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幽幽道:“殿下可知,煦帝究竟做了什么,让小儿非要去容国蹚浑水。如今大夏、大魏都发函试探,询问青龙城与容国是否结盟了。”
容昊一时无言,稍稍就有那么点儿心虚。
明明是他来责问青龙尊为何不看好孩子,让少城主在容国浪的高兴。怎么三两句话功夫,就成了青龙尊质问他们容国是不是给自己儿子灌了迷魂汤。
啧,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老狐狸一个。
容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垂眸说道:“母皇再此之前一直忙着仙朝升品之事,并无闲暇做多余的事。不过孤倒是听闻少城主甚爱美色,这次便是追着容朝国师而去,如今还在国师府住着。”
青龙尊被这精准一击刺到了,说来惭愧,他单身万万年都觉得稀松平常,可有了那么一个孽障,城主府这些年单是办喜事和丧事都不带歇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青龙城的铺子一旦听说城主府办喜事,他们会顺便将丧事用的一应物什也准备好,就等着到时候时间卖给城主府。
百年多来,城内其他铺子没有增加多少,喜丧店铺倒是开了一家又一家。
二人互相伤害半晌后,内心都暗骂对方小狐狸/老狐狸。
福管家端着点心走上来时,青龙尊才坐直身子道:“本尊猜想,殿下是想要本尊将小儿带回来,可对?”
容昊微微一笑:“正是如此。”
青龙尊叹了口气,抬手捏起福管家摆上来的点心吃了一口,这才说道:“这事儿本尊无能为力。那孩子一向有主见,即便我现在抓他回来,他还是会跑的。”
顿了顿,他才直直看向容昊的眼眸:“大夏与大魏不必理会。若他们真误会青龙城与容国结盟,本尊也不会反驳。但他们若没有多余的动作,本尊也不会助容国。”
也就是说,一旦夏、魏二国误会了,他便帮忙将误会做实。但人家若真没误会,他便稳坐钓鱼台,两不相帮。
容昊神色带着点点愉悦道:“如此也好,倒是给城主添麻烦了。”
看来青龙尊偏帮大容,不然直接毫无转圜余地的带回少城主,或者直言放出话言少城主的选择与青龙城毫无干系也行,而不是如今暧昧的态度。
毕竟青龙尊如今的承诺操作空间可太大了,他随便用些计策让大夏、大魏二国包括大周都相信青龙城站在容国这边太容易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容昊没有在青龙城多做停留。母皇那个搞事精还在皇都,虽然她升品了仙朝,但鉴于其一贯不安分的性格,他还是尽快回去看着点。
容昊离开后,一直站在青龙尊身后的福管家这才开口道:“您决定站在煦帝那边了?”
青龙城无奈道:“斐然都跟着人国师跑了,不站也不行。”
他低声嘟囔道:“只希望这傅羽凰争气些能多活几年,不然本尊还真无法给煦帝交代。”
福管家微微一笑:“有尊上的祝福,想必大容国师会长生久视的。”
青龙尊有些汗颜:“福叔埋汰我了,斐然之前的那些妻子都没活过百年。”
福管家微微一笑:“原来您还真祈祷了。”
青龙尊:!!
管家居然套路他。
“我是不是哪里惹您不开心了?”青龙尊试探的问,
福管家淡淡道:“您是不是忘了,五年一次的家族大会快要开始了,姜家小一辈需要测试天赋入城主府学习?”
青龙尊表情也裂了,他孤家寡人太久,完全忘记还有家族大会要开。
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儿子居然给他回报了一个大家族,就很突然,总担心城主府的财政收入养活不起。
青龙城的事情暂且不提,容昊离开后全速朝容国赶去,一路上与探看司消息互通有无。
——国师前往郁国公府,姜少城主紧随而上。二人随后在国公府大打出手,被御史大夫紧急赶来制止。
——陛下招来探看司地级司事穆涟漪,封其为副司使,调其为苏指挥使属下。
——神庭创建,陛下于今日罢免十位尸餐素位之辈,填补官员为黄岩郡赵德军侯、乱石郡石庆军侯、青海郡童安、三水郡福有才、乱石郡夜枯郡尉、郡丞赵良,大学士颜睿、儒士颜渊……
每看一个人名,容昊便眼皮子一跳,这些都是有名有姓的狠角色啊。
母皇这是准备翻天吗?
第979章 时机
紧接着,在容昊回容国的路上,探看司的消息不曾有半分停滞,每日均有朝中大臣或被罢免、或被斩杀。
但诡异的是容国的一系列事情没有传出来半点消息,若非有探看司传递消息,他完全不清楚容国发生了何事,还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
容昊的眉头皱地紧紧的,脸色一日比一日深沉。
容国,不、或者是母皇定然出事了,不然她绝不会动容国的朝臣,还是在王朝升品之后。
她一向掌舵大局,只要大势无错,其它的错处在母皇那里根本就是无伤大雅。而今从探看司传来的信息上看,她似乎一直在处理有问题的臣子,且毫不留情,与以往的宽宏完全不同。
这日,探看司又重新传来消息。
乾京又有十数位大臣被斩杀,其牵连甚广,据说是与其他势力有所勾连。而接任的官员也十分微妙,名字也很是熟悉。
比如曾经的人榜天才如今的地榜天才,戚兴、步今朝,曾在道台与容娴有过交集的颜奎、商千秋、诸葛兰、秦辉,厄难道主赵沪、魔修禹泽、山海道场齐子枫,太玄宗冲鹤道长,无极剑宗云长生、宁三剑等等。
容昊的眼皮跳的更欢快了,连四大世家中的天骄都来了,再加上三大道场的弟子以及儒家的人,容国现在各方势力混杂,每一方都不好惹。
“母皇,您究竟想要做什么?”容昊立于云端,喃喃自问。
他神色复杂极了,母皇虽然打破了容国官场,引进了许多势力。这无疑让容国官场更加复杂,可也因为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为帝者的平衡之道将更好施展。
对他来讲,这无疑是一个更好的施展舞台。
他心中隐隐有个想法,却不敢肯定。
母皇……
您终于当腻了帝王。
准备退休了吗?
容昊一直觉得自己是整个容国对母皇心思把握最接近的一个,别人不敢顶撞母皇,他敢。别人不敢在母皇面前放肆,他可以拿着剑追母皇砍。别人在母皇的威严下不敢大声喘气,他可以顶着那冰冷透彻的视线若无其事的怼回去……
因为他察觉到母皇对他的纵容,这是一种很难形容明白的感受。
并非是血缘纽带所拥有的,而是带着一种亏欠、弥补和期待,这种种情绪造成了她对自己前所未有的包容纵容,非碰触到原则底线便绝不可能恼怒。
很奇怪不是吗?母皇怎么会对他有所亏欠。
煦帝狠辣疯狂的作风更是传的人尽皆知,又怎么会对他产生弥补和期待的情绪。
但偏偏就是有了。
他是特殊的——容昊很久之前便知道了。
正所谓#被爱的有恃无恐#,这句话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而容昊便将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愿意自己的母亲对他有除了母爱外的其他情绪,便在母亲的底线边缘试探徘徊。
母皇也许看出来了,但她依旧放纵。
容昊将一切思绪放下,迅速朝容国而去。
十日后,当他赶回国时,并未见到母皇,而是宗正令以及钦天监。
他们前来跪拜迎接的中心思想便是——煦帝禅位!
容昊:幸福来的太突然,让他隐隐有些恐慌了。
但现如今,容皇朝的意志依旧等同于容娴的意志,她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
在她闭关期间,禅位大典准备好了流程,确定好了日期,制作好了礼服,便是连周遭各大势力都通知完了。
容昊憋了半个月,还是没忍住来到她的闭关之所。
“儿臣请求母皇出关一见。”容昊恭敬的俯首道。
等了片刻,闭关之处禁制依旧开启,没有半点动静。
容昊不死心的继续道:“儿臣请求母皇出关一见。”
这一等,便又是半个月。
半个月后,容昊照例来此求见,本以为依旧失望而归,没想到在他求见后面前的禁制打开了。
他神色一喜,抬步走了进去。
大殿内,容娴正盘膝坐在蒲团上,她周围的空间充斥着一道道剑意波动,眉心处剑痕显露出来,更是威势惊人。
“儿臣参见母皇。”容昊俯首一礼,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他心下一惊,不知为何,这次见到母皇时,以往的亲昵竟隐隐断开,留下的仅是皇权下尊卑有别的秩序。
陌生的可怕。
他眼里透出些许茫然,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为何一切都这么突然。
他仔细打量了下母皇,心底隐隐有所明悟。
原是母皇眼里的亏欠、愧疚和弥补等这些情绪尽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那里面映照不出万物,连时光都无法停住。
如今,他竟然看到了与旁人一模一样的风景了吗?
母皇决定禅位后,他便……
不在特殊了。
容昊垂眸掩去眼底的落寞和悲伤,原来这就是君临天下,孤家寡人吗?
“母皇,儿臣想知道您为何突然禅位。”容昊固执询问道。
他以为母皇会在皇位上待上许久许久,久到他羽翼丰满、以强硬的手段将她变成太上皇。
谁知这一切都只是他以为。
容娴睁开眼睛看向走来的青年,他长身玉立、英姿勃发,一举一动间皆是皇者威仪,眉宇间已不见半分稚气,独留下运筹帷幄的威严。
他已经彻底长大了啊。
容娴神色无比认真道:“我要飞升了。”
容昊轻叹了口气:“母皇早就可以飞升了,儿臣想知道为何选如今。”
容娴沉吟片刻,高深莫测道:“时机到了。”
容昊憋气,不想说便不说吧,什么叫时机到了。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容娴罕见的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飞升的时机到了,你登基为皇的时机到了,容国新一段发展的时机到了……”
“你可明白?”容娴问道。
容昊:“……”不,我不明白。
但容娴也不再解释了,她直接说道:“去吧,禅位之日我会去的。此后,容皇朝便靠你了。”
容昊衣袖下的手紧紧攥住:“您一定要留下我一人吗?”
容娴诧异道:“怎会是你一人,不是还有老二与你的新班底吗?”
容昊:“……”但老二找到道后,也准备飞升离开了,他根本就不想守护容国。
这话他到底是没说出口,毕竟留不下弟弟还是挺丢人的。
容昊拱了拱手,无声退了出去。
在他走出大殿后,这里的禁制重新开启。
容昊站在禁制外,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浅浅的悲伤。
最终,这世间依旧留下他一人。
他能握在手里的除了剑,便是容国子民。
第980章 和平
容昊离去后,容娴独自坐在大殿内。
苍天忍不住询问道:“那孩子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真放心得下?”
容娴身着月白色长裙,面色淡淡,让人望而生畏。仿佛以往所有的不正经都不存在,给人留下的是高山雪,天边月,高冷矜贵,遥不可及。
她说话的语调不再抑扬顿挫故作姿态,而是一种寒潭死水的平静无波:“他有他的人生,我有我的道途。我欠他的还清了。他与容国之间的因果却没有断掉,如何处理是他的选择。”
苍天沉默片刻,感慨道:“崽儿,你如今身上的神性可真够重的。”
“骂谁呢?”容娴瞬间变了脸色。
苍天:……
下次变脸前,能不能先打声招呼?
放在没有超凡势力、科学领先的小世界,你这就叫多重人格,是要住精神病院的。
祂不再吭声,唯恐被崽崽给气死。
这时,门外传来另一道气息。
容娴眼神一闪,温声道:“是老师吗?直接进来吧。”
屋外的禁制悄无声息的打开,一身蓝袍的季书缓步走了进来。
他直接走到容娴对面,那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蒲团。
他坐上去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真的决定了?”
容娴微微颔首:“决定了。”
季书双手放在膝上,广袖平铺在腿上:“我倒是从未看清过你。明明在下界时,你一心想要坐上我的位置,主宰魔道成为至尊。来了中千界后,你成为煦帝,更是以一己之力将容国推向兴盛。但你却急流勇退,禅位给太子昊。”
他直视着容娴的眼睛,不解的问:“你究竟如何想的,明明看上去对权势很是热衷,但扔下时却也毫不留恋。”
容娴单手托腮,笑吟吟道:“老师想知道,弟子总是愿意为您解惑的。”
她眸色深深,眼底霸道强横的掌控欲令人胆寒:“无论是魔道至尊的地位还是如今容朝帝王的地位,我一开始确实想要。那是我不愿有人立于我头上。换句话说,我喜欢的并非权势,而是权势带来的绝对自由。”
“一旦有人束缚了我,我便摧毁他。当那权势成为束缚,我便抛弃它。就是这么简单。”容娴下了一个定论。
季书神色不变,瞳孔却猛地缩了下。
绝对自由吗?
可活在这世间,又有几分能得自由。
便是他也受佛宗制约,也会为了属下去谋算他不屑于谋算的东西。会为了资源、地盘一切的东西去谋划。而那些东西反过来也限制了他的自由。
季书叹息道:“今日我才知道,你竟这般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