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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班教室里。
张晚忆桌洞里的杂志、护肤品、各种花花绿绿的笔记本和文具,摆了一桌子。
邹铭琦拿着抹布晃过来,被眼前这些东西震惊了:“这么多东西,得动用搬家公司吧?你拿得动吗?”
“有韩硕呀。”
邹铭琦长长地“噢”了一声,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张晚忆朝他扔了个纸团过去:“他不帮我拿,难道你帮我拿?”
“可以啊,有什么不行的。”
邹铭琦是体育生,平时放学后要训练,为了不让他在路上浪费时间,他父母就在学校对面的老小区租了个房子。周内他都住在那里,上学步行只需要两分钟。
邹铭琦说:“不如你的东西都放我家吧。你那个五班的闺蜜如果也懒得拿回家去,也可以放到我家去。”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次换张晚忆长长地“噢”了一声。
“加我一个。”曲修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冷冷地说了句,“你家那么大,不如把我的东西也放一放?”
邹铭琦轻轻一拳砸在他身上:“你来添什么乱。”
曲修宁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我是看你慷慨,就顺道来占占便宜。”
张晚忆倒吸一口凉气,不忍直视。两个大男生之间发生这种对话,容易让人想歪。
张晚忆挠了挠下巴:“我再带个韩硕,你不介意吧?”
邹铭琦气得要死:“你你你你——你不讲武德!”
最后,去邹铭琦家的,是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大扫除结束后,学生们如同潮水般退去。整栋楼的教室都被摆成30人的考场,多出来的桌子都堆在教室后面。
五班只剩下路栩跟韩硕,他俩在等张晚忆收拾她那一堆宝贝。
有几个高一新生和家长提前跑来学校,打探学校环境。他们在五班教室门口张望,顺便问了些问题,食堂饭菜如何啦,老师教学水平啦,诸如此类。
过了一会儿,张晚忆带着曲修宁和邹铭琦出现在五班门口。那个要上高一的新生是个女孩,路栩看到她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一般人看到帅哥都是那个表情。
“久等啦,走吧!”
路栩一共有三个包,一个是要背回家的书包,另外两个是纸袋子,里面都是假期用不到的书。
邹铭琦正要朝路栩走过去,张晚忆意味深长地笑着,发出“啧啧”的声音。
“你叫我们这么多人来,原来只是为了给某个人拎包啊。”张晚忆故意把“某个人”几个字咬得很重。
曲修宁兀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路栩。
邹铭琦说:“韩硕,你能管管你家张晚忆吗?”
教室里三个人都不淡定了。
张晚忆大喊她什么时候成韩硕家的了,邹铭琦怕她再说出什么来,反倒不好意思在路栩面前表现了,回六班帮张晚忆拿了包。
曲修宁耸了耸肩,无声息地把路栩面前的两个纸袋拎走了。他朝路栩做了个狡黠的表情,表示懒得理那几个人,他们俩自己先走。
那一瞬间,路栩只想感谢张晚忆。
那三个人还在后面吵闹,曲修宁跟路栩一起走在前面。
两个人第一次有了独处的时间。曲修宁的碎发在夕阳照射下凌乱地散着,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颤抖,他的手肘会不时碰到她。
这一刻,就算她表面装作这般淡定,心脏还是不小心漏了一拍。
曲修宁先问:“明天在哪个考场?”
路栩答:“七考场,就在七班。”
曲修宁接着说:“哦,那这次卷子应该不会发到你那里了。”
“嗯,哈哈。”她局促地干笑了两声,笑完想抽自己两下的那种。
曲修宁觉得路栩可能是跟他不熟,所以话并不多,便不再说什么了。
路栩琢磨着要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
问他的考场?还用问吗,肯定在一考场的第一个位置。
走到校门口的超市那里,曲修宁回头问了句:“喝饮料吗?”
后面三个人报出三个不同的饮料品牌。
曲修宁问路栩:“你呢,你喝什么?”
“我喝水溶C吧。”
“你也喜欢喝那个?那咱俩买一样的。”
说完,他转身进了小超市,没看到路栩脸上惊喜的表情。
路栩喜欢喝水溶C,是因为喜欢那个可爱的“五个半柠檬”的广告,没想到随意瞄了一眼电视,竟跟曲修宁有了共同的喜好。
出来后曲修宁只拿了他和路栩的饮料,把其他三个人的放在小超市门口的冰柜上,叫他们自己来拿。
一个小小的“区别对待”,足以让路栩欣喜若狂。
没人知道她现在有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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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放在邹铭琦家的次卧,跟他的健身器材堆在一起。
张晚忆一本正经地叮嘱邹铭琦别偷用她的防晒霜和夹板。邹铭琦反击了两句,韩硕不乐意了,他们三个人又叽叽喳喳起来。
路栩跟曲修宁站在一旁。
他们在吵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她只顾着贪恋跟曲修宁站在一起的感觉,与他并肩,就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第9章 我平凡无奇而你,像灿烂星星……
在邹铭琦家放完东西,韩硕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要不要吃烧烤。
张晚忆翻了个白眼说明天还要考试呢,结果剩下的人异口同声地说“好”。
路栩惊讶地偷看了一眼曲修宁。
曲修宁耸了耸肩:“反正现在回去复习也来不及了。”
“你们这些学霸,就是不想给人留活路!”说完,张晚忆义愤填膺地加入了烧烤队伍。
他们几个围坐在一家小竹签烧烤的圆桌上,老板看他们都穿着一中的校服,夸他们“一中真是又出学霸又出俊男靓女”。
张晚忆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除了曲修宁,他们几个都是从安城一中的初中部升上来的,他们对曲修宁都有太多疑问,于是这顿烧烤就变成了加深交流的联谊会。
不过都是其他人问,路栩静静听着。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不就那点好奇,被多少人表白过,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
曲修宁伸了个懒腰,“没有。”
张晚忆起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今天这个桌上没有喜欢你的,是吧路栩?”
“那可不一定。”
他们几个都愣住了,目光都聚集在路栩身上。
路栩看向韩硕和邹铭琦,补了一句:“谁知道他们俩有没有……”
邹铭琦跟韩硕对视一眼,搓掉一身鸡皮疙瘩开始重复大喊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有多少真心话,是用玩笑话的方式说出来的。尽管没有人当真,她也不后悔。
她若无其事地夹了一颗凉菜里的炸花生,那颗花生好像焦了,特别苦。如同她的笑一样,苦涩而违心。
没人注意到她平静伪装之下翻腾的情绪。
韩硕忙着给张晚忆夹菜递签子,顺口问曲修宁:“都高三了,你为什么还要转学啊?”
曲修宁说因为搬家了,一中离他新家更近,而且父母觉得一中的教师资源和环境比高级中学要更好,一中的校领导找了他几次,他就转过来了。
曲修宁天生一副慵懒和漫不经心的样子,他耸耸肩:“我其实在哪无所谓,家里人坚持的。”
邹铭琦说:“各个学校都在抢好学生,你有希望冲击状元,一中当然要不顾一切把你抢过来。”
曲修宁扬了扬下巴:“你不也一样。”
路栩跟张晚忆不明就里。
韩硕补充:“邹铭琦是国家田径二级运动员,高考能加分的。”
路栩跟张晚忆露出错愕的表情,随即转为羡慕。
这个桌子上,曲修宁跟路栩是学霸,邹铭琦有体育生加分,韩硕虽然平时插科打诨,但他成绩可不差,上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
只有她,全把功夫花在脸和头发上了,浑浑噩噩过了两年,别人做完了成堆的练习册,而她攒了成堆的时尚杂志。
现在就要高三了,她却始终在七百名左右徘徊,这个排名,在这几个人面前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说。
张晚忆垂下眼睛,情绪突然低落:“你们成绩都那么好,也都知道自己的出路,曲修宁要考P大,邹铭琦可以当运动员……”
曲修宁自顾自地哼笑了一声,语气里透着无奈:“所有人都想要我考P大,可考上之后呢?我真正想要做些什么,自己反倒看不清了。”
像他这种天之骄子,必然背负了众多期望。
“别这么说,如果只是因为成绩的话,高三这不还没开始嘛,努力还来得及。”路栩揽过张晚忆的肩膀,“再说了,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你有很多我们都没有的优点,没必要羡慕我们。”
她实在是不太会安慰人,但韩硕还是向她投来感激的眼神。
邹铭琦接着路栩的话:“路栩说得没错,我们没什么可羡慕的。别人都觉得我是体育特长生可以加分,但我这水平,这条路将来能走到什么程度很难说,好学校的文化课分数要求也高,一般的学校我又不愿意去,其实也挺难的。”
大家陷入一阵沉默。
最后,曲修宁说:“高考不是终点,活在当下,做好现在的事,也许就有答案了。”
路栩回头看他,他盯着远处,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不知道,这个光芒万丈的少年,又有怎样的心事。但她知道,他的未来,一定属于更大更精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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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天黑得晚,他们分开各自回家的时候,城市华灯初上。
路栩跟张晚忆沿路拦了辆出租车,车子远去,三个男生还在原地看着她们,韩硕时不时地招手。
车流之中,他们在慢慢缩小。曲修宁有他独特的样子和站姿,路栩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的轮廓在沿途车灯的照射下,光芒万丈。
出租车司机开着收音机,正好放到梁静茹和品冠的那首《明明很爱你》。
『我平凡无奇而你/像灿烂星星/让我担心』
这首歌做背景音乐,看着曲修宁的身影,路栩突然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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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考试,时间安排按照高考的标准,第一天早上语文,下午数学,第二天早上理综,下午英语。
这次的试卷果然不难,就连路栩都在理综卷子上找到了自信心。她庆幸自己把上次月考卷子做了两遍,这次的物理大题里,正好有一道是月考题的演变。
她第一次在理综考场上体会到了奋笔疾书的快。感。
考完理综,路栩的心里轻松多了。
路栩的考场里没有五班的同学,她独自趴在位置上闭目养神。后座的两个女生在聊天挤在一起聊天,她们从老师们为了家长会出排名通宵加班改卷子,聊到这次的年级第一会是谁。
“操那个心干嘛,反正不会是你跟我。”其中一个女生说。
“那当然了,我们跟人家差远了。”
“我知道你想说谁,是不是六班的那个曲——”
“嘘,小点声,别人都听见了。”
又是一个喜欢曲修宁的。路栩在心里叹了口气。
考试全部结束后,大部队一股脑地往校门外涌,人群中到处洋溢着放假的兴奋。
路栩快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看到了曲修宁,便有意无意地地朝他的方向走。
只见曲修宁在校门口徘徊了一会,掏出手机打电话。
很快,有几个人在马路对面朝他挥手:“这儿呢,这儿呢!”
曲修宁走过去跟他们会合。那几个人是两男三女,他们没穿校服,也是高中生的模样,应该是曲修宁之前的同学。
那三个女生里,有一个特别漂亮的。
没错,特别漂亮,一看就是校花级别的,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漂亮。她扎着简单的马尾,简单的短袖和牛仔裤,在一众灰头土脸的高三生中,特别出众。
路栩突然生出莫名的危机感。
她盯着对面,跟曲修宁一行人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前进。
走着走着,她撞到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抬头一看,是位穿着职业套装裙的女士。
咦,这位女士有点眼熟,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八度,叫了出来:“妈?!”
“我都看见你半天了,你跟个螃蟹似的,干嘛呢?”
妈妈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马路很窄,曲修宁一行人就在她们母女俩正对面。
路栩心虚,嘴上也不利索:“我,我,我看美女……”
妈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她挽过妈妈的手臂,开始撒娇:“妈妈,你专门来接我的?”
“不然呢,我还能来接谁?”妈妈跟她说话宛如对待下属,每句都是反问。
“我的意思是,你来之前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看了一眼马路对面,曲修宁和那几个人晃晃悠悠地走着,有说有笑。
一股酸味冒上胸口。
“下午我跟委托人在附近谈事情,就打电话问了你爸,他说你今天考完试就放假了,谈完事我就过来了,这不,时间还挺赶巧。今晚你到我那住,明天晚上我把你送回你爸那儿去。”
妈妈一向雷厉风行,无论安排什么事,从来都不拖沓。她根本什么都不用说,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说完,妈妈掏出车钥匙按了一下,路边一辆车灯闪了闪。
妈妈也换了辆新车,酒红色的车漆,跟单身女强人的气场很搭。这个场景跟爸爸之前来接她的是如出一辙。
她傻乎乎地问:“妈,你也要结婚了吗?”
“说什么胡话呢?”妈妈很无奈,敲了敲她的脑瓜,“工作这么辛苦,我也该奖励自己一点儿什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