书房那里一定会有人来禀告。
  他做好了准备。
  谁知……直到太上皇的“训示”将要告一段落,御书房那边儿竟还无消息。
  李绝反而有些不安起来,他甚至开始担心,星河是不是又有什么他没料到的事儿。
  太上皇看了出来他的神不守舍。
  叹了口气,太上皇道:“行了,这个时间宫门已经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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