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华趁着终审判决刚出来,又发表了一篇官方声明,阐述了整件事情的始末,希望消费者能对胜华有信心。
胜华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终审出来那天,天气很晴朗,是安城入秋后少有的好天气。
胜华办公楼里也有了久违的轻松氛围。
同事们起哄,要曲修宁请客。
老马提议:“曲总,你不是说过要带我们去清峪口露营嘛,最近银杏正好看呢,这周再不去,可真要变冷了。”
这都过去多久了。
曲修宁一怔,想了片刻,不想扫大家的兴,还是点点头。
大家都欢呼起来。
曲修宁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方晴,邀请她参加他们内部的活动。
方晴声音干脆:“你好,曲总。”
“方律,不知道您这周末有时间吗?您这次帮了大忙,我们这周末要去清峪口露营,想请您和方诚的同事们一起去。”
方晴顿了顿:“清峪口……是仰望星空营地吗?”
曲修宁回答:“没错,您知道那里?”
“嗯,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方晴一直推脱,“你们年轻人,能玩到一起。”
曲修宁一再邀请。
方晴顿了顿,最终坦诚道:“小曲总,谢谢你的好意。我跟你说实话吧,这个露营地是我前夫跟朋友合伙开的,我……还是不去比较好。”
曲修宁握着手机,身体瞬间像僵住了一般。
方晴说,这个露营地是她前夫开的。老马曾经说过,这个露营地是路栩的爸爸开的……
所以,方晴其实是路栩的妈妈?!
刹那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索,把过去的记忆碎片一一串了起来。
“好的,方律。”曲修宁的舌头像是被绊住了一般,“我先不打扰您了。”
挂掉电话,他觉得有些不真实。
秋日的阳光洒满了他整个办公室,他站在桌前,只觉得太阳穴附近有根筋在有节奏的跳动。
当初胜华出事的时候,胜华现有的律师团队不愿意处理此类具体事务,事态紧急,方晴是第一个主动上门来面谈的。
方律曾经提过,她女儿有朋友在胜华工作,所以专门去求她,一定要代理胜华的案子。
是路栩。
她为什么要帮他?他想,答案他已经知道。
他打电话给张晚忆,直截了当地问路栩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张晚忆在电话那头沉默着。
“你先说说你那天去陪人试婚纱是怎么回事。”她指的是在婚纱店那天。
曲修宁整个手掌覆盖住脑门:“那是我表姐。”
是大爷爷家大女儿的女儿……算了,这不重要。
“你们两个……算了,我跟你说实话吧。”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我本来想跟你开个玩笑的,没想到玩笑开大了。路栩还是单身,你看到的跟她在一起的是她弟。”
“你确定?”
“千真万确。”赵斯然那厮,她还是认得出的。
剩下的话,他要自己问路栩。
他跟张晚忆要了具体地址,直奔路栩家。
-
路栩接到妈妈的电话时是傍晚,她刚下班回到家。
冬天白昼越来越短,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
妈妈跟她说了胜华案子终审的事,她颓然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繁华夜景,没有太大的兴致。
妈妈有些诧异:“没别的问题了?”
“没了。”
“你不是挺关心的么,怎么有结果又态度变了?”
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这不是结束了吗。”
“也是。”妈妈爽快承认,但也听出了她的异样,“你没事吧?”
“没事,挂了。”
尘埃落定了。
挂掉电话后,她翻箱倒柜,找出单反相机。
那个相机爸爸早就送给了她,她很久没有动过了。里面也没几张新的照片,大多数照片还是她高三时候拍的。
里面有一段尘封的许久的视频,她从来没打开看过。
她犹豫片刻,点开那段视频。
镜头对准水泥地几秒后,安城一中天台的景色出现在她面前。夏天闷热的水汽似乎也扑面而来。
镜头一直摇摇晃晃的,带着她走入记忆中。
过了一会,张晚忆费尽心思,现在看着有些土气的卷发出现了,之后,就是她十八岁的脸。
脸颊通红,还有点泛油,鼻头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少女举着相机,努力让自己和远处的少年同框。
时隔七年,当时那种酸涩的心情,她仍然能够体会得到。
镜头里的少年走远。
“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这些年劝过自己的那些话,真的该兑现了。
她摁下删除键。
就在屏幕上提示“是否确定删除”时,门铃响了。
很急促。
她起身,趴在猫眼上,能看出一个人的轮廓,却看不清是谁。
她摸到手机,正准备拨物业电话。
“是我。”
路栩浑身一激灵,那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她缓缓打开门,曲修宁就站在眼前。
楼道的灯坏了,她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借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点点光线,他深深地盯着她。
眼里的光,仿佛来自十七岁的少年。
他曾经来过两次。两次都在楼下,欲言又止。
他不想让误会再成为阻隔,也不想再听什么借口。
路栩仰头看着他。
“为什么帮我。”黑暗中,他声音低沉,眼里像闪着什么一般,湿漉漉的。
路栩问:“你喝醉了吗?”
他身上却并没有酒气。
他又一次问:“为什么帮我?”
“你在说什么?”路栩低着头说。
“是你让方律师帮我的,对吗?”
路栩没有说话。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帮我?”
他一步步朝她逼近。曲修宁又往前走了一步,顺手关上了门。
路栩往后退,抬眼道:“我没——”
在一片黑暗中,突然间,她被抵在门上,身子一软。
曲修宁的气息铺天盖地覆盖了上来,毫不留情地堵住了她的借口。
他不想再听解释了,他也不需要再听解释了。
第46章 路栩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黑暗之中, 周围安静极了,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路栩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们连手都没有牵过,第一次亲密接触, 竟然是接吻。
但她没有挣脱, 也不想挣脱。
他们急切地吻着, 没有任何技巧。
不知过了多久,路栩有点站不住了, 身子一斜,肩膀碰到客厅灯的开关,周围一下子亮起来。
橘色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他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
曲修宁松开她, 她睁开眼,没有抬头,也没有低头,就那么盯着曲修宁胸口的位置。
仿佛只要这样世界就可以静止。
他大衣里, 是件烟质感很好的羊毛衫,领口处露出衬衫的领子,刚才接吻的时候, 她的下巴触到了他衣料的材质,柔软又温暖。
“你不打算看我了吗?”曲修宁问她。
她仰起头,迎上他的视线。
“你来干嘛?”
曲修宁表情认真:“来拿我的东西。”
她疑惑。
曲修宁环视整个屋子。
她的客厅很小,一眼就能看完。最后,他的视线落在玄关处那把黑色雨伞上。
“你拿了我的伞。”
她倔强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你拿走好了。”
明明是他自己给的, 又上门来要。
明明是来拿伞的,又不知怎么地亲上了。
“这些年我一直习惯带把伞。”曲修宁表情认真,“你知道为什么吗?”
路栩摇摇头,想起些什么, 又点点头。
“我怕哪天遇到你,又正好是雨天,怕你淋雨。”
她以为曲修宁是看到现在的她才有了心思,没想到他早就动了心。
这把伞,来得一点也不迟。
曲修宁接着问她:“是你让方律师代理我们的案子,对吗?”
路栩点头。
“方律师是你妈妈,对吗?”
她又点点头。
“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害羞,两个人都知道的答案,她反而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乐意。”
曲修宁被她逗笑。
一个吻结束,她没有推开他,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也不用急吼吼地刨根问底,非得从她嘴里要个答案出来。
反正来日方长。
曲修宁轻抚她的头发,软软的,毛茸茸的。
“我很想你。”他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路栩的脸埋进他的衣服中,发出一声可爱的,翁翁的“嗯”。
他轻轻点头:“有时会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想到我们一起在老章头办公室里做题,聊一些没边际的话,还会想到一起在天台上看校庆演出……”
路栩紧紧靠着他的胸膛,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那些场景,也如同电影一样在眼前播放。
“那时候真的很好,我经常想,如果时间能停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好了。”
十七八岁是很美好,但年少时想得太多,看得太少,喜欢胡思乱想,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懂。
相比那时候,路栩更喜欢长大后的自己。
更自信,更自我。
路栩问:“现在不好吗?”
曲修宁语气颓然:“现在……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
家里出事,公司出事,外界不看好的言语,确实狠狠挫了他的锐气。
他苦笑道:“有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倒霉?可根本没人会理解。”
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接二连三的意外,外人看不到,更无法理解。在别人看来,他拥有一切,他的痛苦就不算痛苦。
可这有什么关系?
以前的曲修宁,想要自由,不想活在别人的期待里。
他高高在上,他遥不可及。
可人生在世,总有羁绊,总要经历过一遍。
现在的他,才更真实。
“这几年我家里出的那些事,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他抬眼望着路栩,眼眶红红的。
他只对路栩一个人讲过。
路栩望着他,有个大胆的念头在跳动。
她突然很想抱住他,然后无所顾忌地亲他。
去他妈的理智,她只想像个成年人一样尽情表达她的感情。她已经二十五岁了,可以为自己的任何决定负责。
路栩踮起脚,搂住曲修宁的脖子,用力吻着他,然后手慢慢摸到他外套边缘。
曲修宁猜出她要做什么,他艰难地放开她,扳着她的肩膀,沉重地喘气。
“路栩,我不是来……”
路栩打断他:“我知道。”
她眸子明亮,盯着面前的少年。
她都知道,但她确定自己要做什么。
她不是早有预谋,她是一时兴起来的念头。
但她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不会后悔。
她主动捧住曲修宁的脸,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她没有喝酒,此时却有一点醉意。
路栩的肩膀又蹭到了那个开关,客厅重新回归黑暗。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开灯,也没有说话。
她脑中飘过一个念头。完了,不能好好做同学了。
随即又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反正她也没想跟他好好做同学。
她不知道怎么去做,她只知道,暗恋的酸涩她不想再经历,说不出口的纠结也暂时抛到一旁。还有那些乖乖女的条条框框,不遵守也罢。她好像从没有如此大胆过。
路栩的沙发很小,她自己平时甚至都不能恣意地躺直,此刻却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在美国时的那段恋爱经历短暂无趣,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黑暗中,他们生涩又疼痛地痴缠。
可路栩的愉悦却大大盖过了疼痛。
她曾难过无法走出那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却又在七年之后亲自尝到它的美妙。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跟一个连手都没拉过的人突然跳过所有步骤,直接到肌肤之亲,她却一点也不觉得陌生。
她盯着天花板,只觉得这一天来得太晚了。
-
第二天早上,路栩是自然醒的。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实,一片漆黑。
她分不清现在是几点,在床头摸了半天,没摸到手机,却触到一副坚实的小臂。枕边的男人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却没被她的动静弄醒。
大脑宕机了片刻之后,她终于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床上来的,只记得最后睁眼的时刻她疲惫至极,没力气说话就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身边的曲修宁也一样,睡得很沉。
头有点重,但四肢却很舒展,没有平时上班前的那种倦怠感。
之后她的大脑才终于回到现实世界,想起来今天还是个工作日。
路栩拿到手机,打开一看,正好是早上八点。
这是她唯一一次没上闹钟还能准时起床。
她起床洗漱一系列动作都没能吵醒曲修宁。什么都收拾好后,她站在卧室门口看了一会,看到曲修宁若隐若现的臂膀时,怎么看都觉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