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闹出动静了。
饭店这边还没动手,梁博几个人下来了,亮了个身份,经理开始道歉。
顾淮之坐在那,单手支颐,听了一会儿。无外乎什么“有眼不识泰山”的陈词滥调,他好耐性地听完了。
经理看他不再说话,以为有戏。结果没料想到他的脾气。
顾淮之还是似是而非的笑着,扫了一眼梁博,声音酥沉,“砸了。”
经理脸色微变。梁博讥嘲地笑他一声,应了,“得嘞。”
仗势欺人的事顾淮之不会做。不过敲诈勒索到他头上,又赶上他心情不好,他就不介意体验一把。
梁博这票人平日里就喜欢从各种事上找刺激,亲自动手砸店还真没尝试过,听了这话撸起袖子就开始砸。
都是一群精致玩家,知道什么东西贵,专挑贵的下手。
德华居内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碎玻璃横飞,酒液溅得到处都是,桌子椅子四分五裂,大厅屏幕被砸得支离破碎,各种值钱的古董藏品和装饰碎了一地。
没人敢拦。
姜忱到了地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绕是他这种往日没脾气的,都想爆粗口。
姜忱刚刚就在这条街,他上一秒还在和唐暖开玩笑,下一秒听到这事就火急火燎往这里赶。
前后不过十分钟,等他到的时候,这地方已经砸得七七八八了。
他可真是,低估了他这群哥们平日里的破坏力。
“都住手!”姜忱吼了一声。
这里闹腾的动静太大,没人听得见。姜忱冷眼看了两秒群魔乱舞,抄起一瓶酒照着梁博撂过去。
姜忱下手有轻重,酒瓶就是擦着人过去的。飞过去的酒瓶和一堆杯子撞在一起,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梁博看着险些砸到自己的瓶子,瞬间炸了,“woc,谁他妈没长眼,敢……姜忱?”
这下反倒都静下来了。
“你们是真有种啊。不带脑子吗?”姜忱咬牙切齿,一脚踹开挡在道儿上的椅子。
还没人见最好脾气的姜忱发脾气,毕竟这么多年都只见过他笑,动了怒还是头一次。
一时之间没人吭声。
姜忱哪儿知道是谁惹到顾淮之了。他只觉得这事头疼。
原本敲诈勒索是饭店的问题,顾淮之想报复也轻而易举。但砸了店不是赔不赔得起的事,这么多人看着呢,动静闹这么大,偏偏他还亲自掺和。
所有事情都摆明面上了,反而不好处理了。
顾淮之知道姜忱的意思,他按了按额角,冷笑一声,“砸都砸了,跟沈良州知会一声吧,让他盯着点。”
顾淮之今晚确实是被林姣的事气急了,忽略了太多细节。
这家店突然火爆,这么明目张胆的坐地起价,也没人敢来闹场,它背后靠着的人物份量可见一斑。
顾淮之说砸,连个拦得人都没有,这已经说明问题了。
再往前想,这里的侍应生是多没眼力见的,能作死到他头上?
这样想过去,担心得罪不起,就是个托词,怕是这种情况,遂了别人意了。
“我来的时候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姜忱正说着话,低头看了眼手机,脸色微变。
他将自己手机递给顾淮之,“宋秘书电话。”
顾淮之视线顿了几秒。
宋铮,他父亲的机要秘书。
不用多想,今晚这事儿已经传他父亲耳朵里了,翻不了篇了。
宋铮因为顾淮之关机,打不通他电话,急得快要上火,这才把电话打到姜忱手机里。
“宋叔。”
宋铮擦了擦头上的汗,开门见山,“淮之,首长让你现在就回去。”
*
“在里面呢。”宋铮刚刚出来,苦笑了一下,迎面向他走来,别的话也不敢多说。
门都没关,这是等着他呢。
顾淮之刚踏进去,顾珩就抬了一下眼,下一秒,伸手捉起手边的一个茶杯掷了过去。
顾淮之没躲,茶杯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额角上,磕得血都就出来了。
“你还有脸回来?你做的什么好事!”
顾珩这么一挥手,桌上的文件凌乱地散落了一地,茶杯里滚烫的热水都溅了出来,一些文件都被浸湿了。
宋铮还没走出多远,听这动静也不敢回来,其他人更是门口都不敢多待。顾珩鲜少动怒,也没多少事能让他变脸色,除了他这个儿子。
血液顺着额头往下流了几道,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可顾淮之不能躲,他还得这么走过去。
没走出两步,又一件东西飞过来,砸在他胸口上,紧随而来的是顾珩满溢着怒气的声音,“你自己看看!”
顾淮之低头看了眼,落在地上的是一个手机,手机屏幕裂了一道。屏幕还亮着,停留在一条热搜上。
主角可不是他嘛?照片倒是拍得好看,拍得是他侧脸,单手支颐靠在桌边,四处被砸得凌乱不堪,偏他冷淡地坐在那儿,懒散又迷人。
短短十几分钟的事,已经上了微博热搜了。
姜忱刚刚已经给沈良州打过电话了,顾珩这边自然也让人压了。按理说以沈良州的本事撤热搜封消息不是问题。可看现在这情况,显然是有人乐见其成,想让这消息火。
顾珩都不废话的,夺过警卫员的枪,拎着就朝顾淮之劈过来了。
“顾叔!”
顾淮之被人猛地往后拽了一把。那杆枪挥下来,落空时带着风声,听得都让人心惊。
这一下要是砸下来,就是个狠的。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沈良州:嗯,打酱油……
第40章 景宸
人是姜忱拽下的。
顾珩的面部线条冷硬,眸底隐隐压抑着不悦和愠怒,面上不动声色,偏偏生出威压来。
外面自然没人敢不通报就放行,这地方也不是能随便进的。但姜忱是跟着顾淮之来的,他刚刚一直在外面等着。
按理说旁人家事他掺和不了,再者他一个小辈,这种时候的确不该凑过来。可真看着那杆枪要砸下来,姜忱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
只是他干预完了,也陷入了一个尴尬境地。
顾珩面上的薄怒未退,但这时候他也没空计较谁把姜忱放进来的。
因为桌上的电话响了,重要的那条线。
顾珩大步走到桌边,看了眼号码。一扫之前的强硬态度,他不豫的面色缓和了些,这才接了电话,“喂,爸……”
是顾老爷子的电话。
这房间很安静,顾淮之半垂着眼,侧向一边,似乎一切同他无关。姜忱站得头皮发麻,他这一进来,动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这么干站着。
也就是因为这样,电话的内容听得格外清晰。顾老爷子这电话,话里话外都是偏着顾淮之,这是给自己儿子提醒儿呢。
“这混小子一天到晚净给我闯祸,我正……”话刚一出口,就被老爷子斥回了,顾珩微变了脸色,“我没为难他。爸,您就是太护着这小子了,像什么样子……我不是指责您,您不用过来,我有分寸……”
冗长的电话,足足耗了二十多分钟才结束。
顾珩扣下电话,抬手按了按额角,他的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那份怒意不但丝毫未退,似乎愈发高涨。
过了几秒,顾珩手撑着桌沿,这才抬了眼,重新扫向顾淮之。
坏了。
姜忱知道这事没完,顾珩本来就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物,关于他早些年商海和政海沉浮的传言,姜忱听过一二,这就是个杀伐决断,能算计得人骨头渣都不剩的主儿。
虽然这些年顾珩带兵,戾气消退不少,但也是铁血手腕,冷硬惯了。
要是自己摊上这么个父亲,赶紧认个错得了,一辈一辈都是从年轻气盛磨出来的,他们在父辈眼里道行浅得不够看。跟谁较真都行,别跟自己老子较真啊。
偏偏顾淮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也不服个软给个态度,顾珩砸过来那下可没轻重,他还死扛着。
姜忱苦笑。
姜忱正郁结自己怎么开口,身边有人不紧不慢走过去了。他耳边落下一声笑,紧接着是一句不轻不重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就拿自己儿子出气?”
程曼青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顾淮之的额头,还是不徐不疾,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淡定地坐在那儿,看着别人上窜下跳。
话不重,却是毫无疑问的嘲讽。
“你教养出的好儿子。”顾珩声音冷淡,没有什么起伏,只是怒气褪了三分。
“那也是你儿子。”程曼青还是笑,听不出是劝慰还是讥嘲,气氛诡异得很。
程曼青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姜忱无意间扫了一眼,视线不偏不倚地撞在上面。他看清了,那是一份调令。
程曼青转向姜忱,脾气一如往日的温和,“阿忱,麻烦你今天跑一趟了,还得辛苦你看着他点,我带了医生。”
“不麻烦。”姜忱连忙摆手,再待下去确实不合适。他瞄了一眼顾淮之,示意他赶紧走。
顾淮之眼也不抬,从他进来之后就是一声不吭地状态,这会儿也没什么触动。他抬手划过额头,流的血已经止住了,并不多,就是看着触目惊心。他冷笑了一声,反驳或者辩解的话都没有,抬腿直接向外走。
被顾淮之漫不经心地态度再次刺激到,顾珩气得一掌拍向桌面,厉声呵斥,“混账东西!”
顾珩,一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在看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他的脸色几乎每分钟都精彩纷呈。
顾珩被程曼青拦下了。
姜忱拽了一把顾淮之,闪身出去带了门,“你是多想不开搁自己老子面前犯浑?”
顾淮之还没回答姜忱,等在外面徐秘书带着医生先凑上来了,“请稍等一下,您的伤口……”
顾淮之的面色平静无澜,声音却冷淡,语调里透着寒气,“滚开。”
他对医生没什么恶意,但徐斌不一样,难听点说,真是他母亲手底下忠实走狗。
果然他没走出多少,又被堵了回来。
面前徐秘书恭敬地弯了弯身,公式化地转述着,面无表情地像个毫无生气的机器,“夫人让您包扎完去医院检查,好好休息。”
从第一眼见到徐斌,顾淮之就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形销骨立,面色苍白,四十几岁就看上去快入土为安了。
徐斌是有本事,就是不近人情,除了他母亲的话,软硬不吃。
“行。”顾淮之笑了,无端地冷,“随你们。”
说是让他休息,更像是软禁。
顾淮之也歇了折腾的心思,从小到大败他兴致的事徐斌没少干,他也不是没威胁过,徐斌怎么说来着?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回复他:“等您上位了,我自然考虑巴结您。”
他索性安稳地呆在这了。
他靠在落地窗边,俯瞰着下方车流和灯火,自然听不到声息,就是觉得无端地寂寥。
实在是无聊,他开了手机。
二十四条未接电话的消息提示瞬间涌了出来。顾淮之的目光凝滞了片刻,想点进去看看,最后还是没理会,开了微博。
顾老爷子打电话那会儿,热搜已经被撤掉了。公关压制的效果立竿见影,加上网站控评,这消息被清的基本丝毫不剩。只是这段时间,足够消息传出去,热搜撤了,截图还在。
这些他都没放在心上,网络舆论来势汹汹,但消散得也快,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沉寂了。这就是个引子。
唯一隔应的是把心思打到他身上的人,不用猜也知道,给沈家旁敲侧击各种暗示的大有人在,想借题发挥的也不在少数,不然不会拖了那么久。
刷完动态,顾淮之还是忍不住点开消息。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除了宋铮那条,全都来源于林姣。
最后一条是在半个小时前。
其实想想还是堵得慌,他在她家楼下等了她三个小时,给她发了条消息得到一句敷衍的欺骗,然后在她回来的时候,还跟她那个前任拉拉扯扯。
他没那么好脾气,都是别人上赶着巴结他,头回碰上这么不识趣儿的。
可就这么几条消息,他又无端地心软了下来,顾淮之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还是把电话回拨过去。
没等多久,响了两声,她接了电话,“喂……”
林姣正打算说清楚,可这电话刚一接通,他就给挂了。
林姣微怔了两秒,她怎么也没料到顾淮之会在接通电话之后,再挂了电话。
她先前电话打了好多遍,都是关机。就在她犹豫要不要隔段时间再试试,他把电话打过来了。
林姣是想跟他好好解释的,之前回复他消息的时候她没多想,但他必然是在她家楼下等了很久了,这种情况看到她,可不是会误会吗?
心尖颤了颤,说不上来是恼怒还是委屈,就觉得堵得慌,偏偏她还没什么理由发火。
他故意的吧?
看上去他就是故意的,挂掉了那通电话,他也没打回来。
-
事实上,顾淮之还真是有点冤枉。
基本是刚接通电话的同时,门被推开了,视线触及门口的身影,顾淮之眸色沉了沉,挂掉了电话。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程曼青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在他面前款款坐下,“别总是忤逆你爸的意思。”
他冷淡地哼出一个单音节,没反驳,算是听进去了。
“不必,你们出去。”程曼青推了一下送到手边的茶,轻淡地交代了一句,转头还是看向顾淮之,“景宸前些日子回来了,这次的事你得好好谢谢他。”
“什么意思?”顾淮之的漠然终于敛了去,他猛然反应过来,“妈,这关他什么事?”
“你也知道不关他的事!”程曼青站起身,朝他走过去,态度罕见地冷硬下来,“平时耳提面命你一句听不进去,什么都不上心,出了事,可不是只能让他处理?”
“你知道这不公平。”他面色上取而代之的是轻微的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