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见他站在原地不动,宋简轻声道:“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虽然今天不是中秋,但……这十六年来,想到你一个人照顾着云妨,就这么默默的度过了十六个中秋,我便想着,我至少该陪你喝一次酒。”
她问道:“我是你‘常愁客少’的那个一直没有来的客人,还是说,你已经把我视为不速之客了?”
“……”
青凤沉默了片刻,终于走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当然是……”他叹了口气,对于自己不能硬气的转身就走的态度,感到无能为力:“那个一直没有来的客人。”
“我现在来了。”宋简笑了起来,“虽然有些晚……但我还是来了。”
青凤抬起眼来,深深地凝望着她的面容,抬手将她斟满了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祝您和夜,以后能够一生顺遂。”
闻言,宋简刚刚端起酒杯,不禁愣了愣。
等到他放下酒杯,她才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次换成青凤愣住了。“咦?”
宋简低头喝完了杯中的酒,双手捧着酒杯,轻声道:“所以你若是最近有空的话,不妨多去陪陪他吧。”
“可是——”青凤愣愣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会分开?”
宋简垂着眼眸,却没有解释,她道:“你可以去问问夜。我叫你过来,可不是为了跟你谈论我跟夜的事情的。”
“……”
但青凤盯着她,那本已经快要心灰意冷,变为灰烬的明光,又蓦地闪耀了起来。
宋简认真着看向了他道:“不管怎么样,我真的很敬佩你当年带着云妨叛逃魔教的事情,我也很敬仰,你不辞辛劳的照顾了云妨这么多年的事情。”
其实一路走来,说不容易,当然也不容易。可青凤从未去想过辛不辛苦,但这时被她如此敬酒时,才突然莫名的感觉到一股酸涩。
他不禁自嘲的笑了笑道:“夫人,你知道吗,我这些年认识了端王太妃,她总是说我……”
宋简好奇道:“嗯?说你什么?”
青凤顿了顿,忽然意识到,那句话似乎有些别的意味,可能不大好在宋简面前说出来。
可看着她那明亮如星的眼眸,他犹豫了一下,便故意道:“她说我,浑身上下都弥漫着寡妇的气息。”
“噗。”
宋简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看着她眉眼弯弯的模样,青凤慢慢的,慢慢的,也控制不住的露出了笑容。
他们旋即又聊了很多事情,关于云妨的事情;在道观生活的事情;那些京城上流社会的夫人间的八卦;还有一些权贵人家瞧见了青凤和云妨后,上门骚扰,然后被他一个个解决的事情……
有些事情很有趣,但有些事情也让人很怅然。
宋简不禁感叹道:“你真的吃了很多苦。”
青凤却道:“夫人说这话,就跟那薛平贵从西凉国回来,与薛宝钏重逢后感叹她似的。”
宋简道:“我不喜欢薛平贵。”
“为什么呢?”
“因为王宝钏很可怜啊。”
青凤低声笑了:“那,夫人一定会对她很好吧?”
宋简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青凤觉得自己是王宝钏,而夜是西凉公主。
她心想,可是,在她的剧本里,西凉公主和王宝钏才是一对啊。
她们两个一起踹掉薛平贵这个渣男,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才是最终令人大快人心的结局。
她微笑着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凝望着他。
“青凤……”
在酒与她温柔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好像快要醉了:“嗯?”
却听宋简道:“夜之前都是跟在南宫淳身边,没有太多在外生活的经验,你……要多照顾他一点。”
青凤顿时微微蹙了蹙眉头。
“他的性格不善表达,你可不要太欺负他啦。”
“夫人……”
而就在青凤准备开口抱怨,说好了他们两个喝酒不谈夜的事情时,宋简举起酒杯,打断了他准备说出口的话。
她道:“祝你们两个……以后都一生顺遂。”
……
青凤喝得太多了,见他醉的不轻,满脸通红的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仿佛睡了过去,宋简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现在倒是个脱离的好时机,但是……青凤一觉醒来,发现对面倒着一个死人,心理阴影未免也要太大了。
可是,他虽然看起来像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却绝不娇柔,宋简是绝对没办法把他扶起来的。
无奈之下,她犹豫了片刻,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看着屋外的夜色,试探道:“夜……?”
“我在。”
夜色之中,忽然有一道声音柔和的传来。宋简望着面前忽然出现的男人,一时之间简直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从她的命令,前往云妨的身边——还是他其实一直都悄悄地跟着她,反正她也发现不了?
算了,随便吧,反正她马上也要脱离了。
宋简道:“你……带青凤去休息吧。”
原本闻人洛的医馆是住不下这么多人的,所以青凤之前豪横的买下了隔壁的院落,直接打通了两家的围墙。
夜低声道:“是。”
他走入房间,向着醉的不轻的青凤走去。而看着他一袭黑衣,高大挺拔,而青凤锦衣华服,美艳动人,宋简原以为他可能会把他打横抱起——毕竟公主抱总是永恒的经典,却没想到夜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毫不客气的将青凤抗在了肩膀上,宛若扛着一袋沙包。
宋简:“……”
她忍不住道:“你……你这样,青凤会难受的吧?万一他吐了怎么办?”
“不会的。”夜的回答,不知道是不是宋简的错觉,她总感觉自己听出了几分不以为然和漫不经心。
不过,确定了夜的确离开了之后,眼见四下无人,宋简关上了房门,回到了桌子旁,将之前藏在怀中的剧毒下在了面前的酒杯里。
她端起酒杯,犹豫了片刻,确认自己的确已经没有什么还要去做的事情,便闭上了眼睛,一饮而尽。
“工作人员申请任务结束。
工作人员姓名:宋简。
申请世界名称:第4829054号废案。
工号:12342x。
结束时间:6.28。
确认所有工作目标已经完成:
1、以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份,阻止男一号魔教教主对其女儿南宫月的扭曲情感。
判定已完成。
2、本案之前曾为多人设定,违反国家相关法规,因此主cp关系缺失,但有任一男配成功即为任务失败。
判定无任一男配成功。
3、工作人员曾申请执行惩罚方案,默认惩罚方针为“恶有恶报,善有善报”。正在判定是否符合国家法规及公司相关规定,是否向社会公众传递积极向上的价值输出。
正在判定,请稍后……”
“判定时间还剩最后10秒。10、9、8、7、6、5、4、3、2……”
“很抱歉,判定中断,脱离程序被打断。请工作人员在准备脱离前,预留出足够的审核时间。”
第六十七章 七夕盛会
宋简一脸茫然的睁开眼睛,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她便听见了身旁传来了南宫月的惊呼:“夫人醒了!”
她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闻人洛和南宫靖原本正和南宫月站在一起,似乎正在讨论什么, 而南宫月这么一喊,两人便几乎同时冲了过来。
闻人洛握住了她的手就开始诊脉, 而南宫靖仿佛哄着孩子一般对宋简道:“夫人, 张口‘啊’一下, 好不好?”
宋简:“……”
我不。
她快要气死了!!
她撑起身子, 想要坐起来, 想着自己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脱离成功,便紧紧地抿着嘴唇, 显而易见的流露出了自己的不满与恼怒。
宋简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喉咙还一出声就火辣辣的疼:“谁把我, 救回来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 她就没忍住咳嗽了起来, 南宫月连忙从桌上端了一杯水过来, 但南宫靖刚刚接过来准备喂给宋简喝下去,她就已经捂住了嘴唇, 呛了一手的血出来。
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南宫月呆在两位大夫身后,一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而南宫靖的脸色苍白, 显得格外难看,语气却越发温柔和小心翼翼道:“没事的,没事的,夫人……您再休息一会儿……”
宋简有些停不下来的咳着,感觉自己全身酸软的厉害,暂且也只能咽下一口气,重新躺了回去,忍不住微微蜷缩了起来。
闻人洛诊完了脉道:“暂时没有大碍了,只是还需要小心照看。”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宋简,语气中罕见的带着些怒气:“还好师弟发现得早。”
宋简气的眉头蹙得越紧,忍不住伸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袖。
她就知道!肯定是他们两个把她救回来的!
此时她的表情虽然本就显得痛苦,但其中对于自己未能如愿以偿的恼怒,却也十分明显。
见状,南宫靖露出了悲伤的神色。
闻人洛道:“今后,夜和青凤会轮流照顾你。”
宋简道:“是监视我吧?”
“随你怎么说。”闻人洛转身出去了。
南宫月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南宫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出去了。
很快,被推开的门外,就传来了其他几人的声音。
沉静平缓的诵经祈祷声停了下来,东方隐似乎拽住了闻人洛,焦急道:“她怎么样了?”
“醒来了。”闻人洛意简言赅的回答道:“放开我,我要去煎药了。”
东方隐不敢耽误他去煎药,只能连忙急促的跟着问了一句:“那我能进去看看她吗?”
“还是别打扰她了。”这次是南宫月回答道:“夫人现在不想见人。”
她回头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又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神色悲恸的照顾着她的男子,心情也颇为沉重。
她之前对闻人洛和南宫淳说,她觉得夫人应当是得了抑郁症。
古代人当然不明白什么叫做抑郁症,南宫月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让他们知道抑郁症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此对于宋简的自杀,两位大夫坚定的相信,既然她之所以想要寻死是因为生了病,那他们就必须把她治好。
可是抑郁症……南宫月心想,即便在现代,也是非常难治并且极易复发的病症啊。
她并不怎么乐观,却也不好说明。
……
宋简就这么在床上休息了差不多七天。其间南宫靖几乎一直陪在左右,而他休息的时候,她稍微动一动,夜就会立即出现。
宋简气闷道:“我想如厕。”
“那么,我去叫醒小姐。”
“不用了,这么晚了,我不想打扰她休息。”
夜沉默了一会儿:“那么,我去叫醒青凤。”
宋简忍不住抗议道:“青凤是男子啊?”
夜道:“我们可以当他不是。”
宋简:“???”
“你这样说青凤,未免也太过分了一点……”她努力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那么,若是没有差别的话,”夜却平静道:“就由我陪夫人去。”
宋简:“……”
没有差别?什么没有差别?
她总觉得这个对话的逻辑和最后的结论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而被如此毫无空隙的监视了七天后,宋简终于有些受不了了。
“我想一个人呆着。”
南宫靖第一个被赶了出去,然而整间屋子里看似只有宋简一个人在,她也感觉焦躁不安。
“夜?”
“……”
她佯装虚弱道:“我想喝水。”
“是。”
而一瞧见他之前居然学会了假装自己不在,宋简就冷冷道:“我就知道你在。”
夜:“……”
她感觉自己气的心口直疼。
“你也骗我!”
见她捂着心口,神色低落,夜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夫人……”
“算了……”但宋简叹了口气,知道怪罪他也没有道理,便又躺下蒙头而睡。
这几日,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走也走不远,就算想要刺绣,也因为没人敢给她针线,而无事可做。
偶尔云渚会过来,与她讲经,有些佛教故事颇为有趣,但听着听着,她就会忍不住睡着。
除此之外,她一天之中也就只剩下喝药这件事情了。
那药极苦,但更叫人心塞的是,就算她一口气灌下去,还不算结束——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竟然还会跟回甘一样,再次涌上喉头,冲都冲不下去,反而是喝完了药之后,才会难受的又呕吐出来。
有的时候,看着他们如此被自己折腾着,宋简心里也很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