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昨天闹过一通,方鱼后来又做了很多解释, 孩子没有哭闹。
就是精神有些恹恹的,方鱼带着他去书房,玩了一个小时的拼画,又接着开始绘画。星宝画他的画儿,方鱼也在边上做自己的事情。
可能是做的事情都是平日在家中做过的,小孩找回了熟悉的感觉,精神头总算恢复过来了。
到了十点多,他觉得饿了。
开始找方鱼要小蛋糕吃,方鱼假装不知, 没搭理他。
星宝哼哼两声,拿来了从前教他说话时做过的小册子, 翻到小蛋糕那页,指给方鱼看,喉咙里发出了肚子饿时才会发出的咕噜咕噜声,以暗示方鱼, 要给他拿小零食。
方鱼依然假装理解不了他的意思,引导他说出自己的需求, “星宝,告诉妈妈,星宝想要什么?”
星宝早就习惯了哼哼两声,妈妈就能满足他的需求,根本不愿意费脑子说话,见方鱼没像从前那样,立刻给他端来好吃的小蛋糕,顿时急得团团转。
小脚脚躲在地板上,蹬蹬地响!
方鱼审视着,时刻观察着星宝的表情,见他虽然打圈跺脚,但情绪还算平稳,便想再试一试,“星宝,妈妈之前说过了,星宝想做什么,都一定要说给妈妈听。你不说,妈妈肯定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星宝想吃什么,都说给妈妈听好吗?”方鱼定定地看着他,眼里都是希冀。
孩子把小册子怼到方鱼面前,手打在书册上,打得十分用力,啪啪直响,见方鱼还是没能领悟他的意思,小孩皱着眉,用一种你怎么这么笨的目光瞥了方鱼一眼,小嘴里急促促地发出两个气声:“糕,糕!”
“糕,我知道了,我们星宝想吃小蛋糕对不对?”
孩子又嘟嘟了两句:“糕,此(吃)糕!”
“对,对,吃糕,吃糕!”方鱼强调两声,连忙把星宝要的小蛋糕拿给他,她拿了两个,都塞到了星宝手里,孩子拿到小蛋糕,马上塞到嘴里咬了一大口。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小孩满足地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口小蛋糕咽下,他总算没那么急迫了,于是又想起方鱼从前教过他,小朋友要学会分享。
他有两个小蛋糕,这里有两个人,他和妈妈,所以一人一块,正好合适。小孩看着手里的两块小蛋糕,一块是完整的,一块被咬了一大口,一个多,一个少。
所以应该把哪一个给妈妈?
他犹豫地左看右看,不知道该给出哪一个。星宝倒是没有什么‘给大的不舍得,给小的又不好意思’的想法。
他纯粹就是思维固化,分东西时,那个东西的大小形状都得一致,否则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纠结来纠结去,星宝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拿起完好的那只小蛋糕,小嘴一张,咬去了一大口。
等他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就发现这口咬多了!
另一个又大了。
小孩咬来咬去,最后每块小蛋糕,都只剩下手指头大那么一点,星宝打了个饱嗝,看着两小块蛋糕,终于满意了。
然后献宝似的把其中一块塞给方鱼。
方鱼:……方鱼看着全是小孩口水印的蛋糕,心里是拒绝的。
但星宝一脸自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方鱼也不好意思不接。
黏糊糊的蛋糕一入她手,方鱼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按理说这是她儿子的口水,做妈的不应该嫌弃,但是不管怎么说,这还是口水啊!
手心湿漉漉地,方鱼只想把东西扔了,然后去洗浴间洗手。
可小孩还眼巴巴地看着她,这是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咬出来的小蛋糕,当然得看着妈妈吃下了。
方鱼连找个空隙把东西丢掉的机会都找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星宝已经很疑惑了,狐疑地看着方鱼。
可能是想到之前方鱼的笨拙行为(不能快速理解他的意思给他拿小蛋糕),孩子对妈妈的智商表示理解,然后抓着她的手,就往她嘴边送。
嘴里还含含糊糊地喊:“此(吃),此(吃)糕!”
——你吃啊,你吃啊,这块小蛋糕就是你的!
方鱼简直是赶鸭子上架,被他架到了火刑架上,孩子为了她吃块小蛋糕,都突破自己,努力开口说话了,她还能不满足他?
她只能皱着眉头,把那块黏糊糊的小蛋糕放进嘴里,一口咽下,然后猛喝水。方鱼吃了小蛋糕,孩子满意了,眼里都带出了笑意,也吧唧一口把他名下的那份给吃了。
方鱼带了星宝这么久,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孩子的心。
她有心想告诉小孩,分享食物就算大小不一也不能用这种口动的方式去平均。
但看星宝一脸做了好事的高兴模样,方鱼就下不了狠心——算了,还是先等等。孩子知道分享是好事。
他还小,很多事情都是半懂不懂的,万一她话说重了,把孩子说逆反了怎么办?
不过,想到晚上要去霍家老宅吃饭的事情,方鱼马上给霍谦打了个电话:“对,让李阿姨准备甜品或者水果的时候,一定要切成均等大小。”
“不能有的大有的小,不然你儿子会用嘴给你平均的。你要是不想吃一肚子口水,一定要记得这一点!”
霍谦:“……星宝给你吃口水了?”
“知道你还说?反正这事你记着就成。不然到时候就都给你吃!”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霍谦说着,忍不住还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方鱼挂掉电话,看了一眼还在屋子里打转疯乐的星宝。这孩子,焦虑时喜欢打转,高兴时也喜欢打转。
区别是,焦虑打转时喜欢跺脚,高兴时打转则垫着脚,手张开像是在飞舞一样。
等他转完,平静下来,方鱼拿出霍家老宅的照片,给他解释下午的行程。
四点左右,霍谦来方家接母子两,方鱼抱着星宝,接着给他说明,“星宝,爸爸来接我们,我们现在就是去爷爷家的路上。”
“等到了家里,见到爷爷奶奶,星宝要说什么?”
“星宝要给爷爷奶奶问好对不对?”方鱼握着星宝的小手,继续问道,“星宝知道问好要说什么吗?”
星宝没说话,抓着方鱼的食指,一点一点玩虫虫飞。
方鱼也没逼着他说话,只是继续和他强调:“星宝要说——爷爷奶奶,你们好!”
“宝宝啊,你跟着妈妈说一遍,你们好!”
小孩突然抬起头,大声喊了一句:“好!”这架势,倒像是方鱼在给他唱戏,而星宝是台下看戏的观众。
方鱼却乐得不行,孩子愿意开口啊,多让人欢喜的事儿。
她继续教:“你们好!”
“好!”星宝又应了一声。
“你们好。”方鱼强调道。
这次星宝不肯开口了。小脑袋往她怀里一靠,在她怀里蹭了蹭,就理直气壮地赖在妈妈怀抱里不肯起来。
车子停在霍家的宅院里,霍先生和霍太太都在家里等着,母子两从车里下来。
霍太太看到星宝,有些激动。
星宝刚找回来时很像方鱼,养了一年多,肉嘟嘟的,个子长高了,脸也张开了,一头柔软的卷毛,反而更像霍谦了。
方鱼天天和孩子在一起,倒是没有发现这种变化。
反而是霍太太没和星宝相处过,反而一眼看出星宝和霍谦容貌上的相像之处。
除了眼尾那颗泪痣,这孩子和霍谦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和霍谦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身上流淌着她的血脉,霍太太在此刻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星宝是她亲孙子的感觉。
原本只是觉得中秋节要和儿子孙子吃顿饭,这会儿她却是真的对星宝有些上心了。
老人家对孩子上心,就喜欢投喂他们,霍太太也不例外。
“星宝,吃小蛋糕,奶奶让李阿姨给你做的。”
“还有水果,星宝喜欢吃桃子是不是?奶奶让李阿姨切一盘过来。对了,还有橙子,星宝也喜欢吃橙子对不对?这里有很多糖果,都是星宝可以吃的……”
霍太太热情地,活像要拐骗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
星宝的记忆力超群,还记得唯一一次见面,霍太太落荒而逃的模样,她突然的亲近,让星宝更加迷惑了。
才四岁的小朋友,依然理解不了大人的这些复杂心绪。
小孩被霍太太吓到了,连忙躲到了方鱼身后,抱着她的大腿,悄悄探出头去看霍太太。
霍太太有些失望,对星宝伸出手,轻声哄道:“星宝,我是你奶奶,过来奶奶这里。”
小孩摇了摇头,卷呼呼的小脑袋一下缩了回去。霍太太还想说什么,被霍先生劝阻了:“行了,孩子怕生,别吓到他了。”
霍太太尴尬地收回手,瞥了方鱼两眼,嘴巴动了动,最后也没说什么。
方鱼有些诧异,她还以为以霍太太的性子,会说些‘都怪方鱼这个做妈的没教育好孩子,让孩子不和他亲生奶奶接近之类的话’。
但霍太太不闹腾,也挺好的。
霍先生对他们母子还是很宽容,很善意的,她本来也只想着带孩子来吃顿饭,能安安生生结束比什么都好。
霍太太不追着他投喂了,妈妈、爸爸都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偶然见见面的爷爷,虽然这里还是有一个陌生奶奶,但星宝没有察觉到恶意,自觉身边都是亲人,胆子便也大了许多。
没一会儿,他就从方鱼身后钻了出来,目光落在了茶桌上的糕点和水果。
他悄悄地伸手,摸走了一个橙子做的软糖,塞进嘴里,小孩一下子喜欢上了,酸酸甜甜,Q弹Q弹的。
小孩吃了一个又一个,自觉没人发现,实则在场的人全都看到了那只偷偷伸出来的小手。
方鱼做坏,咳嗽一声,小孩听见声音,吓了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警惕地看了看大家,发现没人看他,又放下心来。
脸颊一鼓一动,像只活泼的小松鼠。
方鱼失笑,拍了拍星宝的小脑袋,道:“星宝,给妈妈拿个软糖。”
小孩摸了一个软糖塞到方鱼手里,瞥了一眼霍谦,发现爸爸也看着他,犹犹豫豫也拿了一颗,放到了霍谦面前。
方鱼又道:“给爸爸妈妈拿了,也给爷爷奶奶拿一个。”
星宝对霍先生不陌生,很自然地拿了颗软糖,放到霍先生面前。
到了霍太太,他犹豫了。
他和霍太太实在不熟,还有些害怕。拿着软糖,迟迟不敢往霍太太面前走。往往是上前两步,然后又缩了回来。
霍太太十分失望,却更清楚,这一切都是因果。
霍旭在时,她把心思都放在霍旭身上,霍旭送走后,她心里惦记着那个孩子,其余时间忙着和霍谦斗气,介绍女朋友想让他再生个孩子,也没有关心过这孩子,也难怪这孩子害怕她。
这些日子,霍太太冷静下来,才惊觉,她怎么就变得这般古板顽固?
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爽朗大气的姑娘,不然也不可能吸引到家世地位都比叶家好上很多倍的霍先生。
霍太太想通了些,但让她向晚辈低头,这是做不到的,只能通过喊吃饭这种方式,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歉意。
中式家长向孩子道歉的方式,大概就是冷战之后,敲敲门,喊一声,来吃饭了,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
第71章 付出
那孩子始终是个善良的孩子, 敏锐地察觉到霍太太沮丧失望的情绪,犹豫着,还是快速地跑到霍太太面前, 放下了一颗软糖。
晚饭顺利无忧地吃完了,霍谦送母子两离开。霍太太出门来送, 手心里还攥着星宝给她的那枚软糖。
小轿车离开, 霍太太还站在院子门口看着他们。
“进屋去吧, 夜深露重。”霍先生给霍太太拿了件薄外披给她搭在肩膀上。
今年的天冷得似乎尤其的快,才阳历十月,早晚就已经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凉风, 吹在胳膊上,凉飕飕的。
霍太太点了点头,道:“他们两是怎么想的?霍谦不肯相亲找别的女朋友,方鱼那边似乎也没有第二春的迹象,要是如此,我看为了星宝,复婚也挺好的。”
霍先生没想到霍太太想得这么远,他叹口气:“行了,孩子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我们做长辈的,越掺和越糟糕。”
霍太太也就是说说而已, 方鱼和霍谦这两人,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她也确实没有干涉不了。
两家距离毕竟远,走到半途中, 星宝就已经困了,打着哈欠, 眼角都渗出了泪水。
方鱼拍了拍他的背,把人揽到怀里,但就是不肯睡。
他是个十分有仪式感的小朋友,睡前一定要洗漱,换上平时常穿的睡衣,跟着方鱼去海报下打个勾,与今天做一个交接,才能回北北的床上睡觉。
他不肯睡,哈欠却不停。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声音的感染力能比得过哈欠呢?
霍谦停下车时,就发现母子两斜靠在后座里,方鱼已经睡着了,手还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星宝此时反而不困了,窝在母亲怀抱里,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在车内四处乱瞥着。
霍谦伸手,把星宝抱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把方鱼抱了下来。
方母听到动静,迎了出来:“怎么了?”
霍谦压低了声音道:“没什么事儿,就是困了,回来的时候睡着了。”
“哦哦,那你把她送到三楼去。”
一直到霍谦把方鱼放在北北的床上,脱掉外套鞋子,又盖上天鹅绒的毯子,她都没有苏醒的迹象。
霍谦伸出手摸了摸方鱼的下眼睑,她的皮肤极白,越发衬地眼下的青黑明显,照顾孩子一定耗费了她许多精力。
星宝这会儿却是万分精神,趴在床边观察着熟睡的妈妈,还时不时伸出手去撩拨方鱼的眼睫毛和头发。
霍谦怕他吵醒了方鱼,把人从卧室带了出来。
他问方母:“妈,星宝平时这时候做什么?”
“这个点星宝一般都要睡觉了,要是不睡,方鱼就陪着他在书房学说话,或者陪着孩子做做游戏、绘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