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他们的震惊,墨繁依旧显得很平静。
他总是这样波澜不兴的样子,仿佛对什么都看得很淡。也就是面对花似锦的时候,会温和许多,还会常常带上一点笑意。其他的人和事则很少能激起他半点情绪。
等他们又一次歇下来,谢言洲和胡眉儿主动去给灵兽找吃的时候,花似锦问盘腿坐在那里的墨繁:“师叔,八宝到底是什么灵兽啊?”
墨繁睁开眼睛看她一眼,“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花似锦眨了眨眼睛,“师叔你是长辈,又活得比我们久,见识比我们广,自然比我们知道得多。”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没有墨繁解决不了的问题,也没有墨繁不知道的事情。大概是他给她的感觉,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绝对强大吧。
墨繁咀嚼着“活得比我们久”这几个字,啼笑皆非。
确实啊……
他活得太久了。
久到对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看山川河流,人间百态,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
花似锦盯着他平静淡然,却极年轻俊美的脸庞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师叔,你多少岁了?”
“什么?”墨繁难得一愣。还真没人问过他这种问题。
“师叔你多少岁了?”花似锦又问了一遍。
墨繁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你觉得师叔多少岁了?”
花似锦想了想,然后就开始猜,“一百?九十多?八十多?”
她爹花恒如今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
修仙之人,长命长寿,她爹一百多岁时才和她娘生下她。不得不说,这繁衍能力,普通凡人望尘莫及。
墨繁哭笑不得,摇摇头,“别瞎猜了。”
“师叔你告诉我嘛。”
墨繁没吭声。
花似锦猛地想到什么,“你该不会是比我爹和容师伯他们还大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师兄也不一定比师弟大,这得看谁先拜师入门。
比如谢言洲就比她大,但他还是只能是师弟。
花似锦凑过来,将墨繁上下打量了一番,“师叔,你比我爹还大吗?”
墨繁被她缠得没法,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花似锦顿时满脸惊愕,“不是吧,师叔你这么老了吗?”
老?
墨繁眼神莫测地瞥她一眼。
他的岁数确实比花恒和容渊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还真没考虑过自己老不老的问题。
小丫头真是太没大没小了,居然嫌他老?
花似锦的好奇心完全被提上来了,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师叔,你多少岁了,你告诉我嘛。”
墨繁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你若是太闲,不如打坐修行一会儿。”
花似锦:“……”
这时,胡眉儿和谢言洲回来了,胡眉儿笑道:“师姐,我们摘了好多果子。”
闻言,趴在花似锦旁边睡觉的八宝立即将头抬起来,眼巴巴地望着。
胡眉儿笑着将一袋果子递给了花似锦,花似锦道了谢,然后喂果子给八宝吃,暂时没机会再追问墨繁的年龄问题了。
迷雾森林很大,四人就这么边走边歇地在森林里走了几天,才堪堪走到森林腹地。
腹地平坦宽敞,竟然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除了草地外,只有些丛生灌木和藤蔓类植物。
隔着稀薄的雾气,远方影影绰绰瞧着有一处高地,像是山峰又像是屋舍。
“远处像是有人住的地方。”谢言洲抬眼望了望。他和墨繁修为高,目力更佳。
墨繁点点头:“保持警惕,前去看看情况。”
四人边戒备着,边往前去。刚刚走出一丛灌木,四周皆是藤蔓植物。
“小心。”墨繁话音刚落,周围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数十道藤蔓如触手般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灵活如蛇地朝众人袭击。
墨繁提着花似锦腾空而起,谢言洲拔剑砍断缠向自己的藤蔓,胡眉儿则直接被藤蔓缠住四肢,吊入空中,惊呼大喊:“言洲哥哥,救我——”
谢言洲解决了自己这里的藤蔓,又拔剑去砍缠着胡眉儿的藤蔓,结果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响起,更多的藤蔓缠过来,有些甚至还缠在了他的剑上。
墨繁提着花似锦在空中,无数条藤蔓像密织的网,铺天盖地地缠压下来,将他们压得不得不落回地面。
他单手结印,打出一个结界,暂时挡住了密集的藤蔓。
“言洲哥哥——”胡眉儿吊在半空,满脸惊恐。她的花斑虎在她脚下也被藤蔓缠住,愤怒咆哮扑腾,却被藤蔓捆得脱不开身。
谢言洲剑光蕴满灵力不断地砍向藤蔓,但是这诡异藤蔓实在太多了,越砍越密集。
“哈哈哈哈哈——”伴随着一阵突兀的男子笑声,天空中密集的藤蔓倏地缓缓散开,一个白衣男子从天而降,立于半空。
“今日良辰吉日,本君要迎娶新娘子,诸位,是来给我送新娘子了吗?”
白衣男子披着一头绿色长发,皮肤苍白如雪。一双绿幽幽的眸子,先是落在了被藤蔓吊在半空的同样一身白衣的胡眉儿身上。
他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然后满意地笑道:“不错不错,新娘子跟本君穿着一样的吉服,长得也不错,很合我心。”
“言洲哥哥,救我——”胡眉儿惊恐地叫了起来。
谢言洲身边的藤蔓随着白衣男子的到来也停止了攻击,他便提剑朝胡眉儿走过去。
白衣男子转身看过来,先是扫了一眼谢言洲,接着目光便定在他身后的某个地方,绿眸忽地凝住。
“咦,那边似乎还有个小美人儿。”
谢言洲脚步一顿。
他身后站着的,是花似锦和墨繁。
第18章 他忍受不了别人对她的觊觎。……
白衣男子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朝花似锦和墨繁这边走来。四周的藤蔓随着男子行走的步伐,一条条地缩了回去。
藤蔓退去,墨繁撤了结界。
白衣男子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饶有兴味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花似锦。
眼前少女一袭红衣,衣料看着极为特殊。纱质不薄不厚,垂坠感极好,顺着她完美的曲线贴合起伏,将她姣好的身形勾勒出来。腰肢极细,交叉式的衣襟虽然保守,领口收得紧紧的,却掩不住那高耸的弧度。
真正是纤细处不堪一握,丰盈处呼之欲出。
诱人却又不过于媚俗。
尤其他还能一眼窥到她的魅妖本相,更觉心动难耐。
“还真是个宝贝。”白衣男子喃喃了一句。
他也是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怪物了,见过的美貌女修、女妖等不知凡几,虽然总嚷嚷着娶新娘子,不过都是捉弄逗趣罢了。
因为他自己长得本就不差,所以还真没几个能入他眼的。但眼前这少女,难得让他生出一丝想占为己有的心思。
白衣男子盯着花似锦,绿眸燃起暗火,“啧啧,小美人儿,你才是他们给我送来的新娘子吧?跟本君回去,本君今日就与你拜堂成亲。”
闻言,谢言洲眼神微变,握住剑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他心底甚至掠过一阵没有来由的怒意。
这是上一世与他结过道侣的女子,他们曾那般贴近彼此,缠绵了上百个日日夜夜。
他忍受不了别人对她的觊觎。
墨繁则是眸光寒凉,将花似锦挡在自己身后,冷冷看向那白衣男子:“你倒是敢想。”
白衣男子目光在他和谢言洲之间来回探视一圈,像是蓦地懂了什么。
“她是你们心仪之人?”
这话一出,谢言洲和墨繁各自一愣。
谢言洲俊秀的面庞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迟疑了一瞬,立即摇头否认:“不是。”
墨繁则是表情微微错愕,像是从来都不曾考虑过这种事情。不过,他也没有必要回答一个不相干妖物的问题。顿了一下,方冷冷道:“有我在,别想打她主意。”
“本君可是森林之主,这整座森林都听本君吩咐,你们以为能斗得过我?”白衣男子张狂一笑,袍袖一振,整座森林的地面都跟着一阵剧颤,群鸟惊乍飞起。接着,更多的藤蔓,如黑色树根一般,破土而出,在空中张牙舞爪。
墨繁一道灵力甩向还被吊在半空的胡眉儿那边,胡眉儿掉落地面。
“你带着她。”墨繁一边吩咐谢言洲,一边抓着花似锦的胳膊,提气纵跃,躲过攻击而来的黑藤。
若是往日,对付这种高阶妖物,对于墨繁来说,一样轻而易举。
但这是秘境,墨繁修为被压制了好几个大境界,又在别人的地盘上,诸多限制,才会略微棘手。
白衣男子姿态悠闲地操纵着藤蔓攻击,谢言洲带着胡眉儿,不断地挥剑砍藤蔓,花斑虎也在旁边帮着撕咬。
剑光带着灵力闪过,黑藤被砍成碎段,但很快又复原,继续不知疲倦地攻击。
墨繁拉着花似锦,脚在黑藤上轻巧踩踏躲避。
漫天黑藤,仿佛除不尽、割不断,连八宝变身巨兽,一气狂吞都吃不完……
“师叔,我们怎么办?”花似锦紧紧揪着墨繁的衣袖。这样耗下去,他们肯定撑不住。
白衣男子发出势在必得的狂笑。
墨繁眉头微皱,等谢言洲和胡眉儿也艰难挤到他们旁边后,他松开花似锦,双手一起结印。
金色的光点从他掌心盈出,幻化成漫天金丝,捆向那些黑藤,他双手一合,顿时满天金光炸开,将所有黑藤尽数绞为齑粉。
而这次被绞碎的黑藤,再也没有复原了。
白衣男子笑声戛然而止,皱眉惊疑地看向墨繁,“你是什么人?”
墨繁没有吭声,手一抬,金丝又捆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警惕后退,召唤新的藤蔓出来也挡不住金丝的强势,整个人直接被捆个正着。
金丝将他捆住的瞬间,又收拢成一个金色笼子,渐渐缩小,然后慢慢变成一粒珠子,被墨繁收入袖中。
做完这一切,墨繁高大挺拔的身子轻微地一个踉跄,但眨眼又站稳。
花似锦注意到了,惊疑不定地问道:“师叔,你没事吧?”
墨繁摆摆手,神色正常,“无事。”
解决了森林妖物,三人继续前行。
-
秘境里过去了几天时间,而此刻外间连半日都未过去。
天衍宗,后山。
燕明月在那被各种禁制封住的后山徘徊。她没有去参加宗门大比,而是留守在天衍宗内。
血红色的护山阵直冲天际,这护山阵只有宗主花恒、掌门师伯容渊以及掌门师叔墨繁才能打开。
燕明月在周围来回走动了一遍又一遍,几只蝴蝶轻盈地绕着她飞舞。
倏地,在她身周的蝴蝶突然惊起,快速扑扇着翅膀惊惶地飞散了。
燕明月扭过头,只见身后的一棵梧桐树上,正坐着一名身着白色长衣、赭色罩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头束玉冠,皮肤白皙,面容清秀非凡,唇边勾着一抹飞扬的笑意。
燕明月看见他,心里顿时一惊,又迅速将惊诧情绪按捺下去,微笑着迎上去,恭敬地道了一声:“师尊。”
容渊从树上一跃而下,缓缓走到她面前。“乖徒儿,在这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燕明月道,“就是在后山随便转转,看看有无需要的灵草。”
“哦?”容渊盯着她乌黑的发顶,“什么草药是咱们莲花峰的药圃里没有,反而后山这种荒僻地方才有?连找个借口都这么敷衍。”
燕明月抬头看着他脸上戏谑的笑容,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宗主、掌门和长老们都出去了,我也在外,天衍宗就属你最大了……这些天没少在这里晃悠吧?”容渊笑着看她,“可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
闻言,燕明月脸上一贯的温柔都收敛了,冷着一张秀丽的面容道,“并无。”
“啧啧,不要变脸这么快嘛。”容渊笑道,“还想再逗你一会儿呢。”
燕明月冷着脸,没说话。
容渊盯着她,“乖徒儿,从你第一天来天衍宗,我就知道你别有目的。”
燕明月没好气地道:“既然知道,又为何收我为徒?”
容渊摸了摸鼻子,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就是想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燕明月垂着眼睛,不说话。
“后山禁地,除了当年被封印在此的九头蛇魔的头颅之一,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容渊继续看着她:“你想要这蛇魔的头?想做什么?”
燕明月依旧不说话。
容渊伸出手,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乖乖地当好天衍宗的大师姐,当我的好徒弟,不要想其他有的没的……”
燕明月却慢慢笑起来,不是平日里面对花似锦时的那种温柔笑容,而是带着邪气与冰冷,直直地,不屑地看着容渊:“不用你管我。真当自己是我师父啊?你一个不过活了百余年的普通人类修士,打得过我吗?你知道我活了多少年吗?”
容渊不惊不诧地看着她,依旧笑得轻快明朗:“我不管你活了多少年,也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或是其他。既然当了我容渊的徒弟,就要听我的话。”
燕明月冷笑一声,抬手就要拍向他,却被容渊提前封禁了所有动作。
“容渊!”燕明月全身无法动弹,僵硬着脸,只能用一双美目怒瞪着他。
容渊一手将她压在梧桐树干上,嗓音低沉:“叫师尊。”
男子炽热的气息逼近,他眼底还带着戏谑的笑意。
这个师父,从来没个正形,更没有一个师尊该有的样子。燕明月跟他相互瞪视半晌,最终被逼得没办法,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唤了一声:“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