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无妄岛，她从芥子袋里掏出一个玉瓶，示意他伸手，“手。”
少年墨繁摊开掌心，收到了一把糖豆似的丹药。
他垂眸看了一眼那五彩缤纷的小丸子，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笑什么，快吃啊。”花似锦对他讲话，完全没有对墨繁那样的细言软语。
少年墨繁看她一眼，也不问是什么，只依言将那些丹药全吃了。
花似锦见他这样听话，弯着眼睛笑问，“甜吗？”
少年墨繁盯着她的笑靥，以及亮如星辰的眼睛，回了她，“甜。”
那一瞬间，花似锦神情又有些恍惚。
仿佛看到了上一世回来之前，给墨繁吃丹药的场景。
第83章 小魅妖，别闹
这种错觉, 令花似锦陡然觉得眼前之人是如此熟悉且亲近。
果然是同一个人啊，总在不经意之间，给她极为亲切的感觉。
只那比墨繁又稍微稚嫩一些的脸, 总让她生起逗弄之心。
她跪坐在矮几旁, 两手支腮, 笑盈盈地看着他, “今日你跟谢言洲怎么那么较真, 就是切磋而已，至于打成这样吗？”
少年墨繁看她一眼，淡淡道：“他喜欢你。”
不是问句, 是肯定句。
花似锦微微一愣。
她不确定关于上一世她和谢言洲之间的纠葛，墨繁有没有同少年墨繁说。但此刻, 她却笑道：“啊, 那你是为了师叔而跟他打起来的？”
少年墨繁看她一眼, 没有吭声。
花似锦盯着他，语气带了些促狭：“咦，你该不会是为了你自己吧？”
少年墨繁耳根处泛起薄红，目光微微转开。
花似锦觉得有趣，甚至忍不住抬起身，然后伸手将他的脸转过来。那软嫩温滑的指腹贴上他的脸, 少年白皙的脸庞瞬间变了色。
花似锦忍不住笑道：“你脸红了！”
墨繁从来不脸红, 少年墨繁脸红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觉得惊奇。
她笑得促狭，少年墨繁轻轻拉开她的手，无奈道：“小魅妖，别闹。”
他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也没有如墨繁一样喊她“阿锦”或者“小阿锦”，而是一直如之前在千机镜的世界里那样称呼她：小魅妖。
花似锦想起当初在千机镜的世界里, 自己要走时，他一会儿拿了她的镜子阻止她，一会儿又拽住她的手舍不得她走，结果竟被带来了这里。
顿时有些好笑，笑吟吟地脱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这样直白又咄咄逼人的她，少年墨繁还是第一次接触，一时间差点呛住，忍不住偏过头，不去看她水汪汪的眼睛。
花似锦挪了挪位置，又到了他对面，笑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少年墨繁抬起眼看她。
眼前少女额心的花印忽然浮出，魅妖本相露了出来。
他微微一怔。
想起那时候在千机镜的世界里端详她的样子。
他忍不住抬起手，修长冷白的手指，抚向她额心的花印。
她眼里尽是潋滟的光，唇角微弯，却在他的手伸过来时，往后一仰，避开了他的碰触。
少年墨繁的手顿在空中，人也醒神过来。
虽然仍然极想探过身去将她抓过来，却终究克制住了，收回了手。
花似锦唇角微微抿了抿。
师叔修为高，魅术对他影响不大。没想到少年墨繁修为比自己低，居然也能抵抗自己的魅术。
这不合理嘛。
她咬了咬唇，然后道：“你再多看着我一会儿。”
少年墨繁摇头。
花似锦不放弃，激他，“你是不是不敢看？”
少年墨繁正待起身，闻言身形一定。
他盯着她，少年俊美的面庞上薄红还未完全散去，黑眸幽深，薄唇微动，“不是不敢看，而是看久了，就会……”
他忽地倾身上前，伸手将她一推。
这突来的变化，让花似锦愣了一瞬，待要反抗时，却根本扛不住悬殊的力量。
少年手臂修劲有力，直接就将她推倒在地，然后，他覆身压了过来，将她按在地板上。
花似锦被他按住，抬头，目光触到他的眼神，她微微一怔，整个人瞬间僵住。
似乎有点闹过头了。
“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她伸手推了推他，“你起来啊。”
少年墨繁却按住她不动，黑眸俯视而下，凝住她的脸庞。冷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温软的脸颊，那细腻软滑的触感实在是令人舍不得松手。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眼神又暗了一些。
见他朝自己越凑越近，花似锦意识到什么，顿时惊道：“墨繁！”
少年墨繁微微一顿，眼神又更炽热了些。
这种眼神花似锦实在是太熟悉了，她惊愕地使劲挣了挣，却被他按得更紧了一些。
而与此同时，远在外面的墨繁感应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动过快，心里起了异样。
他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即用传讯玉牌联系了花似锦。
那头，花似锦的传讯玉牌亮起时，少年墨繁才仿佛回神过来，松开了她，站起身。
花似锦理了理衣裳，然后接通了墨繁的传讯。
“在做什么？”墨繁径直问。语气却不如平日里联系的时候那么温和平淡。
花似锦面色微烫，心里有些懊悔，低着声音回他：“没做什么。”
墨繁在那头静默了一瞬。
少年墨繁什么心性，他自然知道。而花似锦什么性情，他也知晓。
这种情况，多半就是花似锦又顽皮了。
他语气缓缓地道：“小阿锦，不要胡闹。否则——”
他顿了一下，再次开口，嗓音低沉，“——否则回去后，师叔也要胡闹了。”
往日里，墨繁都是顾着她，有所收敛。他真要胡闹起来，只怕她消受不起。
花似锦心头一悸。
既有为之前闹过头的懊悔，也有对墨繁的下意识惧意和愧疚。
不由地喃喃道：“知道啦，师叔。”
切断传讯后，花似锦起身与少年墨繁两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然后一个在矮几前看书册，一个照例走到聚灵阵里闭目打坐。
花似锦看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出神。
不能再闹他了，多想想师叔。
-
天衍宗，问学台。
结束了今日的课业，一群弟子或两三结对，或三五成群地走出了课室。
花似锦和少年墨繁也徐徐往外走。
莫桃桃拉着尹湫溜得最快，这会儿甚至都折返过来跟花似锦讲话了。
“你师弟呢？”花似锦没看到尹湫的身影，忍不住问道。
莫桃桃笑盈盈地道：“我让他下山去帮我拿话本子了，最近又出了好多新的……”
她看了看旁边的少年墨繁，然后快走几步，凑到她耳边悄悄道：“你要看吗？晚点我师弟回来了，我再喊你过来拿几本。”
花似锦摇了摇头，“我不看了，我回去将今日学的符篆练习巩固一下。”
“你现在怎么成了修炼狂人了。”莫桃桃颇有些感慨和惋惜。修行之路，枯燥无味，看话本是她最大的乐趣了。“我如今看完都没个人讨论一下。”
“你自己看就好了。”花似锦笑道。“可以找你师弟讨论。”
“他？”莫桃桃撇了撇嘴。“他就是个闷葫芦，看不看话本子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跟我聊。”
花似锦笑了笑：“那好吧，晚点我找你来拿两本。”
两人又扯了几句话，然后道别。
花似锦和少年墨繁两人没有御伞也没有御剑，沿着宗门里的主路慢慢走着，周围人来人往，时不时有弟子朝少年墨繁施礼。
此刻临近傍晚，绚丽的晚霞给宗门内的树冠都染上了彩光，花似锦慢吞吞地走了一会儿，想起莫桃桃说的话本，又想起之前的事，忽然笑着侧头道：“师叔，你还记不记得——”
看着少年熟悉又跟墨繁略微不一样的面容与气质，她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她最近都刻意少跟他说话，难得说一次，话才到一半。少年墨繁见她停顿，顺口问了一下：“什么？”
然后也反应过来她刚刚喊了自己什么。
两人顿时都沉默了。
回了无妄岛，少年墨繁照例在树下的聚灵阵里打坐。花似锦则跪坐在矮几边，铺开符纸和笔，蘸了朱砂，认真画着。
她如今修为提高了许多，灵力控制运笔也不难，只今日学的符咒略微有些复杂，她捏着笔顿了一下，皱眉思索。
忽地旁边一阵熟悉的气息接近，她余光里只看到一片墨色的袍角，接着一只修长的大手伸了过来，将她画了一半的符纸拿了过去。
“师叔……”她转过头去，视线跟旁边的人一触，才反应过来自己又恍惚了，竟又以为是墨繁。
她说话的嗓音软糯得带着撒娇一般的意味，而那看过来的眼神，迷离又惑人。
少年墨繁也忍不住将目光凝向她。
本来两人此刻离得就近，他甚至都能在空气中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
他捏着符纸的手，忍不住收紧，以至于将符纸都捏得有些变形。
远天夕阳正缓缓落下，天色渐渐暗沉，整座岛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八宝不知去哪里蹦跶了。
这院子像是一方小小的天地，暗沉，隐蔽。而她就跪坐在他的不远处，几乎是伸手可及的地方。
他隐在袍袖下的另一只手，手指极轻微地动了动，最终只是蜷了蜷，没有伸出去。
黑眸盯着她还没回神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撞，仿佛有什么在无形中轻轻挠了一下彼此心尖，愣神了一瞬，然后各自迅速转开了目光。
花似锦手里攥着笔，垂着眼皮。
少年墨繁看了她一眼，然后将她手中的笔也拿了过来，将她画了一半的符纸，铺在矮几上，提笔慢慢接下去画，“这里，应该是这样。”
花似锦垂着目光看着他画，心神却早就乱成一片。
人心都是肉长的，两个本来就有些纠葛，互有好感的人，相处久了，就容易滋生感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而少年墨繁停下笔的时候，看见她在出神，他也盯着她看了许久。
有一瞬间，他的心神也有些恍惚。
若她结契的对方不是自己，他早就生出夺取之心了。
可既然是自己，他是不是就可以……
想到这里，他的心几乎一颤。
可最终却只能按捺住那阵悸动。
毕竟，他们虽然为同一人，却又是不同的独立个体，他不能擅自作主张……
这才是令人最为难之处。
第84章 我们再试几次吧
随着一阵钟磬声响起, 问学台的某间课室里，天衍宗的众位弟子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花似锦挽着莫桃桃的胳膊往外走，尹湫走在莫桃桃另一侧。
莫桃桃扭头朝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少年墨繁看了一眼, 然后凑到花似锦耳边道：“你最近怎么没跟小师叔一起, 老黏着我做什么？”
花似锦没回她的话, 而是笑着嘟囔：“之前不陪你, 你怪我。现在我黏着你, 你又怪我，到底要怎样？”
“少来。”莫桃桃道：“最近你都回自己的聚灵峰……你是不是跟掌门师叔闹矛盾了啊？”
花似锦摇了摇头，“别问了。”
莫桃桃见她神色郁郁, 也不再追问，俩人随意地拉扯着别的话。
少年墨繁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偶尔抬头望过来一眼。
直到花似锦和莫桃桃分开, 往自己的聚灵峰方向走去时, 他才加快脚步，走上去，拦住了她。
花似锦停住脚步。
“你最近在躲着我？”他黑眸紧盯她。
花似锦垂着眸子，没吭声。
“你宁愿跟谢言洲说两句话，也不愿跟我讲一句。宁愿住在他隔壁，也不愿意回无妄岛？”少年墨繁又问。
谢言洲是花恒的亲徒, 住在凌云峰, 花似锦的聚灵峰是凌云峰的附峰。她这几日回去，总是会遇到谢言洲，多少会打个招呼。
她爹最近常在外面，都没回凌云峰，胡眉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整座凌云峰上只有谢言洲, 她本不想回去。可她最近时常将少年墨繁与墨繁重叠混乱，心里苦恼万分，干脆躲着少年墨繁。
少年墨繁盯着面前垂头沉默的少女。
“墨繁，我们多试几次，看你能不能回去吧？”一直垂着脑袋的少女，忽然抬头望着他，开口道。
少年墨繁微怔一下，唇角轻抿，黑眸定定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
曾以为知晓了他今后是她的道侣后，自己的心是满足的，也有足够耐心去等待最后的相遇。
可事实上，还是高估了自己。
阴差阳错提前遇见，其实很难再等千年。
他是羡慕千年后的自己的。
羡慕到再也舍不得回去，想就这样直接跨越千年，走到她的面前。
可这一个时空也有一个自己，这种局面，让她为难。
他再不舍，也该回去了。
两人回了无妄岛。
花似锦召出千机镜，闭上眼睛，用披帛勾连。
垂在身旁的左手忽地被一只微凉的大掌握住，她惊讶地睁开眼睛，看向旁边的人。
少年黑眸深深地看着她，说出理由：“上次是这样过来的，可能也需要这样回去。”
花似锦觉得有理，点点头，任由他牵着，继续用披帛勾连千机镜。
白光慢慢将他们笼罩，少年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目不转睛，带着不舍。直到光芒大盛，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