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所做出的的处理决定。大家是否有异议？”
看着怀表的德里克点点头，简单道：“没有异议。”
于是会议厅再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侧脸刺来的冰锥更加恐怖。
安娜贝尔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自己胸前的绿宝石胸针。
她继续保持着优雅的姿态。
“二、海伦娜·斯威特在地下会所进行的不当行为。”
继承人翻开心理医生的诊疗单，无视了会议厅里骤然暴起的议论声，翻出自己所整理的——
“介于当事人身份与涉及内容较敏感……父亲，请您过目。”
德里克合上怀表，接过递来的资料夹，表情依旧没什么波动，仿佛正发生的不是“女儿在针对母亲做出指控”，而是“继承人处理日常事务”。
……斯威特家，本就该如此。
而三位主角——父亲，母亲，女儿——也没有一个在此时露出“冷漠”以外的情绪。
家主随便翻动了几页，可在瞥到某张截图记录时，眉角微微一抽。
“这是……？”
“某会所的工作群聊天记录。”
安娜贝尔镇定地说：“我只截取了最清晰明了的部分。”
——能从那些鱼龙混杂的地下会所抽取到最适合作为证据链的聊天记录，还要多亏了某个贪得无厌的小人物。
安娜贝尔所派的调查人员起初只是稍微走访了几个二把手——弄到会所私群的账号后，她就又派了好几个分析人员埋进去，随时截取可能露陷的情报。
……那之后她就全身心投入了比赛准备，可没想到，本以为的“埋长线慢慢钓”，提早钓到了一只大鱼。
有个新入群的ID某晚在群里格外活跃——根据调查，对方似乎是母亲曾经招来想咳咳的小男孩，没什么社会经验，还在学校读书，家境贫寒，脸蛋姣好，十分拜金，正在“是否下海”的问题中来回纠结。
安娜贝尔甚至查到了当时领小男孩入门的那个工作人员——据他描述，男孩的确拥有非常不错的资本，性格却很好拿捏，趋炎附势，从见到他开始就不停献殷勤，不在乎客人姓甚名谁，只想把话题往“报酬”上拐。
而这样一个目光短浅的小人物，那天在群里似乎是被前辈们被“谈话”的事吓到了，一连跳了好几个二把手，连连追问对方“下海”的安全问题——
直到他追问到一位负责会所私库管理的人员，给对方红包转账后，进行群下私聊——安娜贝尔才根据双方的聊天记录得知，不知何时，这几所本该属于“斯威特家族”的会所私库，已经全部划分为海伦娜的个人势力。
私库管理员是“夫人的手下”，言语间多次提及“库房充足”“可以调用”“资源广阔”等等信息……再顺着这些摸过去，安娜贝尔一连查到了数十家私人会所。
……本该属于“斯威特家族”的私人会所。
而她此时递给德里克的，正是私库管理员与那个新人账号的对话，以及数十家私库所属权的证明书。
安娜贝尔原本是想去挖“白手套，玫瑰味香水”的贵妇身份，却挖到了这么一大条暗链。
所以，虽然还没有查到那个贵妇姓甚名谁，大小姐已经心里有数了——要么是母亲在做夫人外交时介绍出去的贵太太，要么就是母亲本人吧。
……不管哪个可能性，她都无法忍受。
【宿敌】，不能被除她以外的任何斯威特欺辱。
况且，根据母亲睚眦必报的脾性，被布朗宁拒绝“服务”之后，绝对还会继续追究布朗宁的……这也是他那几天睡都睡不好，理智耗空倒在她门口的原因吧。
要赶在母亲出手针对布朗宁之前，打乱她的动作。
把这么一份报告给父亲过目，就是不错的开端。
毕竟她只不过——
“出于斯威特的荣耀，父亲。”
安娜贝尔重新在扶手椅上落座，端庄地将双手放在膝盖上：“我想，这是急需处理的……毕竟，这只不过是我粗浅调查出的结论，如果是兰姆家或法师塔那边有人注意到……这些会所私库，还暂时见不得光，却已经向无关人等流出了这么多财物……”
“我了解了，安娜贝尔。”
父亲不在乎任何人，他只在乎荣耀。
所以……只要证据充分，他会处理任何人。
德里克放下资料夹，果然转向了坐在安娜贝尔位置下侧的海伦娜。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即便只是培植势力，动用这么多的私库，也有点过当了吧。”
海伦娜优雅的仪态也没有破裂，她笑了笑：“不过是为了安娜贝尔……”
德里克又低头看了看怀表。
“1分15秒。”
说话被打断的海伦娜脸色微微一沉。
安娜贝尔则默默垂下眼睛。
“我的汇报已经结束了，父亲。”
“很好，安娜贝尔。”
德里克合上表盖，将其重新放进内侧口袋。
“这数十家的会所，所有权立即转到安娜贝尔·斯威特名下。”
海伦娜猛地拔高声音：“我想您需要——”
德里克站起身，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
如同每一次会议、每一次少得可怜的会面——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人的脸上，就算落下，也只不过是打量着蝼蚁罢了。
“安娜贝尔，这件事由你进行损失清点与扫尾处理，四天后我要看到你寄来的报告书。”
“好的，父亲。”
“海伦娜，去我的书房，立刻。”
“……好的。”
“会议结束。”
“好的。”
——一如既往地，留在她眼里，还是那抹匆匆离去的背影。
过去，她会留在座位上，最后一个离开，这样才能目送到父亲与母亲的背影。
……可今天不同。
安娜贝尔悄悄抬起眼，窥视着追上德里克的海伦娜。
母亲眼中的怨愤几乎都要藏不住了，她踩着高跟鞋走得又急又快，修身的礼裙让这种速度的疾行显得摇摇欲坠，下一秒就会跌倒——而父亲的脚步从未放慢过，法袍后摆与空气撞击着发出规律的风声，仿佛他是走在那只怀表的指针上。
她今天，既没有看【父亲】，也没有看【母亲】。
她想看的是【爱情】……但不幸的是，父母之间，好像真的没有这种东西。
此次会议上似乎威风凛凛、大权在握的继承人——第一次，有些慌张地抿紧嘴唇。
即便她刚刚完成了一次极漂亮的反击，成功得到了不小的进账，抢出一块归属于自己的新势力——
女孩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也稍稍收紧，捏住了裙摆。
她不喜欢体验……没有参照物、没有辅导书的东西。
好想、好想……
【一个半小时后】
从老宅四楼的会议厅，回到自己私宅的卧室，即便跑得再快，也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安娜贝尔匆匆钻过肖像画后的暗门，摘下领口的家徽，扯开发苞上的丝带——
“怎么样怎么样？打完了吗？”
拿着手柄的薇薇安回过头，眼神里饱含沧桑。
宽屏高清的液晶荧幕上，白色的骷髅小人也从空空的眼眶里瞪来沧桑的目光。
安娜贝尔：“……呃，打到几关了？”
薇薇安：“苦痛之路。”
安娜贝尔：“……我走之前不是就推到这了吗？”
薇薇安：“苦痛之路！苦痛之路！苦！痛！之！路！”
这家伙好像苦痛到只能用关卡名讲话了。
安娜贝尔·假期宅在卧室钻研《空洞骑士》·钻研到一半跑去开会·斯威特，心虚地咳嗽一声。
“好了好了，放松放松，我这不是回来了……手柄给我，你去喝点饮料吃点零食……”
【一小时后】
安娜贝尔：“苦痛之路！苦！痛！之！路！”
薇薇安：“苦痛之路！苦！痛！之！路！”
……如上对话反复发生三次后，两位满脸苦痛，手痛脖子痛眼睛痛的当事人，才堪堪缓过来一点点。
薇薇安哆嗦着往嘴里灌杜松子酒：“你怎么……突发奇想……要玩这种……这种游戏……”
安娜贝尔哆嗦着抱住自己最喜欢的抱枕：“我怎么……知道……是这种难度……他明明说、说和《超级马里奥》差不多……”
“哈？！《超级马里奥》？！”
被“苦痛之路”虐得死去活来的薇薇安怒闷一大口杜松子酒，“哪个王八蛋把《空洞骑士》和《超级马里奥》相提并论？《超级马里奥》明明只需要不停地钻入绿色水管！！《空洞骑士》是什么？？是人玩的？？哪个王八蛋这么害——”
害我啊？！
安娜贝尔没有意识到“《空洞骑士》与《超级马里奥》完全不在同等水平，她听到的是谎言”，她飞速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并作出迅猛回复：“我男朋友才不是王八蛋呢！！”
薇薇安：“……”
兰姆大小姐，一点都不优雅地抬手，掏了掏耳朵。
然后她又狂野地闷下一大口杜松子酒。
“你什么？什么？什么玩意儿？”
安娜贝尔：“……布朗宁！布朗宁！布朗宁！我说的是‘Brownie’！不是‘Boyfriend’！！”
哦。
薇薇安呆滞地灌下第三口杜松子酒压惊：“你差点把我吓没了，斯威特。……咦，话说，‘布朗宁’的发音好像的确容易和‘男朋友’读混……”
呼。
好险。
确立关系后第一次与不知情的好友见面，浑身上下都发虚的大小姐抱紧抱枕，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大屏幕。
他提起的，最喜欢的横版过关游戏——而自己竟然埋在卧室里钻研整整一天都通不了关，未免太丢人了。
这样下去，以后要怎么按照《情侣相处三百招》上的指示，在“氛围轻松的第一次约会”里，“假装不经意地提起对方感兴趣的话题”啊。
↑做什么都想查阅辅导书的大小姐
……唔，唔，说起来，虽然现在是假期，但我也没有和他私下留过什么联系方式……数据信号离开学校就没有了，私宅这里也没有网……用联络喇叭的话……太突然了吧……贸然联系肯定会显得很难看……书上说，“第一次约会”最好发生在天气晴朗的假期……可大概要在什么时候准备……要怎么才能暗示他邀请我出去……唔……
大小姐又想捏紧自己的裙摆了，但她忘了自己此时正拿着手柄——手柄上的按钮再次被汗湿的手指滑过，屏幕上的空洞骑士骤然跳起，叒死在了墙壁的荆棘上。
安娜贝尔……安娜贝尔叹了口气。
要送给他的拉普达还没建好，《空洞骑士》也只玩成这个垃圾水平，她在想什么“第一次约会”呢，专注准备工作，专注准备工作，准备工作才是完美约会的基础——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啊！
↑已经把“初次约会”难度上升到建立罗马的大小姐
安娜贝尔挺直后背，再次回到存档，兢兢业业地操纵角色重新闯关。
还在旁边思索的薇薇安：“……等等，你以前叫‘布朗宁’不是用‘Browning’吗？怎么刚才说的是‘Brownie’啊？”
后一个叫法怎么念怎么像昵称哎。
安娜贝尔手指一滑，空洞骑士再次一头撞死在荆棘上。
她狂怒转头：“这有什么好琢磨的？这有什么好琢磨的！你倒是在过关背板时下下功夫啊？！纠结一两个字母干嘛？！”
——不许本小姐辗转反侧、左想右想，终于琢磨出一个既凸显亲昵感又不会明显到让其他人发现的称呼啊？！
区区“e”和“ing”的区别罢了——能不能忽视它！能不能！
薇薇安：“我——”
“干什么？！干什么！！好好背板！”
薇薇安：“……哦。”
生这么大气干嘛。
她放下玻璃酒杯，捏过地毯上的干果碟，往嘴里扔了几粒腰果：“不就是为了你那无聊的‘斗争输赢’，冥思苦想后，总算想出了能和他挂在嘴上的‘sweetie’对应的新叫法，被拆穿后气什么啊……”
安娜贝尔僵了僵。
她这才陡然发现——
【Brownie】
【Sweetie】
——字母数竟然完全相同！呜！
薇薇安：“你干嘛突然一头扎进抱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