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开心地就差在原地转圈圈。
许意浓忍俊不禁,小孩子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离地铁到站还有几分钟时,许意浓跟纪乐愉岔出一句,“乐乐,你跟于欣在学校里一块儿玩吗?”
纪乐愉诚实地摇头,“我们都不说话的。”
许意浓心觉奇怪,“为什么呢?”
纪乐愉一只脚抬着无聊地摩擦着地面来回晃啊晃,“她喜欢一个人不喜欢跟大家一起玩,而且……”
她有点不想说了,许意浓追问,“怎么了?”
纪乐愉嘴巴一撇,“她老搞破坏,会把别的小朋友的画好的画涂得烂七八糟,还把铅笔屑扔进我的文具盒里。”
许意浓心中一梗,没想到那孩子在学校是这样的,再低头瞅瞅乐乐,“这些,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纪乐愉稚嫩的脸上写满了童真与单纯,“因为于欣她没有妈妈,她爸爸也不怎么来接她,都是阿姨来接的,她好多次都是班上最后一个被接走的小朋友,我觉得她好可怜。”她嘟了嘟嘴,“就,就算了吧。”
光在乐乐的诉说下,许意浓脑海中已经有了于欣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楚楚可怜望着父亲去接自己的画面。
难怪于峥去接她,她会那么高兴。
有什么挤进了许意浓的心窝,她将乐乐搂入怀里,温声摸着她的头。
“我们乐乐,很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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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杨三人就去扔个垃圾的功夫,回到联合办公室吓了一跳,竟然有个小孩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三人一脸问号,二脸懵逼,三脸震惊,然后互问,“这打哪儿来的小旁友?”
方洲这次反应最快,手指对着祁杨上下笔划,“哦吼~其貌不扬,你啊你!”
祁杨一脸懵逼,“我什么我?”
方洲诡谲地笑,瘆人的很,“从实招来吧你,是不是在外面干过坏事,现在被讨债的追来了?”
话音刚落,林然却朝他投来一道嫌弃的目光,“方洲,我建议你去洗洗眼,眼科医院出门左拐不谢,还能走医保。”
方洲:“这跟我洗眼有个毛关系?”
“废话!”林然义正言辞,打量打量那小可爱再随便扫扫祁杨,化身成了地铁看手机老人,把脸揪得跟个抽象画似的,“就他?他的下一代能长成这样?你未免也看看得起他了!说是老大的种还差不多吧。”
方洲拍着额头顿然醒悟,“也是啊!”
祁杨被气得冷笑不止,“行行行,以后宿舍里你俩洗衣液自己买,谁再用我的谁是狗!切!”说完一个人往小孩那儿去了。
“小妹妹,你哪儿冒出来的啊?”祁杨问。
小丫头只看看他,不说话。
“嘿,哥哥问你话呢,你跟谁来的?”
后面两人狂笑不止,“祁杨,你一奔三的人在小女孩面前自称哥哥,脸呢?”
祁杨啐他们一声,“滚!”又回头堆笑,“快告诉哥哥你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哥哥就给你好吃的。”
他上下摸摸口袋,还真摸出一根火腿肠来,是早上没来得及吃的泡面搭档,当时随手就揣兜里了。
他拿着火腿肠在小丫头面前晃晃,诱哄,“告诉哥哥,哥哥就给你。”
但小丫头对此似乎不感兴趣,甚至不为所动。
祁杨觉得既然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他收起脸上的笑容,换了副面孔,咳了咳故作沉声,“喂,小妹妹,快说话,不然哥哥会很凶哦!”
他说完把手中的火腿肠徒手一扳,一根断成了两半,“看到没有!哥哥就是那么凶!”
小丫头眨着眼睛仍旧安静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看他。
林然和方洲已经笑疯了。
“祁杨,你没觉得小妹妹看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小妹妹内心:长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二货之人。”
王骁歧在外面就听到闹哄哄,推门进去,果然是那三个不省心的在闹腾。
刚要开口,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叔叔!”
一刹那,四个人,八只眼睛从未如此整齐一致地转向同一个方位。
刚刚面无表情如同一个哑巴的小丫头,正笑眯眯地盯着王骁歧看。
祁杨内伤地看看小家伙再看看王骁歧,就差吐血了。
擦嘞,是他不配吗?这踏马,也太伤人了吧?如今这世道难道已经到了长得不帅,连小孩都会懒得搭理你的地步了吗?!
许意浓万万没想到,自己就回原办公室拿了个资料,乐乐就被一众人围观了。
她赶紧打招呼,“不好意思,这是我侄女,因为家里没人带,所以只能跟我到这儿来了。”
整个会议室万籁俱寂,许意浓见没人说话,心有踌躇,“那个,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刚喝了人家星爸爸的林然和方洲极有眼力劲地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怎么会。”再推一把王骁歧。
“是吧老大?”
王骁歧回视他俩一眼,两人屁都不放地各回各位,还不忘拉上还在暗自伤神的祁杨。
王骁歧也往自己工位走,与此同时说道,“逐影本来就是许总的地盘,而我们只是为你们服务的乙方,许总想带谁来都不用问我们的意见,请便。”
许意浓看他从自己眼前面无表情地走过,落座,再打开笔记本干活,而他电脑旁的透明星爸爸塑料杯里,可以清洗看到里面的果汁维持着最初的高度,连吸管都原封不动的躺在桌上。
她没吭声,也回到自己座位,潦草扫了纪乐愉在A4纸上的各种涂鸦,掀开自己的笔记本。
纪乐愉偷偷在桌下拉她裙摆,许意浓看她。
她用气音问,“姑姑,好看的叔叔,他今天是不是不高兴呀?”
许意浓做了个“嘘”的动作,纪乐愉秒懂地噤声,也跟着她用指尖按住自己的小嘴,“嘘!”,懂事得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这一忙,几人直接忙到饭点。
那三只跟饿鬼似的,一到时间就说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把电脑一盖,看向王骁歧。
“老大,撤不撤?”
王骁歧一动不动,“我还有事,你们先撤。”
三人收到指令,又跟许意浓客气地打了招呼,结伴先走了。
许意浓这才发现已经中午了,她让纪乐愉收拾收拾东西。
原本趴在桌上画图的纪乐愉一听,满身的劲头又回来了,麻利地整理好自己的小文具。
许意浓关机后朝对面看了看,她清了清嗓,但对面的那人工作太投入,毫无反应。
于是她喊,“王经理。”
王骁歧这次有了反应,但没掀眼,继续注视着屏幕,简单说了声,“嗯,再见。”
许意浓:“……”
姑侄俩稀稀落落收拾好东西,发出一些零零碎碎的声响,但都对王骁歧造不成任何影响,仿佛地球不爆炸,他就不放假。
过了会儿有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发出,王骁歧并未在意,直到衣角被什么扯着,他低头看到了纪乐愉。
她依然对他展着可爱的笑颜,告诉他,“叔叔,我们要去吃饭啦。”
王骁歧朝她笑笑,“好。”
“已经中午了,你还不吃饭吗?”
许意浓走过来牵纪乐愉,她一只肩上跨着包,一只肩上背着个类似小提琴的箱子,边拉着乐乐边开口。
“上次你送乐乐去医院的事,一直都还没机会谢你,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王骁歧的指尖在她的邀请中停放在干净如新的键盘上。
许意浓的手覆在纪乐愉的小身板上,“这也是乐乐的意思。”
纪乐愉点着头,不怕生地来拉他手,“叔叔,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那兴高采烈的热情和期待的眼神,着实叫人不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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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德基外
王骁歧牵着纪乐愉站在橱窗口,今天周六,又逢午饭点,里面早已坐满了人,拼桌都没了,连自助点单都要排队。
许意浓当时可算明白为什么平时大家总说肯德基是中国人养活的这句话了。
人多她也不带乐乐往里挤,把小提琴箱往地上一搁,将她交给了王骁歧,“你帮我看着她,我进去买,打包带走,一会儿找个我们吃饭的地方,让她在那儿吃好了。”说完就真的一个人钻了进去,速度快得王骁歧一个字都尚未脱口。
而纪乐愉一开始还乖乖的,几分钟后她开始东张张西望起来,突然一个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掉了,她挣脱开王骁歧的手弯身要系鞋带,可系了半天都打的死结,长长的鞋带拖在地上,她急得满头大汗。
王骁歧注意到后笑了笑,“要不要叔叔帮你?”
纪乐愉说,“老师教过系鞋带的,但是我现在有点忘记了。”她仰头,“叔叔你可以再教我一遍吗?”
王骁歧觉得她很聪明,摸摸她脑袋,“好,叔叔教你。”
他半蹲下身,一只腿半跪在地,一只腿呈九十度撑立,他抱起乐乐坐放到自己撑立的大腿上,叮嘱,“坐稳了。”然后松开她自己打的一堆死结,再慢慢教她系鞋带的流程,极为耐心。
“你看,我们先拉出两个兔子的耳朵,然后这样折起来绕过去……”
许意浓还在里面排队,久久不到她,不免有些烦躁,她随意往外面瞥了一眼,撞见了王骁歧帮乐乐系鞋带的这一幕。
她一瞬恍惚,一帧帧的画面交合重叠。
——
“你鞋带掉了。”
“我知道,一会儿再系,这里都是石子路,我今天穿的裙子短,蹲下来万一磕着膝盖。”
闻言,他靠边半蹲下来,将她揽坐在自己那只撑立的大腿上,“来,伸脚。”
她安静地看他低头给自己系鞋带,心里很暖,环过他的脖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公,你累不累?”
“你这么重,你说我累不累?”
她晃他,“胡说!”
“别乱动,我的支撑点全在腿上,摔了我可不负责啊。”说完故意动了动。
吓得她紧紧搂挂在他身上,手不敢有一丝松懈,“王骁歧!”
……
“哎哎。”肩膀被人突然拍了一下,许意浓回神,是后面的人在催她。
“好往前走了啊,你不走让我先。”
“不好意思。”许意浓赶紧快步跟上队伍。
外面王骁歧已经帮乐乐绑好了鞋带,她满意地荡着小脚看看,也没有要立刻从他腿上下来的意思。
王骁歧觉得这孩子落落大方很招人喜欢,想问她看清楚没有,要不要他再演示一遍,她无邪的童音萦绕在耳畔。
“叔叔,你会成为我姑父吗?”
王骁歧沉默了很久,看着她问,“你希望我成为你姑父吗?”
乐乐笑眯眯地点头,“希望呀,我喜欢你叔叔。”
“叔叔也喜欢乐乐。”王骁歧揉揉她乖巧的小脑袋,“那,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姑父?”
乐乐想都不想就叫了一声,“姑父。”
“再叫一声好不好?”
“姑父!”
稚嫩的声音瞬间破了心房,再开口嗓子已经沙了几分,“刚刚的事你不要告诉姑姑。”
乐乐不明白,问,“为什么呀?”
他说,“因为叔叔惹姑姑生气了,姑姑还没原谅叔叔。”
乐乐噘嘴,“姑姑怎么这么小气。”
“所以,刚刚就当做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乐乐想了想说,“好吧。”还伸出小手跟他拉钩,“我会替你保密的叔叔,那你要加油成为我姑父呀。”
王骁歧望向肯德基里的那道身影,眸光深沉。
最终他还是伸出手跟乐乐拉了勾,但却始终没说出那个好字。
第60章
等纪乐愉完全学好了系鞋带,许意浓也拎着打包袋从门店里出来了,手上还拿着一只冰淇淋。
前一秒还勾着王骁歧手指甜笑着的纪乐愉顷刻化身为一条小泥鳅,一下就从王骁歧的身边蹿溜了过去。
许意浓把冰淇淋给她之前千叮万嘱,“不可以吃太快,要慢慢吃,一下子吃太凉会闹肚子知不知道?”
纪乐愉注意力全在冰淇淋上,这会儿许意浓说什么就是什么,“嗯嗯嗯,知道啦姑姑!”
许意浓把冰淇淋递给她,看她一接过就迫不及待舔了一口,柔柔一笑,宠溺地滑了一下她的鼻子,“小馋猫。”
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这儿,抬起眸正对上王骁歧的脸。
周遭人来人往,他长身侧畔,穿的也是打工人最为普通的白衬衫,哪怕只是安静的站立,却彰显着无以名状的与众不同,他身上有一种长久积淀出的沉稳,而年少时不知所谓的狂妄不羁不知是被时间湮没,还是在社会洗刷后被蓄意隐藏,现在的他确实大多数均以沉默与寡言示人,那双曾经意气风发的眸,也无声沉寂于世俗的黯淡,仿佛难以再会展露那锋芒毕露的光。
“你怎么没吃?”
手中的分量遽然一轻,打包袋被他很自然的接拿了过去。
许意浓指上被流淌了几滴融化的冰淇淋,她准备从包中拿纸巾,王骁歧已经顺手从打包袋里掏出两张递给她。
她默默接过,期期艾艾,“我又不是小孩。”擦好她将那纸团进掌中,去拎地上的小提琴箱,“走吧。”
几乎同时,她感到身旁的影子跟自己一道弯了下来,明明频率一致,可她却慢了一步,因为手没人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