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儿,跟上。”远方出来容娴的声音。
大蛇身上黑芒一闪,重新变回了筷子大小,熟门熟路的盘卧在容钰脑门的金冠上。
容钰扶了扶有些歪的头冠,连忙追了上去。
看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姒文宁疑惑的问:“既然不想跟她分开,为何要说你我先走?”
姒臻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娴儿若想跟我一起走,以她的性子定然直接开口了,而不是试探性的问我的决定。”
他叹了口气,说:“娴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与我的关系,所以她也不愿意回大夏,更不愿意我私自联系她,暴露了她的身份。”
“但容王朝那二位大臣知道。”姒文宁道。
姒臻摆摆手,有些骄傲又有些失落道:“娴儿会处理好的。”
女儿完全没有用得到他的地方,而他还挺碍事的?!
一旦有了这么个认知后,姒臻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慌,似乎真的没办法将这个女儿给认回来。
“堂兄,那我们先回去吗?”姒文宁问。
她来小千界主要是找堂兄,现在人已经找到了,她的目的也已完成,随时抽身离开都行。
姒臻像是被这句话惊的回神了,他喃喃道:“也是,也是。我应该先回去为娴儿做些事,这样她才能轻松些。”
中千界跟小千界不同,容娴在小千界长成,对中千界人生地不熟的,还得他这个当爹的前后操持。
像找到了人生价值一般,姒臻刚才脸上的慌乱完全消失,说风就是雨的拉着姒文宁便朝着中千界飞去。
姒文宁翻了个白眼,她每说一句话堂兄都能联想到容娴身上,容娴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也真亏的堂兄能受住,真是够了。
这事儿姒臻也说不清,他只是有种感觉,他若真打着为容娴好的旗号指手画脚,容娴绝对会翻脸不留情的,而他也会永远失去留住女儿的机会。
就像十六年前,失去记忆懵懂之时,他一直没有离开那个小镇。
就是有种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若他离开了,可能会错过最重要的东西。
他遵从了心底的这种感觉,在十三年后遇到了容娴,虽然见面不识,可到底是碰上了。
而三年后,他莫名又有种那种会失去什么东西的感觉,所以他才不顾一切,哪怕不要身为皇朝顺位继承人的尊严,也要让容娴认了他。
这一认,名分就有了,天道也认了,以后女儿再也跑不掉了,这般姒臻的心里才好受了些。
可惜了,容娴让他的打算落空了。
姒臻的感觉确实没有出错,三年前容娴经过那小镇只是心血来潮想去看看,若他离开了小千界,便也见不到容娴了,但他没有。
三年后的如今,容娴了断一切准备去容王朝,若不是姒臻一直追在身后黏着要认女儿,而容娴又用了人家女儿的身体,要承担起这段父女缘的因果,她便不会任由姒臻停留在她身边碍事。
姒臻也一直都没放下他的女儿,那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这辈子他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孩子,这孩子便是他的全部,连大夏的皇位都比不上。
若非如此,姒臻也不会在仅失去女儿的记忆时还停留在小千界没有回去,那时候皇朝之间的权力斗争在白热化,继承人的位置也要决定出来。
他明知道这一停留很可能会让他失去一切,却依旧留了下来,即便最后的结果并未如他所愿,即便真相让他心痛,他依旧没有后悔。
换个人也许还真就被他的权势以及执着打动了,但这个人是容娴。
姒臻不会明白,容娴是绝对不会认他为父的。
容娴若认了,在天道的轨迹上,她便真的与大夏牵扯上了关系。
别的不说,单单是自身气运便与大夏连在了一起。
大夏盛她也好,可若大夏意外衰亡,这无数年间造下的业障也是要分摊到她头上的。
天道在查户口上可是个能手,谁都跑不掉的。
容娴是什么人啊,那是一直在坑别人,永远让别人吃亏的魔头。
让她干出那种没有利益的损己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当初容娴会接手容王朝这个烂摊子,第一是因为欠了剑帝的因果,第二是因为容娴知道自己肯定要去中千界的。
小千界的庙小容不下她,中千界又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淹没,所以她需要一个依靠,剑帝的提议不过是瞌睡了送枕头罢了。
既然已经接手了,那便做到更好,她不想让容王朝彻底沦为大夏的附庸。
她有自知之明,仅以她存活上千年的能力去跟大夏这种古皇朝对抗,她还没那么狂妄。
当然还有更为隐秘的一种想法,容娴不甘屈居于人下!
就算容王朝是下品王朝,她也是执掌乾坤的帝王,说一不二,不用看人脸色。
但她若真的什么都不顾而选择了大夏,那她也仅仅只是一位公主,没有实力势力,孤家寡人一个,只要她敢稍微透露出对大夏皇位的觊觎,光是大夏那些顺位继承人就不能容忍她的。
而即便在她的操纵下有可能登上那个至尊之位,还有姒臻这位名义上的父亲挡路,就算姒臻在她心中没有任何地位,她难道还能不顾人伦弑父不成?
而且,姒臻永远都不会是她的父亲!
所以容娴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跟着姒臻去大夏。
高山之上,看着那二人跨越虚空而去,容娴轻轻垂眸,眉宇间带着令人心碎的脆弱和黯然。
“殿下既然不舍,为何不让他们跟着一起走?”苏玄这个冷冰块第一次主动说话,还是说了这么多字儿的。
叶文纯知道,苏玄这是担心自家殿下舍不得离开父亲。
就算殿下实力很强,但年纪还小,离不开爹爹也很正常。
更何况他们也感应到了,殿下的实力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之前能让他们吃亏,很可能是利用了什么灵器宝器。
有大夏皇朝的顺位继承人当靠山,有那些东西也很正常。
第228章 小婧
容娴不知道在叶文纯和苏玄心中,她已经从颠倒黑白的政客沦为了离不开爹爹的小孩子。
她听到苏玄的话,嘴角的弧度没有落下,淡淡的笑意虽然温暖,却给人一种忧郁之感,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为了我在小千界耽误了十几年,我……”容娴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去了眼里的真实情绪,“我不想他为了我再失去些什么了。”
这话说的,好像姒臻的离开不是被她赶走的一样。
姒臻离开后便不会在容娴跟前碍事,容娴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不舍。
但对属下她可不能这么说,她酝酿了下感情,似模似样道:“总觉得这一别,便不会见面一样。”
眼看殿下心情如此低落,身为臣子的怎么能不主动分忧呢。
叶文纯瞥了眼容钰,示意这位目前看上去与殿下关系最亲密的徒弟去安慰安慰殿下。
容钰眉梢跳了跳,将从头上将小蛇拿下来不言不语的把玩着,假装自己现在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师尊若真这般脆弱无害了,全天下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害怕师尊了。
叶文纯看了眼这个毫不理会师尊心情、也不懂得去安慰师尊只自己玩儿的家伙,有些生气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他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只能自己上前一步:“殿下,还请您保重身体,到了中千界,您还会再见到姒前辈的。”
容娴轻叹,语气中似又无限哀愁,随即又像是怕身边的人担心,很快的收敛了起来,回过头来微微歉疚的看着二人:“我明白,让叶相和苏大人为我担心了。”
叶文纯笑眯了眼睛,说:“能帮得上殿下,是微臣之幸。”
他心中颇为感慨,之前他还以为这位皇太女会熊的让人难以接受,不曾想皇太女居然乖巧又温顺。
不求以后的主上多厉害,只求不熊便可。
这位皇太女正好符合他心底的期盼,朝政大事不懂?没关系,能当个吉祥物都是好的,一切有他和众位大臣。
实力不够?也没关系,苏玄这一众探看司成员夜以继日守着,保证连苍蝇都接近不了殿下。
只要殿下这般乖巧懂事不添乱即可,要求就是这么低!
等以后容娴登基后,叶文纯再想到此时的想法时,在心里呵呵嘲笑自己太甜。
“走吧,再看下去也是徒增伤感罢了。”容娴转身朝着山下走去,叶文纯与苏玄紧随其后。
容钰点了点小蛇的脑袋悄悄问:“小金,你说师尊想做甚?”
这般涮着那二位大人玩儿有什么意思,未来他们很可能会在一起共事的,师尊也不怕翻船了。
小蛇:请叫蛇阿金谢谢。
容钰听不懂蛇在说什么,继续道:“小金,你觉得……”
“钰儿。”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容钰一个激灵,连忙跟了上去。
容氏族地内,左护法在一具昆山神木雕琢而成的棺木前停滞了许久,脸上那无我的圣洁留恋和无相的不甘执着神情转换的非常快,最后统统定格在怀念之上。
小婧,已经有一千六百一十六年了,我很想你。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恐慌,越来越害怕,那片象征着新生的花儿并没有让你活过来,这片世界里你的痕迹也慢慢被时间抹去。
小婧,我怕啊,怕再也没人记得你。
他仰起头,圣洁悲悯的眼里泛着点点水雾,像菩萨见到人间悲苦,苍生罹难一样悲痛的落下了泪,让人感觉他的灵魂都在唱着殇歌。
他轻轻抚摸着棺材,像是抚摸着心爱的姑娘那柔美的泛着红晕的脸蛋。
他唇角轻启,甜蜜又柔情的歌声轻轻响起。
那干净的歌声在这间墓室里轻轻飘荡,让人好似看见了蓝天白云,看见了彼岸乌篷船上摘莲子的姑娘,看见了那霸道又灿烂的笑颜。
甜蜜又柔情扥曲调一转,却是蜿蜒曲折而上的梦幻,步步心酸,寸寸悲凉。
这是一首祭奠亡魂的曲子,哀伤而缄默。
一曲终了,他眼里的水雾凝结,再也没忍住砸了下来。
轻轻抚摸着棺木,悲悯出尘的青年轻声道:“那些人已经下了地狱,地狱里会有菩萨判处他们的罪行。小婧,我很想下去陪你,可我……”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这么多年来,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我背叛了我的佛。”
他沉痛道:“我若死,便是地狱,可你一定是在极乐世界。小婧,我不怕死,也不怕地狱,可我怕连死都见不到你。”
青年下意识拨动着手上的佛珠,嘴边满是苦涩:“佛说,回头是岸,若我回头赎罪,是否有能从地狱出来的一日,是否还会再见到你?”
小婧,失去了你,我才知道,这世界最重要的不是佛,而是你那一声声霸道又欣然的‘无我’。
探望完心爱的姑娘,左护法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墓室,走进放置容氏一族遗物的地方,挥手间将东西全都收进了纳物戒中,这才朝着墓穴外走去。
离开了主墓室,无我的步伐停在了酒泉前。
他微微躬身,伸手鞠了一把无忧喝进嘴里,熟悉的香醇在舌尖炸开,大片的空白直冲击着意识。
无我晃晃神,苦笑道:“无忧对我从来都没用,我与小娴都是可怜人啊。”
无忧的功效如何他比谁都清楚,因为这是他酿的酒。
小婧死去,他将酒倒进了河里,他就坐在河边看着那些不管是修士还是凡人的家伙喝完无忧后,一个个忘却了烦忧。
唯有他和小娴,无忧从来都不管用。
因为那记忆太过刻骨铭心,那是连轮回都抹除不了的。
他伸手拿出一个酒葫芦,葫芦口对准酒泉,他指尖灵气划过,酒泉的酒凝结成一道细流飞进了葫芦中。
守在墓穴外面的黑鸦四人百无聊赖的又在一起下起了棋,但下棋的是江锦和白松,黑鸦一如既往在两人身边捣乱,像个熊孩子一样,而陈岩也没有所谓的‘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节操,指挥这儿指挥那儿,被忍无可忍的江锦二人揍了好几顿。
第229章 旧业
几人正内讧的起兴,黑鸦突然直起身子,朝着墓穴出口处看去,只见左护法脚不沾地地飘了出来。
黑鸦兴冲冲的扑上去:“左护法,您这是修的什么功法,看起来很有趣,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直接被扑上来的陈岩捂住了嘴。
陈岩朝着左护法讪讪一笑:“护法大人,您不用理这家伙,您有何吩咐直接告诉属下便可。”
黑鸦这个蠢货,难道忘记了每次左护法从这里出来后心情总会很糟糕吗?
这会儿跑上去嘴贱,少不了一顿打的。
陈岩感慨了下自己为兄弟两肋插刀,在左护法面前都敢失礼的捂住黑鸦的嘴,让黑鸦免除了一顿打,有些高兴自己还有那一丢丢良心。
左护法戏谑的看了他们一眼,将一枚纳物戒递给陈岩,慎重的说道:“你们四人以后跟着藜芦大人去上界吧。”
陈岩手一哆嗦,差点将纳物戒给掉在了地上。
白松和江锦棋也不下了,连忙跑过来问:“护法,您这话是何意思?”
黑鸦手脚并用的将陈岩推开,兴奋道:“好,我们马上去找藜芦大人,一定会紧跟着大人绝不惹事,护法您放心。”
白松翻了个白眼儿,看你能耐的,还做我们的主。
但若说拒绝,他还真说不出口。
先不说这是左护法的命令,便是他们自己也早就想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看看了。
之前狴犴魔狱一直如影随形,让他们去哪儿都不自在,为了省麻烦便一直待在了圣山,偶尔有尊主出手稳定空间,才能让他们痛快打一架。
如今狴犴魔狱消失,他们又有机会离开,这当然是一百个愿意啊。
“护法放心,我等会照看好藜芦大人的。”江锦笑嘻嘻的说。
左护法嗤笑:“你们照顾她?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她的身份。”
白松四人讪讪然,他们当然知道藜芦的身份了,除了他们那位总是用人喂蛇的尊主外,也不会是别的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