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们!”
卡尔醉醺醺地说:“谢谢你的酒啦!你真是我见过最有前途的穷光蛋!”
大家又哄笑起来。
布朗宁也笑起来。
他同样勾过对方的肩膀:“所以,是你这策划的‘惊喜’?”
“小事小事,本就想欢迎欢迎她了,嗝。”
卡尔挥挥酒瓶,又往自己嘴里倒了倒:“那什么,嗝,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嫡姐看着趾高气扬的,其实格外蠢,而且弱点特别多——小时候我就送给她一盒子蟑螂了,哈哈哈哈,她还宝贝地在手里抱了几个小时,发现时的神情和刚才一样的可怜呕——”
话尾的“呕”并不是因为他吐了出来。
而是因为直直砸在了他肚子上的拳头。
沸腾的人群瞬间寂静,啤酒的泡沫因为没人吮吸溢出杯壁。
一拳砸过去,又直接伸脚把人踹倒的承办方之一,还是笑嘻嘻的。
他捡起滚在地上的酒瓶,又拎起卡尔的衣领,相当利落地对着他的脑门锤下去。
卡尔被血和泡沫呛了一脸,耳朵嗡嗡直响。
人群依旧寂静,相比下,施暴者询问“今晚玩得怎么样”的口气格外清晰。
“哎,谁他妈让你针对我的宿敌?”
“你、你、你——”
几乎被勒得踹不过气的卡尔难以置信道:“我可是斯威特家的——”
斯威特?
这可真……火大。
火大。
布朗宁先生扔掉手里碎裂的啤酒瓶,踢开板凳,再次拎着人把他摔在角落,接着是对准了颧骨的拳头。
“你不是听说过?我连你姐姐都敢揍,还差你吗?”
他笑嘻嘻地一脚踩在对方的膝盖上,又拾起了第二支啤酒瓶。
旁边寂静的人群终于不安地蠕动起来,似乎是从这过于突兀的画面缓了过来。
“布朗宁,你怎么……”
似乎即将被包围制服的男生回过头,拳峰上也淌着血与酒沫。
他此时的笑容和进来加入派对时的笑容没有任何不同。
“怎么,都他妈没见过混混打架?”
贫民窟的下等人,贫民窟的下等粗口,贫民窟的下等做派。
——是的,的确很合理,很正常。
如果不是笑嘻嘻的对方有着极其好看的眼睛,而这双眼睛里认认真真的,没有一点轻佻的笑意。
那不是漫不经心的眼神。
那不是混混的眼神。
【数十分钟后】
蜷在睡袋里的安娜贝尔,听见了对方再次掀开帐篷。
她急忙抱住了自己咕咕叫得很响的肚子,抽抽鼻子。
——可这一抽,让她嗅见了浓重呛鼻的气息。
“……你喝酒了?”
“啊。”
对方满不在乎地答应了一声:“和你待在一起太烦就出去喝酒了,有问题?”
蜷缩在睡袋里悄悄发抖的安娜贝尔,立刻被他这口气炸成了跳出睡袋狂怒发抖的安娜贝尔。
“你有病吧?”
她吼道:“这可是学校的春令营,就算你再怎么不在乎魔法学习也——”
吼叫声戛然而止,一只喷香冒油的烤鸡腿砸进了她的怀里。
远远躲在魔法灯光的阴影处,离她几米的男生懒洋洋掀起眼皮。
他的嘴角和手指指节都破了,正拿着一块脏兮兮的亚麻布,按着额角的淤青。
“吃了就睡,别吵,哭宝宝。”
布朗宁先生恶劣地假笑:“为了回报你套麻袋之情,我去烧烂了你的破帐篷,你现在除了锁在我这里没处可去,蠢货。”
哦。
可安娜贝尔没听他具体在说什么,她愣愣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直到洛森皱眉,撇开视线。
“……谁、谁这么好心,把你揍成这样?”
“可没有特定的谁。”
一帮子连打架老本行都迟钝得不行的地痞流氓罢了。
竟然等到他把人揍昏了才纷纷扑上来……这马后炮,估计那位大贵族醒来压根不会领他们的情,只记得他们呆愣围观自己被揍昏了。
嗤。
安娜贝尔犹豫了一下。
她想了想蒂珀学院的学徒们,又想起布朗宁混蛋卓越的交际能力、卖出的大小货物、与自己那个破烂弟弟都能勾肩搭背的背影。
唔……真的想不到任何对象啊。
“除了我……哪还有人这么聪慧,火眼金睛认识到你是个欠揍的混蛋……”
“怎么没有?”
洛森咧咧嘴角,又因为撕扯出来的疼痛龇龇牙:“我是和出去和漂亮小姐姐喝酒……咳,然后被小姐姐的男朋友揍了一顿。”
听你骗人。
安娜贝尔翻了个白眼,放下烤鸡腿,又好笑又好气地弯腰去翻找自己带来的行李:“得了吧,你这种混蛋巧克力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
“怎么冲动……”
安娜贝尔找到了医药箱,她在琳琅满目的魔法药水里犹疑了一下,最终觉得效果会太夸张(而且超过两百金币的药水对方绝对不肯用),还是抽出了箱子小抽屉里的酒精棉:“为了女孩和其他男生打架啊。这么冲动的事,你这个满脑子钱的奸商才不会干。”
正龇牙咧嘴的宿敌顿了顿。
然后他倒抽一口凉气——这有一半原因是安娜贝尔猛地靠近,把酒精棉直接按在了他的嘴角上——还有一半原因是他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你有病吧?哭宝宝?”
嘴角又疼舌头又疼的家伙道:“满脑子的情情爱爱?你觉得我会因为那么肤浅的原因打架?”
……不是你之前撒谎说你因为这个原因打架。
安娜贝尔又用力按了按酒精棉(对方又倒抽一口凉气),没好气道:“本小姐当然知道,本小姐可也不是这种烂俗原因和你打架,本小姐单纯是因为看不惯你,破巧克力。”
“没错。”
一向反驳她的宿敌哼哼:“我也是单纯看不惯才和他打架,破坏我的规则,不知好歹。”
破坏“怼安娜贝尔不得利用她的弱点”规则,还是那么低劣的手段——啊,即便是现在想想,还是火大。
他的宿敌,凭什么就给那种低贱人类欺负了?
是啊。
安娜贝尔的眼神落到他淌血的指节上,同样烦躁地抿抿嘴唇。
竟然破坏她“打洛森不得打脸以外部分”的规则,真是个不懂事的混蛋——如果让她知道了是哪个不守规矩的家伙干的,绝对要同等报复回去。
说到底,她的宿敌,凭什么被别人揍伤了?
那家伙没长眼睛没长耳朵吗?啊?
第15章 卸妆是男孩子的天敌之一
安娜贝尔·斯威特,从未与他人合住过。
自出生起她就是法师界第一家族的嫡长女——与继承人。
而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当然不会如同平民那样挤在一个窄小的摇篮里,更不可能与父母睡在一床上、随时哇哇哭叫着博取亲人的关注。
还是婴儿时她拥有一个游泳池大小的婴儿房,与数十个待在房外的小隔间轮换、并随时等待召唤的仆人。
稍微长大一点,她则选择住在家宅里相对最小的客卧,因为那个房间离母亲的卧室最近——大约就是两段楼梯,一截走廊,两扇门的距离,而这还没算上她从自己床头走到房间门口的二十七步。
而再懂点事之后,安娜贝尔就搬入了专门为继承人修建的别邸,只在重要的节庆日子回到大宅,对母亲与父亲完成汇报,装点着自己,作为“继承人”在宴会里展示。
那历史悠久外形高贵的别邸住过斯威特家每一代的继承人,每晚用完餐后,她都必须经过一段从未通过电力点过灯光的走廊,向每隔一米就出现在墙壁上的肖像画点头致以敬意,并最终在走廊尽头拉开自己父亲年轻时的肖像画,走进自己寂静空旷的卧室。
那之后……她就进入泽奥西斯,住进了学生宿舍。
但斯威特家的继承人不可能与几个不见经传的女生窝在小房间里,母亲经过一番操作后,为安娜贝尔安排了最偏僻最靠近杉树林的独栋小公寓,勉强称得上“宿舍楼”的老实外貌里,是两层楼的小别墅,而里面只住着安娜贝尔与助理。
虽然助理的床铺依旧如同仆人的小隔间那般安置在房间的角落,助理的生活用品依旧安置在她同班好友或她自己的小储藏室里,但在自己毕生住过的最小的空间里,安娜贝尔已经心满意足。
不……她当然不是心满意足,斯威特家的小姐怎么会满意小小的空间,她只是,她只是……
不讨厌而已。
不讨厌小小的空间。
不讨厌图书馆里那个偶尔发现的小“自习室”。
不讨厌被挤挤攘攘的东西围拢起来,不讨厌那仿佛被它们拥抱的感觉。
但合住……那是个什么概念?
“我睡前要卸妆。”
正坐在角落里埋首制作什么的宿敌:“哦,卸,不要害羞尽管卸,哭宝宝化不化妆都只是个哭宝宝。”
而且每次和她打完架后,眼影口红粉底液这种乱七八糟的化妆品,都在自己衣服和脸上蹭得差不多了。
——某种意义上,他可从来没见过化全妆的安娜贝尔,反而见过睫毛膏掉了一半的女疯子。
重新窝进睡袋的安娜贝尔:“……”
她忍了又忍,在自己哭过之后就愈发汹涌的困意和想继续和宿敌打个三天三夜的冲动里挣扎了一下——还是屈服于前者。
“你这里……”
大小姐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解释:“没有梳妆台。”
忙于制作什么东西的宿敌抬起了头。
他挑挑眉,视线在帐篷顶部用魔法悬挂起来的灯泡、自己身下这把少了一只腿的木椅子,脚边塞得太满似乎下一秒就会吐出来的帆布书包,架子上底部焦黑的铁皮水壶、底部棕褐的不锈钢饭盒与若干工具上一一扫过,最终定在整座帐篷体积最大看上去最蓬松的睡袋上。
“抱歉。”
全泽奥西斯最朴实的穷鬼用他最礼貌的口气问:“什么叫梳妆台?”
安娜贝尔:“……”
这礼貌的口气差点没让安娜贝尔气昏。
布朗宁这个讨厌鬼每一句话每一个刻意的口气在她这儿都是纯粹的挑衅——尤其这次挑衅还是因为她主动平心静气发问的——
大小姐感觉自己被耍了:“你什么意思?我只是问问而已!问问而已!”
“啊。”讨厌鬼讨厌地拖长了音调:“那我也只是觉得,会在露营帐篷里放梳妆台的——是傻子呢。”
“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哈,我可没指名道姓谁是傻子。”
“……傻子!傻子!”
“谁叫我傻子谁就是傻子。”
“傻——你混蛋!王八蛋!大笨蛋!”
宿敌:“呵。”
他率先结束了上方这发生在任意一所幼稚园都不会显得违和的对话,撇过头去,放下手上的东西,拽过一张纸,提笔一番“唰唰唰”。
然后将其举起。
【Silly,silly,sillyfool】
【Sweet,sweet,sweetfool】
【Sugar,sugar,sugarfool】
【Crying,crying,cryingbaby!!】
最下方用三笔涂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吐舌头的鬼脸:→U←。
安娜贝尔:“……”
目睹过这张放在幼稚园都会被幼儿嫌弃为幼稚菜鸡的无声回击后,她的怒火已经遍布四肢,冲上大脑,攻破宇宙。
什么第一次与人合住,什么上过药吃过烤鸡腿后他就没说话,什么帐篷里真安静啊睡袋里好像有东西在硌我,什么我有点想翻身又很不想翻身——之前忸忸怩怩斟酌半天还特不好意思开口的情绪,已然抛之脑后。
“梳妆台!”
矜持的大小姐吱哇乱叫地爬出睡袋,吱哇乱叫地去咬那个混蛋的裤管:“我不管!我要卸妆!卸完妆才能睡觉!你去给我弄梳妆台!现在!立刻!我要卸妆!”
遭到吱哇乱叫爬过来的生物攻击的布朗宁同学:“……”
神经病。
他收起自己的画作(?)与打油诗(?),后知后觉地将腿往板凳上缩,躲避吱哇乱叫攻击:“这是我的帐篷!我把你锁在这儿的!哭宝宝,你认识清楚!”
气疯且丧失清楚认识的生物:“我不管!我要卸妆!我要卸妆!”
“……大晚上的我去哪给你弄梳妆台?!疯婆子!”
“那给我卸妆油和卸妆巾!我要和你挤在一张板凳上卸!卸妆油!卸妆巾!”
“想得美,我才不会让出我的板凳!”
“呸,那我就坐在你腿上卸!卸完了把卸妆巾往你脸上扔!”
“……”
洛森同学深吸一口气。
他恼火地别过头去:“知道了!别恶心我!我现在出去买卸妆油和卸妆巾!”
可爬出睡袋在毯子上吱哇乱叫的安娜贝尔同学并不打算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