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助理可不是操心劳力还被读者反复欺压的捷克太太——她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一会儿,直到安娜贝尔气呼呼地弯腰,脱下了那双雅灰色的系带平跟鞋,一路走向卧室,脚踝上的粉钻链子一晃一晃。
“小姐,这么晚了您刚刚穿成这样出门,是约会吗?”
——安娜贝尔一个趔趄。
她转身,接触到助理尖锐的目光后,欲盖弥彰地遮住了脖子。
这位小姐今晚还戴了一条和脚链配套的项链,细细的粉钻波浪状分布在起伏的银链上,衬得她脖颈的皮肤盈盈发光,侧面曲线又长又柔软——尽管对于男生偷偷找她约会时暗搓搓的那什么心思十分鄙夷,但大小姐还是十分鄙夷且心机地突出了一下魅力——
这条项链和脚链其实都是某精灵送给她的手作礼物,虽然制作用的宝石是高价的真货(据满嘴跑火车的对方说粉钻是从什么魔法工具上免费抠下来的,他才没有花钱买),但精灵手下的东西,设计价值还是全部远远胜过材料价值。
可经手了斯威特小姐数个首饰盒的助理,她见到的可全都是材料价值远大于设计价值的东西。
有时,斯威特家族的大型内部会议,简直是互相比较谁能承担更多更大的宝石走路——他们的首饰就和他们的家徽一样,需要的是能彰显地位的分量。
当然,不会呈现出暴发户般的粗莽感,沉重式的华美罢了。
……可这样小巧、有设计感、轻盈的首饰……
“您新买的?”助理顿了顿,敏感地皱起眉:“您没有这样的审美,谁替您挑选的?”
安娜贝尔:“……”
你礼貌吗。
斯威特小姐自觉她上司的威严岌岌可危,她轻咳一声:“没谁啊。”
“我没在您今晚的日程表上看到哪家少爷的预定。不是应酬,对方也不是贵族吗?”
“……”
女人总能从女人的身上发现很多问题,正如之前薇薇安所迅速察觉的,斯威特小姐面对约会的衣着打扮太“隆重”,边边角角都写着特殊,太容易暴露她的小心思了。
这才只是重新和助理住在学院宿舍的第几天?
安娜贝尔神色不变,手在背后捏紧:“好吧,其实,今晚我是去玩男……”
“我知道了,小姐。”
是小姐假期时在外面包养的小情人,那位几天就把小姐迷得晕头转向,还害得她大清早起来打包男装店的小情人。
——可恶,今夜沉迷磕同人的她半点细节都不想知道,那个天杀的该死的仗着脸蛋就花言巧语蛊惑小姐的狗男人!!
……没关系,没关系,看情况这个狗男人也在学院读书,她迟早能抓到……而且,看小姐发脾气的样子,今晚是布朗宁同学主动出击打扰了她和小情人的相处吧……
呵呵。
活该,谁让你整个假期疯狂掉线,交流赛还搞边缘OB。
想到这,助理“唰”地起身。
“热水已经放好,我就先告退了,请您早些休息。”
“哦,哦哦,好……”
今晚的她要保持终于有糖吃的愉悦心情,才不想理三次元的小姐这些破事,嗯,回去重刷一遍布朗宁阵营的那位粉头太太的黄文合集吧……
安娜贝尔目送助理走下公寓一楼,又清晰听见她关上房间的门,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她的动作轻了很多,走进卧室后第一件事就是换衣服卸妆卸首饰,然后洗澡背书攻读典籍,翻看最新的调查资料,预习明天的课程,分析布置老宅那边的……
一忙起来,似乎就没怎么想到布朗宁。
没想到布朗宁,自然不会有生气之类的情绪波动。
说到底,今夜的约会,原本也是她近日拥挤的行程表里,唯一一个可以喘口气的空闲。
……唯一的空闲,还要用来满足男生脑子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文章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恶心。恶心透顶。
他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辛苦,他就是想做那些恶心的事情。
……恋爱真的好麻烦。
布朗宁也真的好混蛋。
十二点半整的时候,安娜贝尔疲惫地揉揉眼睛,把做好的分析处理干净,没看完的资料放进床头柜的抽屉……
她抱过床头那只藏在行李箱里偷渡来的玩偶小熊,往被子里一埋,就失去了意识。
今夜又做梦了,但,不是被精心编织后,悄悄送给她的美梦。
安娜贝尔今夜做的是她自己的、真正的梦。
……首先,是那些文章里所描写的性行为。
她冷冷地站在某个第三者的视角看着,两位演绎的主角面部模糊,女性有点像母亲,男性……更加模糊、扭曲,在她曾经所见过的那些男性形象里反复变化。
她就那么看着。有点无聊,有点恶心,稍稍诧异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当初交流赛时那样害怕的情绪——
【那只是文章里的假东西。】
【布朗宁不可能对我那样。】
……好吧,在潜意识里,她还是很确定的。
只要那个走出房间,衣衫不整且满身痕迹的人不是布朗宁,她便没有太多的情绪了。
安娜贝尔旁观了好一会儿,几乎从头到尾,按照自己之前了解的再结合文章里看到的,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她总结了一下:这事真的很恶心,就像在看粘在马桶圈上的口香糖。
布朗宁对我不会那样。
那次用腿……被单方面冷战之后,他连我上衣都没怎么脱过了,我忙起来之后更没有再去过他家。
开学典礼那天,他好像怕吓到我,亲吻止步于嘴唇,回到最初时的触碰。
……但他肯定也是想的。
我将来也总会……
我不可能一辈子无理由的拒绝他,那样很过分,我不可能一辈子这么过分。
大抵是感知到安娜贝尔郁郁的情绪,梦中画面一转,演绎着安娜贝尔想象中那些恶心场景的男女消失了。
接下来,是她在文章里所看到的布朗宁。
凉薄恶毒,花心浪荡,失去后再后悔。
还左手一个小姐姐右手一个小姐姐。
安娜贝尔:“……”
她拳头的确有点硬。看着那张脸做出这些事的确有点受不了。
但本质上……情绪也没什么波动,甚至没有刚刚的恶心感。
莫名还有点好笑。
大概是,她很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布朗宁——是别人幻想中的布朗宁,绝不是现实中的洛森。
真正的宿敌可干不出这些蠢事。
……等等,潜意识明白得清清楚楚,那她为什么还……
“安娜贝尔。”
虚假的布朗宁消失不见,最终,真实的,勾着她熟悉角度讽笑的家伙出现了。
清清楚楚,一字一顿,和几小时前那副混蛋腔调一模一样。
“你是脑子里塞满了浆糊,还是彻头彻尾的蠢货?”
安娜贝尔·斯威特“轰”地炸开,什么抑郁什么恶心抛之脑后,她立刻冲上去,然后猛地冲那张脸挥出一记左勾拳——
左勾拳奋力击开了被窝。
她醒了。
安娜贝尔:“……”
她收回拳,迟钝地看着手指缓缓放松,张开,再收紧。
被子好像被蹬开了,小熊玩偶依旧抱在胸前,只是做了乱七八糟的梦,她感觉有点喘不上来气。
安娜贝尔无声地张口,闭口,如此循环了几下还是心里发闷——
她缓缓坐起身,拉开厚厚床帘。
床帘外就是正在翻阳台栏杆的入室窃贼。
窃贼一愣,继而隔着拉门玻璃,在月光下冲她做了一个“嗨”的手势,烨烨生辉。
安娜贝尔:“……”
她抱着玩偶,没拉被子,也没尖叫,默默看着男朋友翻进阳台,轻盈地摸进自己的卧室。
洛森这是第一次见她呈现出“死鱼眼”的状态。
他走近她,又略略尴尬地打招呼:“晚上好。”
然后伸手把她滑下来的睡衣肩带提好了。
安娜贝尔继续用死鱼眼看他。
“你躺下来。现在,躺我旁边。”
“……?”
还有这等好事?
布朗宁同学立刻身手敏捷地躺下了,其灵活程度不亚于刚刚翻她卧室阳台。
他躺好,酝酿了一会儿,还没想好要接着说什么,就见旁边的安娜贝尔抬起了手。
一只小熊玩偶“啪叽”摔过来。
一只羽绒枕头“噗叽”砸上去。
再然后,是厚厚的被子,几乎弄出了“轰隆”的声响——起码,被铺天盖地的床上用品迅速掩埋的布朗宁同学,是这么幻听到的。
女朋友森冷地宣布:“死吧。”
“……”
不就是吵了一次架吗?至于吗??
洛森试图在枕头与被子下挣扎:“蜜糖……
“你刚刚又在梦里骂我!!你混蛋!!你……你混蛋!!”
“……”
这是什么新鲜的生气理由。
她怎么总有花样生气理由。
被掩埋在羽绒和棉花下的家伙只好伸出双手,摊开掌心,抖了抖,示意她任意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行,行,做噩梦了是吧,继续打,打打打。
你早晚是我老婆.jpg
第155章 发脾气与被哄好的一百零一种方式
I just want you on me now.
——【Day Dreaming-Jack&Jack】
安娜贝尔无疑是个麻烦的女孩。
“火焰女巫”“傲慢魔女”“斯威特继承人”“大小姐”“校园女神”……这些头衔,也足以代表她超出寻常的麻烦程度。
她绝非一句情话能够哄骗的糖宝宝,绝非一次亲吻能够糊弄的蠢兔子。
正如某位宿敌所指出的,“小脾气不及时哄就发酵成大脾气,大脾气发泄出来就要拼命胡搅蛮缠”——
与最擅长点燃的、毫无“克制”可言的火焰相仿,这位小姐发脾气的方式一向爆裂、无理、没有分寸,更别提她最近还在重重压力下。
不过,秉承良好的教养,安娜贝尔发脾气的情况十分稀少——面对属下不会,面对朋友不会,面对亲人更不会。
发生什么仪态都要保持优雅,是母亲教给她的;遇见什么挫折都独自解决处理,是父亲教给她的。
这些教导里绝不包含“发脾气”。
……唯独一个布朗宁,热衷于惹她发脾气,有时还会嫌弃她太宁静所以主动跑来撩她发火,平均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否则就在聊天界面里给她发流泪熊猫头表情包质问她是不是感情淡了兴趣浅了不爱他了——
不知这只精有什么大病。
安娜贝尔完全搞不懂这个巧克力脑袋究竟是怎么想的。
……反正每次的胡搅蛮缠全都针对他!活该,受着吧!
——凌晨一点零二十分,头衔巨多的麻烦女孩用尽全力地摁着自己的被子,被子下是她的枕头,枕头下是她的小熊玩偶,小熊玩偶下是她遭受“max级胡搅蛮缠”的男朋友。
她的男朋友并没有做出什么剧烈反抗,但安娜贝尔费劲地摁着,甚至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声音。
无他,又要注意给对方残留空气又要注意大幅度表达自己的愤怒,骤然袭击他时她还呈鸭子坐的姿势(抱着熊)坐在床上,爆发锤精灵时直接一个腾跳再扭腰——
如今的大小姐既要不停调整胳膊的力道怕真把对方用枕头闷死,又要撑着崎岖别扭的姿势撑在他上方,还要偶尔活动活动发麻的脚踝,同时起起伏伏给予这混蛋满是怒气的间歇性压迫——
长时间胡搅蛮缠下来,她手酸脚麻腰痛还心累,所以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声音。
躺平任锤的男朋友动了动。
他用唯二露在被子枕头外的手比了一串手势,安娜贝尔读出他是建议她换个姿势继续发火,这样可以保存体力,走可持续发展路线。
安娜贝尔:“……”
有时她真心觉得,多年的宿敌生涯领悟到的“宿敌常用手语知识”,没有提高智慧线,只降低了怒气点。
但安娜贝尔冷哼一声,觉得虚心接受一下这个能让自己更轻松的建议没什么大不了。
冲他胡搅蛮缠,让他领教自己的厉害才是最重要的,今晚不计较这点小事了。
她欣然放开了哼哧哼哧碾压他的爪子,掀开笨重又不好摁压的被子。
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的男朋友表情笑嘻嘻的,头发被枕头被子先后折腾成了鸡窝状,但他眼睛里闪动的东西狡黠又深邃,看得出,这货完全没有任何悔改之心。
安娜贝尔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谎话精这次连假装无辜来哄骗自己的套路都懒得弄!
从梦中存续至今的怒火“轰隆隆”在耳边炸起,安娜贝尔冷着脸拍拍裙摆,调整了别扭的坐姿。
她今晚没穿那些刻意靠拢甜食大大漫画风格的甜系少女睡裙,没有蕾丝也没有泡泡袖——修女式的古典睡袍,就连颜色都是普普通通的雅灰。
安娜贝尔也再没什么“打扮可爱和他见面”的心思了,她近乎自暴自弃地撸起袖子,跪直,再猛地一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