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没有松口。
“我不知道,她那样的性格,不会跟我说的。”她摇了摇头,“如果你想知道答案的话,就自己去问吧。”
曲修宁笑着摇了摇头:“我问过了。”
张晚忆盯了他片刻。从他的表情便看得出答案。
这种表情,在天之骄子曲修宁的脸上从未出现过。
她一时心软:“不如……我给你讲讲路栩这个人吧。”
曲修宁点点头。
“我们初中就认识了,我到高二才知道她是单亲家庭,这些事她都是放在心里的。她爸妈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她跟爸爸生活。高二那年暑假,她爸爸再婚,她本来是不适应那个阿姨住进来的,但她还是接受了。因为她清楚跟爸爸除了她,还应该有自己的幸福。
反正如果换了我,我肯定做不到。不过她后妈对她还挺不错的,算是种幸运吧。
她虽然很乖,但她从来都不会随便评判别人。我染发,化妆,逃课,她也从来不觉得我就是坏学生。
我妈以前找人给我算命,说我命里有个贵人,我一直觉得她就是那个贵人。她会鼓励我,会给我讲笑话,总是在我迷茫的时候当指路明灯。高中的时候我成绩不好,是她建议我参加艺考,我才有机会读了个不错的大学,后来工作了,也是她鼓励我创业,我才有了自己的事业。她帮了我那么多,我却好像从来没帮到过她,就只能她说什么都答应她。
路栩这个人吧,从来都把别人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轮到自己的时候,就算有委屈,她也什么都不会讲。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比谁都希望她过得好,她是世界上唯一比我过得好,我不会嫉妒的人。”
张晚忆零零碎碎的,说了很多。她说完,整个房间都很安静,他们两个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才发觉,他从来就不了解路栩。
“所以她未来的男朋友,必须对她很好很好才行,起码得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曲修宁没有说话。
张晚忆的视线落到那两个精美的盒子上。鬼灵精如她,早就猜出了曲修宁的心思。
她故作惊讶:“你该不会是……对她有想法吧?”
曲修宁抬眼,眼中满是遗憾。
她真的很好。只可惜。
他叹了口气:“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张晚忆回想了半天,她怎么不知道这事?路栩最近忙得上天,哪有时间谈恋爱。
她不大相信:“你见了?”
“嗯。”曲修宁轻描淡写地说了下他刚才见到的场景。
听曲修宁说出那人穿了两条裤子时,张晚忆就笃定,那个人不是路栩的傻帽弟弟,还能是谁?
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狡黠一笑。
曲修宁不解:“你笑什么?”
她觉得曲修宁吃瘪的样子,可太有意思了。
她决定多逗逗他。
-
从张晚忆的工作室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钟。
夏天的白天很长,气温仍高,但太阳已不刺眼。
曲修宁想起他跟路栩初遇,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夏天的傍晚,也有这样的夕阳。
午后的教室走廊,女生手握着卷子,在教室外等着他。
或许是命中注定,他在那一场考试中跟她坐了前后的位置,他的卷子才分错到她那里。
彼时不在意的细枝末节串联起来,此刻却异常清晰。
只是这些记忆,来得有点迟。
第42章 下周团建就定这里。
路栩这段时间工作很忙。
张晚忆似乎总想跟她透露点什么八卦, 神神秘秘的。可张晚忆工作时间灵活,路栩白天总是没空,两个人之间有时差, 一直没机会细聊, 这个事便被路栩抛在脑后了。
又一个周末, 路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
她终于亲眼目睹了赵斯然的暑假生活。
他俨然过上了猪的生活,除了吃, 就是睡。不对,白天醒着的时间,他还会开着电视打手机游戏。
一大早他就长在沙发上。
“你天天窝在家里干嘛,哪怕谈个恋爱也成啊。”路栩推了推赵斯然, 让他让出一点沙发空间。
赵斯然皱眉,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全都是“你好意思说我”。
赵阿姨从厨房里端了半个西瓜出来,放在他们姐弟面前。
“你姐说的没错, 上了大学也不能这么不思进取。”赵阿姨递给他们俩一人一把勺子,“有玩游戏的时间,还不如多出去走走。”
路栩接过勺子, 赵斯然眼睛抬都没抬一下。
他被家里两个女人围攻,委屈道:“这种天气,走出去就是个死,放个假我容易嘛我。”
“别总把死挂在嘴边。”赵阿姨用另一只勺子敲了敲赵斯然的头。
她突然把记忆拉回多年前:“我记得你小时候放暑假,还让姐姐带你去书店, 现在还不如那时候。”
“都哪年的事了,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赵斯然换了个姿势半躺着,用脚戳了戳路栩,“姐, 你还记得吗?”
路栩默默挖了一口西瓜,讪讪地笑了:“不记得了。”
赵斯然附和道:“就是嘛,过去多久了还拿出来说,您跟我爸是越来越像了。”
“这叫夫妻相。”爸爸出来正好出来听到,“你们俩要是没什么事,一会跟我进山吧。”
赵斯然手机里传出游戏失败的音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阖上双眼。
“好呀。”路栩一口答应,“我挺想去去山里感受夏天的。”
赵斯然不屑:“夏天又不是一定要去山里感受,在空调房里照样能感受。”
尽管赵斯然百般劝阻,路栩还是决定跟爸爸去山里露营。
为了报复,这次她硬拉上了赵斯然。
在高速上疾驰了一个多小时,下高速又走了一段省道,接着途经一段狭窄又坑洼的村道后,他们终于到了山脚下。
路栩是不晕车的,但她下车后还是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仰望星空”的露营营地,他们到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两辆房车和一些帐篷了。
正值暑假,有几个家庭带着孩子过来,小孩子尖叫着跟一只金毛互相追逐。
现在的帐篷和天幕都做得精美,甚至还带了串灯,氛围十足。过去只是路晓明和赵阿姨经常来,路栩从没跟着来过,她觉得挺新鲜。
赵斯然听到小孩的声音就受不了,他捂着脑门:“我的天哪。”
爸爸跟这里的人相熟,停好车后先过去打招呼。
路栩和赵斯然从后备箱取东西,帐篷,折叠桌椅,睡袋……只是把这些东西取出来,就已经累了。
赵斯然幽怨地看着她:“我早就说过,来一次再也不想来了吧。”
路栩嘴硬:“我乐意。”
他们搭完帐篷,路栩和赵斯然累到双双躺下。
路栩仰着脖子,看到后面的帐篷里是一对小情侣。
“诶,你跟你那个藤井树怎么样了?”她用脚踢了踢赵斯然,冷不丁地问。
“什么藤井树?”
“就那个跟你同名的女孩啊。”
“没怎么样。”赵斯然烦躁地说。
看他烦躁的样子,肯定有事。
“你俩不是还挺甜的嘛,怎么就没下文了?”
赵斯然没回答。
“跟我说说嘛,我替你保密。”
过了一会,赵斯然声音很低落:“她高考没考好,复读了。也把我拉黑了。”
她接着追问套话,赵斯然也不肯说了,站起来要走:“你别问那么多行不行。”
路栩也站起来准备追过去,不料险些跟旁边一个端着卡式炉的人撞上。
“抱歉抱歉。”路栩心不在焉地跟那个人道歉。
“路栩?”
她回头,是老马。
她惊讶道:“马总监?好巧啊。”
躲进山里也能碰见熟人。
老马干笑一声:“你还是叫我老马吧。”
老马见她身边又是另一位年轻男性,还带了些学生气,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上次是斯文的相亲男,这次又是年轻大学生,这路栩什么风格都通吃啊。
路栩本就因为上次沈明铮的事在老马面前难堪,她看老马在打量赵斯然,便主动解释:“这是我弟弟。”
老马赶紧收回目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为了缓解尴尬,他接着聊别的:“这儿够偏僻的,你们居然能找到。”
“这个营地老板是我爸的朋友,我们姐弟俩跟着来玩玩。”
老马回了句“这样啊”,再没有什么话可聊。
三个人尴尬地站了几秒钟,老马指了指自己帐篷的方向,跟路栩道了别。
“这谁啊?”赵斯然望着老马的背影,不屑道。
“合作方。”
“这人多大年纪?”
路栩语气里充满着不确定:“三十来岁吧。”
“他头发都没剩几根了。”赵斯然说了句,没怎么走心,“怪不得你们社畜都喜欢来山里,看来工作压力真的不小。”
山里温度低,晚上还要多披件外套。
傍晚时分,众人聚集在一起,点上了灯,开始聊天,唱歌,烤肉。
有个年轻小伙子在弹吉他唱歌,他们姐弟俩过去凑了会热闹,他们蹭到了一个阿姨的煲仔饭,又在一个大叔那里吃了烤羊排。
赵斯然来的时候不情愿,但他说既来之则安之,到处蹭吃蹭喝不亦乐乎。
大家嗨得正起劲,路栩跟老马对上了视线。老马手里夹着烟,正在炉子旁烤肉。
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他默默地从人群中走过来,给路栩递了几串烤肉签子。
虽然只接触过一次,但从其他同事口中路栩大概得知,老马有些看人下菜,对职位不同的人态度相差很大。
路栩接过来,笑了笑:“谢谢。”
她心里暗想,要不是因为她和曲修宁认识,老马恐怕不会理会她。
或许是怕什么都不说太尴尬,老马在她身边坐下,主动问她:“最近忙吗?”
不知不觉就聊起了工作。毕竟他们之间除了工作没什么共同话题。
“在做下半年的经营战略,忙死了。”路栩点头,“你们呢?”
“也忙。”老马苦笑,“这几个月都不轻松。”
“我们工程部的同事跟你们对接得还顺利吗?”
“最近根本顾不上这个。”老马抽了口烟,摆摆手,“经营出了点问题。”
路栩认真盯着他,等着他继续。
老马接着说:“我们外地的两个商场被竞争对手盯上了,短时间大批品牌撤柜,商场都快撑不住了,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忙着解决这个事。”
“啊?”路栩惊讶道,“我一点都不知道。”
“在外地,你肯定不会知道。”老马叹了口气,“我跟曲总扎在那边整整一个多月,没回来过,累得够呛。”
听到那个名字,路栩的眉毛动了动。
她咬着嘴唇,不动声色地打探:“很棘手吗?”
“嗯,挺严重的。你看我这头发,都快掉光了。”老马指着自己的头,自嘲道,“老曲总这几年身体比较弱,很多紧急的事都压在曲总身上。他从来没这么高强度工作过,那段时间我们平均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中间有几天,曲总两只眼睛都是充血的,开会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那个曾经骄傲的少年,如今也要扛起重担,经历种种辛苦。
她挤出一个回应的笑,却忍不住心疼。
“现在好了吗?”
老马抬眼:“嗯?”
“我是说……现在解决了吗?”
“最棘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暂时稳住了。”老马停顿几秒,“所以我才赶紧跑来放松一下。”
路栩放下心来:“那就好。”
“但这不是短期内能完全解决的事,走一步看一步吧。”老马弹了弹烟灰,“后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搞不好还要打官司。”
路栩被他一会好一会不好的话搞得有点不安。
“这么严重?”
“你怎么比我还愁?”老马把烟叼进嘴里,手指在手机上飞快地滑动,“没事,不会影响跟你们的合作的。”
她哪里是在担心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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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一直疯到很晚。
山里的夜很黑,很凉。路栩裹着毯子,躺在人群之外,盯着天空。满天繁星落入她的眼中。
她望着灿烂的夜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她记得小时候在奶奶家的小院里,仰着头就能清楚地看到银河。后来爷爷奶奶去世,爸爸妈妈离婚,她没再回到过那个小院。
城市的夜越来越繁华明亮,本该是夜晚主角的星辰,也渐渐淡出视线。
她呆呆地望着天,回想跟老马的对话。
她想象得出曲修宁双眼充血的画面。
这一个多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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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曲修宁在无意识滑着手机。他并没有什么想看的,只是工作忙成了习惯,突然没那么忙了,反而睡不着了。
他突然发现,老马几个小时前发了条九宫格的朋友圈。照片里有很多帐篷,似乎是一个露营营地。
曲修宁随手点开,万万没想到,第一张里竟然有张熟悉的脸。
路栩怎么会出现在老马朋友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