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大蛇瞪大了眼睛盯着冷凝月。
饲主,你肯定抓不到小魔头的,小魔头鬼精鬼精的,跟他那大魔头师尊一样。
冷凝月听不懂大蛇在说什么,只听着它在自己耳边嘶嘶个不停,心烦意乱道:“滚滚滚,别在本尊面前碍眼,容钰都离开了,你怎么就没跟着一起滚呢。”
大蛇被她那态度气得狠狠地甩了甩尾巴,强横凛冽的气势又一次将大殿之上的华丽座椅给震成了粉碎。
它看着冷凝月嘶嘶着:饲主,容钰不是蛇的饲主,蛇不能跟它走。
“阿金,你给我滚。”冷凝月见阿金又搞破坏,她一脚踩在地上的座椅碎片上,气得脸色铁青。
阿金:蛇只会爬,滚使蛇消瘦。
看着饲主气得快疯了的模样,大蛇良心有一丢丢痛,用它那狰狞的大脑袋蹭了蹭饲主,想要安慰安慰她。
猝不及防被撞趴下的冷凝月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转身就朝着阿金挠了过去。
阿金:饲主居然跟它玩儿了。
大蛇一开心,强健有力的尾巴直接冷凝月卷起来,在大殿抡圆了摔着玩儿。
冷凝月:息心那个心机叵测的混账,将阿金送给她养就是糟践她!!
城主府,没有追到人的清波阴沉着一张脸回来了,看到端坐在亭中石桌上饮茶的女子时,怒火简直没法儿掩饰。
不等他开口,容娴先发现他的身影。
容娴嘴角上翘,眼里似乎带着明亮的月辉,站起身迎了过来,语气温软柔和:“师叔回来了啊,您这一去三天,让弟子好生担心。”
清波神色阴森了下来,他站在容娴面前,语气冰冷道:“我看你是担心沈久留那小子吧。”
容娴眨了眨眼,笑眯眯的说:“本来是很担心的,但是看到师叔的神色,弟子便一点儿也不担心了。”
“呵。”清波怒极反笑:“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他冷冷道:“来人,将容娴关进冰室,没有本座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得亏容娴尽心尽力的维持她普通人的人设,清波还真将当容娴是个战五渣的大夫,在冰室里会受尽折磨呢。
可惜了,那些寒气对容娴没有半点作用。
即便如此,容娴也没打算去承受。
眼看两名护卫就要上前抓人,容娴神色没有半点变化,眸色依旧清澈,语气温柔如水,但说出的话却让清波瞳孔猛地一缩:“师叔,弟子术法不精,若在冰室冻坏了,手里的针怕会扎不准啊。”
到时候曾水夫人出了什么事,那可怪不到她头上。
听懂了她的潜意思,清波死死盯着容娴:“我了解你,你不会这么做的。”
容娴垂眸,嘴角噙着一抹莫名的笑意:“师叔真了解我。”
抬头,她重复道:“师叔真了解我?”
同一句话,语气却全然不同。
清波心下咯噔一跳,他了解容娴吗?
似乎只要认识容娴的人,都自认为很了解容娴。
温婉娴静,仁心仁术,至纯至善。
常年奔波在外治病救人,不求任何回报。
没人见过她生气,没人看到过她狼狈的模样,即便遇到危险也总是逢凶化吉。她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怀着善意,即便面对恶人,也一视同仁。
清波心下一沉,这人太完美了,但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呢。
清波看向容娴,女子沉默的站在一旁,脸上没有紧张、没有被亲近师叔惩罚的悲痛,也没有怨愤。
即便她脸上没有笑意,可眼中的神色却很温柔,就像她表现出来的,对这个世界总是怀着最大的善意一样。
就像……刚才那威胁他不敢动手的话好似开玩笑一般。
清波后背发冷,他忽然觉得这个温柔纯善的师侄让他不寒而栗。
她没有棱角,和善温柔好似处处都是弱点,但当你要动手时却发现,竟然无处下手。
清波深深地看着容娴:“世人都错看了你。”说罢,甩袖离去。
他必须找到克制容娴的方法,不受控制的人太过危险。
两名护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躬身离开。
亭内只剩下容娴一人,她摩擦着茶杯,刚给自己倒满,面前的杯子已经消失不见。
容娴也没有慌,脸上甚至染上了两分笑意,抬头看着面前突兀出现的一身蓝袍的少年,笑吟吟道:“钰儿怎么来了?”
第046章 寒溪
容钰打了个哆嗦,嘴角抽搐道:“师、师尊,您没事儿吧?”
他师尊一向冷酷狠戾,即便隔着一个屋子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寒气和血腥。
但现在呢,师尊这是中邪了吗?居然笑得这么温柔。
他又打了个哆嗦,眼看着师尊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连忙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青涩的脸上带着亲昵:“我想师尊了嘛,我们都十三年没见了,要不是寒溪尊者……”
提起楼三娘,他语气顿了顿,随即便若无其事道:“要不是寒溪尊者告诉我师尊在这里,我恐怕还守着无心崖的衣冠冢呢。”
容娴失笑:“就算三娘告诉你了,你还能立刻跑出来吗?冷凝月没看着你?”
说起冷凝月,容钰神色一冷,对上容娴时又温暖了起来,他嘿嘿一笑,像个顽童一样:“冷凝月当然派人看着我了,不过就她那手段,我溜出来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喽。”
容娴拨动了下手腕上的石头,眸色深了深,幽幽道:“就她那手段,也让为师死了一次。”
她的语气悠然平和,似乎将曾经被逼自爆的事情没有放在心上,但偏偏这种平静的语气,让容钰忍不住心颤。
阳光洒在她身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诡异莫测。长长的睫毛微颤,一丝丝格外清晰,好似抬眉间便化为一道道锁链,坚定而深沉的将周围的一切都拖进冰冷的地狱。
容钰眼里闪过一丝痛意,他永远都忘不了听到师尊陨落时的悲痛欲绝,这个世上只有师尊对他最好,师尊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敢想象若师尊真的不存于世了,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容钰深吸一口气,将眼里蠢蠢欲动的黑暗掩去,笑着说道:“她也就是利用师尊的信任罢了,不过是一个无胆鼠辈,她若有能耐些,早就杀了我了。”
“她敢!”容娴猛地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里明亮的月辉消失,散发着如古井寒潭般的幽幽冷气,不带半分杀意。
容娴她真正想杀一个人时,是半分杀气也没有的,那种平静下的暗沉让人毛骨悚然:“你是我容家仅剩的血脉,我不会容许你出现任何差错。”
一千六百年前,容家无意间得到神器的消息走漏了出去,容氏一族被屠杀干净,血流成河,偌大的家族不复存在。
容娴永远也忘不了,当她炼化木灵珠从秘境出来后发现的场景。
族人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她调动木灵珠全部的力量护住自己,不敢泄露分毫气息,唯恐被当场的人发现。
她的父母、祖父、族长、兄长,堂姐……在她眼前,一个个被碾压成碎末,没有一人是全尸。
她不敢闭上眼,她害怕一错眼便将一个仇人放过,她死死的记住每一个人脸,谁都不要放过。
可那些人竟然将族人的尸体都毁去了!
接着围攻容家的一位令氏大能将她的亲人灵魂捉住,一个个用搜魂之法寻找着木灵珠的下落,然后那些羸弱的灵魂一个个湮灭,再也不存在了。
那些看着她长大的亲人族人,还有兄长刚刚满月的幼儿……在那一片杉树林中,在令家那位大能手中,尽数化为乌有。
她万念俱灰,只想随着亲人而去。
可看着那些人的脸,那一个个仿佛魔鬼一样散发着恶意的气息,似乎想要将她仅剩的东西生吞撕碎,她就知道不能了,不能懦弱的随着亲人而去。
因为她永远也忘不掉这一幕幕惨剧,这是她永生的劫。
她不能让亲人无辜惨死。
不能放过任何一人。
所有踏足容家的人都要死,包括他们的亲族、宗门、姻亲。
她决不允许那些人活着!
那些世家、宗门的人离开后,还有一伙灰袍人出现了,他们是爆出神器的人,也是联络各大势力围攻容家的人。
那些人不死心地在容家徘徊数月之久,久到野狗来啃食着地上的肉泥,久到那些肉泥上爬满了生蛆苍蝇,腐臭的味道刺鼻才离开了。
她这才哆嗦着走了出来,浑浑噩噩的看着这片肉泥,她仅仅只能靠衣着来分辨谁是谁。
她没办法替亲人收尸,因为那些人的骨头全部碎掉,肉泥都混在了一起。
她只能将众人合葬,在墓碑上刻下一个个亲人的名字。
她恨,恨不能让覆了这天地,可当时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她痛苦,可即便再痛苦,即便嚎啕大哭,却再也没有人心疼了。
后来呢……
她在容家后山见到了只剩下一口气的妹妹。
衣不蔽体,浑身痕迹斑驳,下体泥泞不堪。
这是她仅剩的亲人,还活着的亲人。
她忍受着巨大的悲痛将人救了回去,花了大功夫才让妹妹好转了起来,不料妹妹这时候却怀孕了。
容娴回忆了一下,当时妹妹得知怀孕后是什么表情呢,对了,她表现的很平静,神色看不出半分异样。
直到十月怀胎生下孩子之时,妹妹浑身冷汗的躺在床上,尖利的指甲在婴儿脸上滑动着,嘴角的笑容诡异异常。
她说:“阿姐,你看,这孩子的眉毛像易水阁的人,眼睛像辰天宗的人,鼻子像雾水门的人,嘴巴像令家的人……”
她说:“阿姐,我早就想打掉这个孽种了,但硬生生忍到现在,就是想要将他活活的掐死,将他也剁成肉泥。”
她说:“阿姐,我早就该死了,在爹娘他们死去的时候我就应该死的。”
她说:“阿姐,你一定要为我、为容家报仇,我要那些人死无葬身之地,永坠阿鼻地狱。”
容娴永远也忘不了妹妹当时的神色,死寂、绝望、仇恨、疯狂。
她知道,妹妹当时已经疯了。
然后她出手了,救下了那个婴儿,将其封印在容家族地深处,又用了五年的时间剥离了妹妹的情欲,让她即使拥有所有的记忆,却再也感受不到那份感情。
母亲生前最喜欢去的便是距离容家最近的寒溪寺,再冠以母亲之姓,然后,她重新为妹妹取了个名字——楼寒溪。
第047章 过去
之后的五百多年里,她利用木灵珠努力修炼,终于在修为大成之日,将那个神秘势力一网打尽,将曾经参与屠杀容家的势力全都杀了个干净。
不管那些人中是否有人无辜,她谁都没有放过,以一己之力,几乎断绝了凡尘修仙门派的传承。
他们无辜,可容家的人就不无辜吗?
她有机会放过这些人,可容家的人却没人放过——死无全尸,灵魂泯灭于天地。
想到亲人,她再没有一丝犹豫,即便是那些刚刚拜入门派的新弟子,她也一个都没有饶恕。
之后的容家全部被她栽种上了杉树,就在那片肉泥中。
那种被她用术法改造的杉树每次开花都鲜红艳丽,像血一样。
曾记得有人说过,杉树花代表着幸运,可使人涅槃。
可她等了几百年了,那些泯灭的灵魂没有一人出现。
她将容家包括仇家令家和附近的宗门全都化为灰烬,然后种上了杉树,她祈祷着奇迹出现,祈祷着苍天垂怜,能让容家的人重生。
她将这片区域划归一城,更名归土。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
即便亲眼看着亲人再不复存在,她也存着小小的期盼,渴望在杉树花的幸运中,有那么一两个人逃过了毒手成了鬼修,如此她们还能有相见的一日。
报完仇后,血气相冲,业力加身,等再次回到容家族地,心魔侵蚀,她直接入了魔。
魔气让她的修为更上一层,却也引来了狴犴魔狱。
为了不丢下阿妹一人,她直接放出木灵珠与狴犴魔狱相抗,惊动了当时圣山的魔道尊主。
之后呢?
容娴神色有些恍惚,之后她带着那婴儿和楼寒溪进入圣山无心崖。
“阿姐,我受不了了,我不想活着,你杀了我,杀了我。”即便没有了感情,可阿妹依旧渴望于投入死亡的怀抱。
她狰狞着脸,疯狂的让人心悸:“阿姐,求你,杀了我。”
容娴抱着那婴儿,静静地站在楼寒溪面前,看着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求着自己,让自己杀了她。
容娴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感受了,只是如今想起来,心脏依旧隐隐作痛。
她当初留下婴儿,并不是想救了那孩子,而是阿妹当时的状态不对,她怕任何一件事情都能让阿妹崩溃。
她想等阿妹平静下来再处置那孩子,可她错了,阿妹早在容家被灭时已经崩溃了。
然后,她亲手将那婴儿抽筋拔骨,连脆弱的灵魂都碾成粉碎。
“阿妹,阿姐把碍了你眼的东西都铲除了,你不要死,陪着阿姐,好么?”她神色无比平静,可那双眼里那分明闪烁着忐忑绝望。
她在害怕。
意识到这一点,楼寒溪怔住了,她呆呆的看着被挫骨扬灰的孩子,听着阿姐小心翼翼的询问,忽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阿姐,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她怎么能忘了,阿姐比她只大了三岁,也是在爹娘的娇惯下长大的。
自己痛苦,阿姐比她的痛苦绝对不会少一分。
她舍不得阿姐孤零零一个人活着,舍不得让阿姐痛苦绝望。
从此之后,楼寒溪再也没有寻死过。
容娴这才放心下来,她从上任魔主手里学到了许多秘法,然后从圣山外抱回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将她体内的血脉全都换成了容家的血脉。
本以为这样便相安无事,谁知楼寒溪见到孩子后,便失去了理智,将那孩子一刀刀给刮了。
容娴收到消息赶到时,便看到了阿妹抱着酒坛,将那一片片薄如蝉翼的肉片塞进了酒坛中,笑吟吟道:“阿姐,无我教我酿的酒我都学会了,等我酿出来请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