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夏贵妃——衣带雪
时间:2021-12-05 09:58:58

  得了封琰的首肯,夏洛荻由高太监陪着出了宣政殿。
  同来的时候不同,夏洛荻出来时,属于嫔位的仪仗又添了些人,除开抬着软轿的内监外,前后各有四个宫女,还有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打了霜的天气,就这么冻得鼻头红红地在外面候着。
  高太监看了夏洛荻眼神微动,解释道:“娘娘素性不喜享乐,但嫔位该有的仪仗规格不能少。这些内监宫女,原本出身绣房,是拼命才拿到伺候嫔妃的机会,否则还要继续在下面干那些粗活。”
  “我知晓。只不过在想,忽然进来这么多人,我和尹才人在清岙堂恐怕住不下。”
  高太监道:“这您不用挂心,皇后娘娘早就为娘娘选好了赋雪楼,内中有双阁六殿,大开脸的观雪景长廊,玉桃青梅林子都是前朝时就栽下的……”
  “等等。”夏洛荻眯起眼,一脸古怪道,“是不是就算我没烫着,你也要想法子让我去单独拜见皇后娘娘吧。”
  高太监无奈道:“娘娘明察秋毫。”
  “我前脚受封,你后脚就将仪仗准备好了,岂不奇怪?我本以为这仪仗是为了接我去伴驾临时找的,现在看来却是专程拨给我的,可是皇后娘娘授意?”
  夏洛荻说得高太监一头冷汗,面无表情地问道:“所以,有什么内情是不能对夏某这个青天大老爷明言的吗?”
  “这……”高太监咽了一下口水,说,“其实是皇后娘娘有事相求,不方便惊动后宫,这才请您单独过去一趟。”
  ……
  扶鸾宮。
  正值用膳时分,夏洛荻一进扶鸾宮后殿,就嗅到一股浓浓的食物香味。
  夏洛荻回头问高太监:“皇后娘娘在用午膳,我要不要暂时退避一会儿?”
  “昭嫔娘娘。”殿里的女官早知道她要来,迎出来行礼,“皇后娘娘请您一同用膳。”
  行吧。
  左右夏洛荻今天早上的食也消得差不多了,正是用午膳时候,闻着那鲜辣辣、油滋滋的香味,她一时间也有点饿。
  绕过屏风后,跟着金雀一路到了花厅,蓝后正坐在雕花圆桌边,见了她来,微笑着点点头。
  “你来得巧,陛下从本宫家乡调来了个厨子,做的都是些三苗的菜色,正好尝个鲜。”
  “多谢娘娘。”
  夏洛荻欣然坐下,刚提起玉箸,一低头就看见这些个三苗特色菜。
  炸蝎子、竹虫煎、爆炒蜂蛹、杂菇烧鳝段、清炖蛙腿汤、虫草焖蛇肉。
  蓝后笑道:“用不习惯?”
  夏洛荻连称不敢,夹了一筷子五颜六色的杂菇,在蓝后的注视下吃了下去。
  鲜香适口,还有一股隐约的奶香味。
  蓝后一眼便看见夏洛荻敷着药膏的手背,问道:“烫伤?”
  夏洛荻趁机放下筷子,道:“陛下让妾来扶鸾宮讨一剂偏方,劳烦娘娘。”
  蓝后牵过她的手,看了看,道:“你这手以前是不是被冻伤过?”
  夏洛荻颇为诧异,这还没到冬天,她的冻疮没复发,蓝后就能一眼看出来,想来是有真本事。
  “烫火膏里有精制冰片,性烈不适用。金雀,取盆冷水,再拿些生肌露来。”蓝后道。
  待宫女取了冷水,蓝后也不放给宫人,自己洗了手亲自给夏洛荻洗烫火膏。
  夏洛荻受宠若惊:“娘娘有孕在身,万勿……”
  “无妨。反正唤你来,也是为了本宫这孩子。”
  哦,这就说到正题了。
  夏洛荻正色道:“娘娘请讲。”
  蓝后用绢布一点点擦拭着夏洛荻的手背,幽幽道:“本宫,宫里有鬼。”
  她这话一说,周围宫女的呼吸声都放轻了。
  夏洛荻左右看了看,问道:“内鬼?”
  “是怪力乱神的那个鬼。”蓝后道,“已经有半个月了,每至子时左右,本宫都能听到有人在本宫这里耳语。”
  “不是风声误听?”
  “不是,那耳语说的是……”蓝后摆了摆手,四周的宫女闻声回避出去。
  蓝后勾了勾手,让夏洛荻靠近些,在她耳边说。
  “鬼说——崔贵妃,你好狠的心。”
  夏洛荻瞳孔一缩。
  她总算明白皇后为何要单独找她来了。
  宫里没有崔贵妃,唯一的崔氏,就是曾经作为先帝贵妃的崔氏太后。
  夏洛荻在青天堂时跟嬷嬷们打麻将,从她们的只言片语里大约知道了崔太后的过去。
  前朝后宫之争斗不比本朝,先帝无道,宫妃位分足有二十四个等阶,地位最高的就是四妃一后,而崔氏就是从一介执墨宫女做起,在这千人里杀出,一步步坐上贵妃的位置。
  成为贵妃之后,崔氏作为后妃的运道便似乎到头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触怒了先帝,被打断了腿关进庙庵里,直到越王进京登基,才从庙中出来成为太后。
  比起崔氏那时斗得你死我活的后宫,本朝的后宫,太后经历世事后专心礼佛,而皇帝对宫妃们也多有爱护。汉妃和番妃虽然彼此看不顺眼,至少明面上最多就是互相噗噗、拌拌嘴子,日子像在小孩子过家家。
  “陛下知道此事吗?”夏洛荻问道。
  “本宫还未告诉陛下。”蓝后给夏洛荻手背上倒上了一种白色的乳膏,缓缓匀开,道,“还有,陛下偶尔留宿时,那鬼声便没有出现了。”
  蓝后的药确实如高太监所言,比御医高明许多,就这么三五息的时间,烫伤的剧痛便大为缓解。
  因为夏洛荻还有冻疮,蓝后便索性将她两手都涂得满满的,找了纱布裹着她的手挂在她脖子上。
  夏洛荻听罢前情,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现在带我去看一看寝宫,或可查出来到底是谁在戏弄娘娘。”
  她刚要起身,就被蓝后按回到椅子上,又叫了女官过来。
  蓝后微笑道:“案子慢慢查,饭不能不吃,你喜欢什么菜色?我让金雀喂你。”
  夏洛荻被绑着手,无言地看着面前的虫族大军,道:“娘娘,陛下也喜欢这三苗的美食?”
  蓝后想了想,道:“陛下应该是不喜欢,不然他也不会每日都抱着空碗推托说‘不及卿秀色可餐’这种鬼话。”
  夏洛荻眼神已死,只能避开那些死不瞑目的虫子,让女官挑了些相对而言比较正常的杂菇鳝段和蛇汤。
  蓝后在一边优雅地用膳,见夏洛荻吃得单调,几度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有些东西,表面上看上去张牙舞爪,实则无害,怕只怕那些表面上温和无害的,却在背后冷不丁捅你一把软刀子,叫人防不胜防。”
  夏洛荻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那册《蜀国游记》,其中对影射到蓝后的部分描写甚深,想来著者也是知晓她当年在蜀国任王后时的种种苦楚。
  如今,她又远离家乡到了大魏,以皇后之尊坤临天下,其暗中所受的针对不知凡几。
  思及此,夏洛荻动容道:
  “臣妾也晓得娘娘的难处,必当为娘娘扫除烦忧。”
  “你在说想什么。”蓝后道,“本宫说的是这一桌子菜,最安稳的是这些虫蛇,你却吃了那么多见手青,怕你中毒而已。”
  夏洛荻:“……”
 
 
第41章 雪泥鸿爪
  最终夏洛荻还是老老实实地干完了饭, 吃完便得了蓝后的允准,立即钻进了她所说的,闹鬼的寝宫。
  皇帝登基后对蓝后极尽宠爱, 特地修葺过扶鸾宮, 处处可见蓝后家乡的特色。
  三步一盆奇花, 五步一丛草木,罕用黄金, 多用白银与碧玉,连地毯都是蜡染的。
  凤榻之前, 还挖了一处浅池子,这样的季节, 里面还浮着一片片睡莲叶子,也不知是何品种, 这样的深秋还能翠绿如盛夏。
  夏洛荻双手敷着药膏像个残疾人一样挂着, 难以行动, 只能四处观察。
  她发现蓝后可能好奇心较重,寝宫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摆件甚多, 细一看倒是都能和大多数妃嫔对得上——大宛国的金水囊、东瀛的花器、大魏的绣屏。
  杂,但不乱。
  夏洛荻问跟来的女官金雀道:“每晚入睡时, 是只有皇后娘娘自己听得到吗,可有更换宫室?”
  “只有娘娘独自休息的时候才能听得到。奴婢是娘娘的贴身宫女, 每晚都在寝殿外间伺候, 偶尔也能听得到一些杂音, 但不甚清楚。”
  金雀脸色不佳道, “至于换宫室, 奴婢也劝过, 听老人说前朝皇后是在此地被赐死的, 恐怕不祥,总想着等陛下来了,向陛下求换个宫室,但娘娘却浑不在意,只说怪力乱神无需挂心。”
  “娘娘言之有理,若说死个人便不祥,那整座皇宫就没有一块干净地方了。”
  炀陵乃四朝古都,历代征伐,朝代更迭,可以说是寸土寸血,更遑论宫中。
  “每次‘闹鬼’,时长大概多久?有没有确定过声源?”
  “也不是每晚都闹,时长时短。”金雀眼睛里露出恐惧的神色,“听娘娘说,像是有个女人在哭泣嚎叫。”
  分明烧着地龙的温暖宫室,因她这一句话,显得阴冷起来。
  夏洛荻看不出什么端倪,道:“可否让我躺一躺凤榻?”
  “请昭嫔娘娘随意。”
  夏洛荻是想在蓝后每晚入睡时的地方感受一下,一坐下来,就听见“嘎吱”一声。
  “咦?”夏洛荻愣了愣,诧异地看向身下铺着锦褥的的凤榻,道,“这是竹床?”
  “是金丝竹的竹床。”金雀道,“娘娘睡不惯那香楠罗汉床,陛下就着人特地打造了这张床。”
  竹床有诸多好处,驱虫避瘴,祛湿益骨,香气安神,睡竹床也是三苗人的习惯。
  夏洛荻在这张床上躺了一下,让金雀暂时不要出声,竖起耳朵细听。
  此时正是午时,外面的宫人走动声、风声、鸟雀声皆有干扰,除开这一些,便是这寝宫里睡莲池的水声。
  没有任何异常。
  既然能准确地说出来“崔贵妃”,就表示这绝不是杂音误听,而是人为。
  雪泥鸿爪,必有形迹。
  到底有什么是她没有注意到的呢?
  夏洛荻闭着眼想了许久,突然,脑袋里闪过赤狐山那沉鱼池的画面,一下子坐起来。
  金雀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昭嫔娘娘?”
  “嘘……”夏洛荻蹭掉了鞋子,尽量不碰到一点声音,从榻上走下来,缓缓地靠近寝宫中央的莲花池,趴在池边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
  ……这是在做什么?
  金雀十分不解,但也不敢打扰她,只能捂着嘴在旁边看着。
  直等到金雀的下巴都发酸了,夏洛荻才等到了她想看到的东西。
  安静得像镜子一样的池水下方,一朵气泡从清浅的池底缓缓升起,到了水面“啪”一声破裂开。
  “果然有水泡。”夏洛荻死死地盯着水池。
  金雀不解:“敢问这池水可有什么不对的?这池子里栽有睡莲,当然会有气泡从根须里浮出呀。”
  夏洛荻道:“这是江南匠人以绢花和米胶做的假莲花,江南豪门里经常用作在冬天赏夏景。应该是宫里换季了,才将真莲叶换下来弄成了假的,不信你捡一片撕来看看。”
  金雀也是出身蜀国,跟着蓝后来到大魏不过六七年,又是一等宫女,这些园艺小事还犯不上让她操心。
  她如夏洛荻所说一样,拿起一片莲叶,一撕,只听“呲啦”一声,莲叶如同布料一样裂开,中间露出了一根根细小的线头。
  “原来如此。”
  夏洛荻继续道:“假莲花和一池死水是不大可能有这么大的气泡浮出的,我想……这池底下可能有空洞。”
  造宫室时,外有打地基,内有铺地龙,当然会有空洞,但问题是……这个空洞有声音传上来。
  这池子呈漏斗形,只有五尺见方,如果下面没用土泥封好的话,漏下去形成个喇叭也不是不可能。
  金雀想了想“啊呀”了一声,道:“确实,最近宫里的小宫女说着池子的水位总是降下去,她们不得不每天早上加一桶水,免得娘娘起身后看见……莫不是因为水漏光了,下面的声音就传上来了?”
  “不会,这么大一池水,莫非每晚都能漏光?那早就发现了。”
  夏洛荻绕着这小池子转了一圈,又问道:“督造这池子的匠人何在?”
  金雀为难道:“这……娘娘说了此时时,奴婢曾暗中打听过有没有邪门的事,却被告知说,四年前修扶鸾宮的匠人在宫外喝酒时全死了,当时,听人说还是大理寺接的案子呀。”
  大理寺?
  夏洛荻马上进入了状态,想捋捋胡子却发现手挂着,只能坐下来揣着手手开始回忆。
  四年前,五人喝酒死亡。
  确实有这么一件事,那是一个夏天,有人上报从河里捞上五具男尸,因为身上挂着宫里当差牌子,便将此案转至大理寺。
  经过验尸,此五人乃宫中的匠人,似乎是因修葺后宫时偷了些宫中的物件卖了些钱财,便相约包了条暗倡的花船饮酒作乐。
  恰逢那个时候,夏洛荻正在京中轰轰烈烈地清理花街柳巷,有事没事便带着兵在各个酒楼里突击检查。
  因看到检查的巡卫路过,那五个人害怕被查到而下狱,便大冬天地跳进水里想逃逸。但他们喝醉了使不上力气,没能爬上岸,第二天便被发现冻毙在水中。
  这桩案子中,五人的死和暗倡的口径都对上了,现场也没有其他的疑点,纯属意外。喝花酒下狱本罪不至死,这五人怕大理寺卿的杀名却落得这般下场,当时还成了京中茶馆酒肆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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