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珈不在了。
墙上的时钟则准确地标识着此刻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
他动了动手指,半眯着眼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
在够手机的时候,他发现手机下面竟然压着一张纸条。
于是程逸闻没拿手机,先用手指夹起那张黄色的纸条,去看上面娟秀的字体。
【我先走了,谢谢款待。】
既没有报酬,也没说择日再约,完全是一副白嫖还觉得自己半点儿问题都没有的态度。
他盯着这句话,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都被她气笑了。
他终于体会到了。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以前对别的女孩子有多绝情,现在这姓施的全给他返回来了。
还是加倍的返。
-
他身体素质本来就好,困扰着他的感冒在这天之后便彻底痊愈了。
他和施珈睡完之后的第四天,彭晖这小子终于还是没按捺住,给他打来了个电话。
这比开口就是车,直接来了句:“几次?”
程逸闻没接口:“你就那么闲?”
彭晖:“我有多闲你还不知道吗?我每天在家虚度光阴等待着生命的凋零。”
他回:“我不凋零,我在怒放。”
彭晖哈哈大笑:“行,不打扰您继续忙了,我只是来传话的——珈姐说她对你很满意,说你很会搞。”
程逸闻原本在电脑上回邮件的手指一顿:“我是鸭么?还要等售后评价?”
彭晖:“不不不,她就只是单纯地想夸奖您登天的本领罢了。”
他原本也想借此机会问问彭晖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仅把自己的预备后妈往这儿送,还一副特别热衷于撮合他们俩的样子,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退了回去。
因为他怕他问多了,彭晖会改主意。
然后以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挂下电话,他在心中默默地唾弃了一遍自己的畏手畏脚,去会议室和下属开会去了。
晚上八点多,会议才算结束,他看了眼时间,打算去楼下随便打包个吃的上来,继续把下一阶段的公司战略计划做完。
可谁知道,他刚出公司大楼,就看见大堂门边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儿。
程逸闻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站在电梯口看了一会儿那个身影,然后才朝那边走过去。
施珈坐在长凳上正在低着头玩手机,直到眼前的光亮被挡住了,她才抬起头来。
“怎么又虎着一张脸。”
施珈收起手机,嘴角翘起了一个揶揄的弧度,“程少爷,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一副我欠了你很多钱的样子?”
他面无表情:“你来干吗?”
她从长凳上轻松地站起来,特别自然地就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臂:“小弟弟,你这句话,我听出来了一点别的意思。”
他原本想把自己的手臂抽走,可刚动了动手,又被那柔软的温度给逼得没有动静了。
“我听到了你的心里在说——”她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胸口,“我想你了,你怎么才来找我?”
程逸闻觉得自己的心,因为她手指的触碰和她的这句话,轻轻地震颤了一下。
他那颗似乎一直沉寂着、从未因为情感而鲜活亮丽过的心脏外头,那层坚硬如石头的表面悄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缝。
有光亮倾洒进来,通过这道缝,缓缓地流淌进了他的心脏里。
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竟然都变得柔软了。
这是他此前从未体验过的。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一时甚至都忘记去伪装自己脸上的表情。
施珈勾着他的手臂,就这么侧过脸看着他,然后小小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个娇俏的笑容。
“怎么样?”她的笑眼弯弯像月牙,“被我猜中了是不是?”
程逸闻的喉结轻轻地翻滚了一下,而后他用尽全力压下了心里那股气势汹汹涌上来的情绪,努力将视线从她的脸颊上移开。
“吃饭去了。”他说。
虽然他说话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能听出来其中不由自主的沙哑和柔软。
“咱们去吃泰国菜吧。”她勾着他的手臂,“我今天突然特别想吃冬阴功汤。”
他公司附近就有一家有名的泰国餐厅,他也算是半个常客。
一到前台,餐厅经理就将他们俩直接带进了楼上的二人包厢,甚至都不用他来点菜。
程逸闻坐下后,看着对面的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没有那么酸:“怎么,这两天彭晖爸一直待在这儿么?”
但就算他再控制,这话里的醋味儿和不爽还是浓郁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被浸透了。
施珈倒也没笑话他,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心口不一:“我这两天可是在拼命忙着工作啊。”
她说完,还瞪着眼睛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看看我的眼袋,我可不像彭晖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我可是个专业的婚纱摄影师好吗?这两天接了个去海南岛的活儿,从早到晚的拍,每天累得我踏马眼睛都睁不开。”
“老娘虽然累成这样,今晚六点多刚到的机场,还是直接问彭晖要了你的公司地址过来找你了。”这么说着,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警告似地朝他挥了挥自己的拳头,“你这小狼狗,可别不识你施姐姐的好歹。”
程逸闻看着她,觉得她也没必要骗自己,于是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不少,连眉眼都肉眼可见地放松了。
程逸闻,你可真是太没出息了。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行啊,那你还算是有点儿良心。”他这时说,“上次钱也没付你就跑了,光给了个售后评价,这会儿是赶着回来给钱了是么?”
施珈听完这话,笑盈盈地逗他:“哪家鸭店请的起咱们程大少爷这样才貌双全的头牌啊?这可是千金都买不到的呀,谁有幸能包上一晚,那不是得想一直包到牡丹花下死啊。”
程逸闻冷哼了一声:“包个屁,那你还不是连个微信都没留?”
她被他脸上那个介于不满和端着的微妙表情逗得彻底笑开了:“哎,你怎么越来越可爱了啊?彭晖还说你可凶可不好相处了呢……”
“闭嘴。”
他没好气地将刚上来的冬阴功汤推到她面前,给她递了个勺子过去,“话这么多,小心嘴巴被烫坏。”
施珈接了勺子,高高兴兴地摇了一勺就想直接往嘴里送,立刻被程逸闻半路截胡了。
“跟你说了,这么烫,不能直接喝的。”
他没好气地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凑在自己嘴边小心地给她吹了几口,才重新递到她的手边。
施珈原本满脸的玩笑和不正经,可是在看到他的这个举动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却有一瞬的凝滞,瞳孔也跟着微微地颤了颤。
程逸闻见她不接勺子,不耐烦地蹙了下眉:“我知道我长得好,但你倒也不必这么一直盯着我。”
施珈这才恍然回神的模样,她匆忙垂下眼帘,接过勺子喝了一口,满足地喟叹了一声:“简直是一本满足。”
“慢慢喝。”他说,“我不喜欢吃酸辣的,所以这里没人跟你抢。”
“好。”她又露出了平日里的笑,“我吃饱喝足,才能把两份欠你的钱一并还清是不是?”
“你倒是想得美。”他用手撑着自己坚毅的下巴,“我这种级别的,你还能想睡就睡第二次啊?”
施珈却一副完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的模样:“办公室play多刺激,别说你不想要噢。”
程逸闻差点被这自说自话的女人给气吐血。
“那天我想用你的手机加自己微信的,结果发现不知道你的手机密码打不开你手机,就急着走了。”她笑了两声,然后忽然语调一转,“后来我就上飞机了,落地后本来想问彭晖要你微信号的。”
“那为什么又没要?”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耸了耸肩,“我怕你反悔呗。”
她怕她想要的,他在情绪上头的时候给过一次,后来清醒过后,就不想再给第二次了。
毕竟这是一桩没有任何收益且又麻烦缠身的买卖。
他是这么精明的商人,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种亏本生意?
程逸闻静静地看着她。
整个包厢里一时没有人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忽然抬起手,用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可能是我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亏本生意。”他说,“我知道我会血亏到底。”
“但我也从来没想过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让大家久等了,这一周每天都在拼命修《火吻》的出版稿,还写了整整两个出版番外总算是交稿了!
这章真的!!!!!我感觉特别破防!!!!一旦开始不止是走肾了就真的感觉虐到肝疼心疼哪里都疼!!
桑玠,一个从来都是后妈的后妈(不是!)
哎,程少爷这等好鸭,施珈姐姐你真的忍心让给别人吗??(不是)
后面继续高能剧情!
第8章 醉翁
05
*
施珈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她。
她盯着程逸闻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揣测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也有一些掩饰不住的惊讶。
就算不经彭晖介绍,她也曾对面前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有所耳闻——生意场上的精明人,是老一辈商人都要忍不住感叹一句的当代经商奇才。
也是一个为数不多没有把自己家家底抄光,反而还将祖辈积攒下来的家业扩大了几十倍的奇幻富二代。
彭晖说他是那种极其薄情的人,无论对家人和友人也好,情绪上给出的回馈永远都很淡薄。
彭晖还说他根本没什么在意的人或事,尤其是女人,完全是可有可无的消遣。
程逸闻对女人上头?那根本就是灵异传说。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包厢里陷入了一段短暂的安静,过了一会儿,施珈抬手勾了一下自己的发尾,将脸上略显复杂的神色敛了回去。
她夹了一管菜到程逸闻的盘子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弟弟,你对我这么上头,会让我很膨胀的。”
他平静地望着她,薄唇轻启:“你确定只有我一个人上头么?”
她一怔,就看到他的眼睛里精光闪烁:“你今天一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你就没想过为什么?”
施珈这时低垂下眼眸,用勺子轻轻地在汤里搅了搅。
过了几秒,她又抬起头,语气上扬:“那还用说,当然是因为女人三十猛如虎啊!”
程逸闻听到这话怔了一下,就看到她在对面笑开了。
她看着他的脸庞越来越黑,笑意更收不住了:“你上次生着病表现都那么卓越,掐指一算这两天你也该痊愈了,姐姐可不得急不可耐地回来验收完全体?”
他似乎是被她气到了,在对面一言不发,连连冲着她竖大拇指。
“宝贝儿,你不应该特别懂这一套么?”施珈对他打了个响指,语气轻快,“咱们只走肾的人,都特别简单,一心只为走肾,根本就没有别的私心杂念。你千万别以为我是那种会靠着你赖着你,想要你给个名分的女的,我就是馋你的身子,只对你的身子上头。”
“行。”
程逸闻见她已经把之前好不容易冒出一个头的所有真实情绪都收了回去,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对面冷冰冰地看着她,“那你现在多吃点儿,别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
施珈确实是雷声大雨点小。
因为她后来压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吃好晚餐回到办公室,楼里的人早就已经走光了,程逸闻把她带进自己的办公室,门都没合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偏头朝他吻了过来。
他们确实还没有认识几天,绝对谈不上对对方“熟悉”,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所有接近和亲密都来得无比自然。
就像是真的已经熟稔到一碰到彼此就知道对方哪里有渴望的爱人那样。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只有落地窗外洒进来的一地月光。
办公室的地毯上扔着一地的衣服,上面都铺着月光的光亮,电脑、文档、纸笔……所有东西都凌乱地蜷缩在办公桌的一角。
他平时是有洁癖的人,到了这个时候,却完全没有一点儿心思去顾着整理。
只要一碰上她的人,他就像是整个灵魂都被她束缚捆绑住那样。
满脑子只知道去拥抱她。
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切实地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中,是只属于他的人。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轻易离开。
他看着她在意乱情迷时沉浸其中的神色,低下头去亲吻她小巧的耳朵。
“施珈。”他靠在她的耳边说,“今天别走。”
她一开始没有回答,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什么。
他只能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再低声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直到听到她带着泣音的“嗯”,他才舍得将她从角落里解放出来。
“程逸闻……”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你真的不是人……”
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性感的脸庞上带着一抹浅浅的笑:“知道就好。”
几天没见,他心里所有汹涌的等待和情绪都变成了此刻的源动力,直到最后,施珈的眼睛都肿了,他将她抱进办公室内间的浴室的时候,她已经红着眼睛累得睡着了。
他帮她洗完澡将她抱上他平时在办公室过夜时的大床,替她盖好被子后,在月色下静静地看着她恬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