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
很好。
亲妈无疑。
“恕我直言。”
她面无表情地问:“您自称是一只陌生的幽灵。那您为什么会认识洛森,又为什么会笃定他没死?”
“每个精灵都认识那只蠢兮兮的小家伙,不管是否陌生。”卡拉笑笑,“而我作为死去的幽灵留存在这里,最能感受到一只精灵是否真正死去——你不会想知道死去的精灵会去往哪里的,法师小姑娘。你更不会想知道死去的布朗宁去往哪里。”
“去往哪里?”
安娜贝尔冷冷地说:“像您这样,一直待在某个脆弱的梦境里,时不时把一头雾水的人类扯进来谈心,旁观自己子女所遭遇的一切?”
“……小姑娘,这你就过分啦。”
卡拉缓缓收敛笑容:“我说了,我将以一只陌生精灵的身份与你对话。我一点都不在乎我的子女,他们生活得如何与我无关,我对他们也没有任何期许……还记得吗?我是死在私奔路上的坏精灵。从把他们丢弃在沼泽那天开始——就没有任何私人瓜葛了。”
不记得。
我只知道,每个布朗宁都很擅长说谎。
尤其是那些会令他们心碎的事。
尤其是他们最在乎的。
安娜贝尔垂下眼,理了理自己的裙摆。
“我很抱歉,刚才是我莽撞了。”她放软口气,“作为一只陌生的幽灵,您想与我说什么?”
“让洛森·布朗宁那个满脑子棉花的蠢货滚开。”
卡拉收敛的笑容散发着冷意:“森林与圣堂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东西。他会变成一团破烂……一团你想象不到会有多丑陋的东西。滚吧,滚得越远越好——继续做他的法师,做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别再探究圣堂或森林的秘密。”
而果然,每个布朗宁都擅长说谎。
安娜贝尔看着她。
“您不希望他再接触森林深处的秘密。为什么?您知道什么?那有多危险?”
“我?我不希望?不不不,你误会了,小姑娘,我只是希望那蠢货滚——”
“的确,很危险。但他的计划早就展开了,您知道一个布朗宁有多顽固。”
“……那就阻止他,小姑娘。”
“抱歉。但他是我遇见过的最顽固的家伙,没人能成功阻止他。”
“没人?不,你可以。”
卡拉的视线从她的左手中指上划过。
然后她重新冲安娜贝尔微笑起来,笑容相较初始笑嘻嘻的状态微小许多,也真实许多。
……顺着她的目光,安娜贝尔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
但那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抱歉,但我不……”
“小姑娘。”
卡拉放柔口气,此刻她听上去与全世界所有美艳惊人的女人一样具有说服力:“那里很危险。你不会想要他面对那样的危险,对不对?没人希望自己的伴侣面对那样的危险,尤其是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你们的感情正趋于稳定……”
安娜贝尔向后退了一步,有些防卫性地抱起双臂——可意识到卡拉的目光与身份后,她又有些局促地重新放下双臂。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安娜贝尔说:“我和那只年轻的布朗宁没有什么关系。我无法阻止他做什么,也无意干扰他的任何决定。”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抱起双臂,双手环胸:“您也知道,我是一个人类法师,并不想掺和进精灵的破事……”
卡拉“哦”了一声:“你听上去和我老公真像。”
“……不好意思,什么?”
“‘布朗宁,我不想掺和进你的破事里,现在,把洛森的玩具还回去,对他道歉’——我老公经常这么说我。”
安娜贝尔:“……”
你以前常常没事干就抢你儿子玩具吗?!
卡拉双手一摊:“不能‘把洛森吊在树上’,不能‘踩坏洛森的奶瓶’,不能‘故意掐洛森的脸把他掐哭’,不能‘在他专注画画时做鬼脸吓他’,还有什么‘不能抛他去树上’‘不能抛他进水潭’‘不能把他放在布谷鸟的鸟嘴上’……巴拉巴拉巴拉……你们这个类型的家伙总是无趣又严肃。唉。我们布朗宁曾经都是什么眼光?”
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不禁又后退了一步。
她深吸一口气:“这些事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卡拉:“哈,看,你听上去和我老公一模一样。”
——我只是听上去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布朗宁家族往日日常实录:
父:你们不要喧哗!!我要看书!!!
卡拉(踢):说你呢,小崽子,不要喧哗。
洛·不满一岁·森(被踢):……
第226章 血脉的传承回旋昭示命运重演(下)
【现实世界,凌晨两点零二十分】
从洁净宽阔的落地窗上,洛森·布朗宁轻轻收回指尖。
……原本,只不过是出于对那葬礼上一段35分钟默哀的回报,他出手,构建梦境魔法,引导了一个关于久远过去的单纯梦境,以此与那头不知怎的举止怪异的邪龙两清……他可不想多欠他什么……
却没想到,在窥探德鲁拉根的深层心理时,看见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卡拉·布朗宁。
死于圣堂?
死于森林?
洛森把手指重新按回落地窗。
窗外的冷气与他指尖的温度互相映衬,白色的雾气缓缓浮现,形成了一个有些尖锐的不规则圆。
……不管她如何死去,都与他无关。
她不过是一只陌生的精灵。
玻璃中的白气逐渐扩散,攀升,蔓延,像条逐渐臃肿张开的白蛇——
【洛森·布朗宁。】
溢满玻璃的白气逐渐形成了镜像,而镜像倒映出一个孩子的轮廓——梦境中,镜像里,那个洛森曾放置在一切噩梦中的小孩子——
比起那时藤蔓缠身、灼痕遍布的模样,他已经完全……变异了。
幽绿色的结晶遍布全身的皮肤,裸露出的零星白骨能看见缠绕其上的荆棘——不,甚至也不需要从这零星的地方去辨别荆棘,小精灵的脖子、手腕、脚腕、身后就是铺天盖地的——
荆棘。
洛森静静看着梦中的自己。
被锁在荆棘之中的精灵冲他做了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这说明他还没变成石像或圣堂的一部分……
但快了。
快了。
快等不及了。
这计划想要成功,必须寻找到一个最合适的时机……这计划快等不及……他也快等不及……
而德鲁拉根三世深层的记忆里所展现的,已经给洛森指明了一条道路。
就是现在。
必须是……现在。
【洛森】死去后的第一天,【圣堂】刚被荆棘拔断触手的第二天……
布朗宁法师呼出一口气,溢满白雾的窗玻璃中,一行行浅淡的字迹浮现在小精灵的影像上。
<感恩节前夜,中午十一点零三十分,泽奥西斯十字街
它陡然出现,袭击洛莉,被自己暂时击退——也是那次,他意识到它的躁动,从轮胎下的遗迹里提取出了那东西关键的组成部分。
<四天后,傍晚,十字街的电影院
它再次出现,袭击自己与安娜贝尔,试图杀死——而他直接拔断了它的触手,用荆棘撕烂了它的形象,让那东西消失。
<第二天,七点零十分,法师塔脚下
他当着整个法师塔的面坠亡而“死”,正式载入法师塔的魔法记录,并举办相应的葬礼。
而斯威特法师,她从魔法元素展览中成功找到了他之前所提取的组成部分、相对应的元素……
“而现在。”
洛森闭闭眼睛,抬手抹去窗上的印记。
卡拉·布朗宁。她真实的死因令每一个有痛感的精灵都毛骨悚然。
德鲁拉根三世。他依旧站在德里克·斯威特的身后,随时准备履行契约、为他揭开森林。
洛莉·布朗宁。在自己【死亡】之后,无疑,她会成为圣堂的终极目标,如同砧板上的鱼肉……
雅各·罗曼。继那次交易后,他们就一直保持着不间断的联络。而他的形象之所以能被它借用,也说明,这层联络关系随时在危险之中。
亚瑟·泽奥西斯。一位如果出手,完全可以拖住德里克的法师。可他……绝不能利用亚瑟。还有贝丝。这是他自己的私事……不能牵扯进校长和伯母……捷克也……
以及,那两头老龙在梦境、在德鲁拉根的记忆里提起的【血脉】。
【它】绞杀卡拉·布朗宁时曾提及的【继承血脉】【继承命运】。
……在此之前,洛森从不知道,【血脉】与【命运】的关系,也从未把这个神秘可怕的关系算入自己的计划……这是骤然浮现的不稳定因素……这绝对会干扰……筹谋了这么久,他却对【血脉】的存在一无所知……
还是,太年轻了。
洛森一直习惯把自己的生命当做筹码,放上九死一生的赌桌,以此赢回最大的利益。
如果是以往,面对不稳定因素,他会直接冲上前——不稳定因素总有方法解决,区别只是付出代价的多少——流血与疼痛都无所谓,只要最终目的能达到——
可现在?
布朗宁法师睁开双眼。
他清晰地看见,自己距离玻璃的手指,在轻轻发颤。
……害怕了。
他竟然在害怕。
不再需要为活命奔波的日子、不再需要绞尽脑汁赚钱的日子、不再需要时时刻刻压榨自己的日子、终于能和喜欢的、追逐的对象平稳生活——同居、求婚、日常——这过分美好的未来即将触手可及了——
洛森嘲讽地笑了一下。
“废物。”
触手可及,在他这个残耳这里,不就等于遥不可及吗?
竟然被安逸的日子拖垮。
竟然被虚幻的未来动摇。
看看他。
害怕,退缩,明明已意识到了最合适的时机,却瞻前顾后,不敢再迈出一步。
什么时候,他这么废物了?
镜外的法师缓缓低下头。
而镜中,被荆棘紧锁的小精灵静静看着他。
他身上的结晶,早就多过了数年前濒死的卡拉所衍生出的结晶。
他们身上的结晶,也早已多过了一个正常精灵所能负担的极限。
所以、如果、假使……他们被藤蔓抓住……他们彻底落入圣堂的包围……
只会体验到比当年的卡拉更可怕、更痛苦的死法。
洛森掐紧掌心——
“布朗尼?”
——他猛地挥去了落地窗上的所有雾气。
那只深陷荆棘的小精灵骤然消失,而洛森急忙扭过头去。
“蜜糖宝宝?”
安娜贝尔·斯威特披着毛毯,光脚踩在地上,有些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洛森立刻快步走过去,弯腰帮她穿拖鞋。
“你怎么……我以为……你睡在我旁边呢。你在窗户那边做什么?”
“没什么。我起来喝口水而已,外面下小雪了。”
安娜贝尔“唔”了一声:“你这只穷酸精有过深夜欣赏雪景的高雅情操吗?”
洛森:“……”
凌晨一醒来就在迷糊状态开怼是吗。
大可不必。
他给蜜糖宝宝穿好她的小熊毛绒拖鞋,然后忿忿地拉了一下她毛绒拖鞋上的熊耳朵。
蜜糖宝宝:“你干嘛拉我耳朵。你不准拉我耳朵。”
……果然还在迷糊状态。
洛森直起身,揉搓了一下她的头顶,将其揉成了更加放飞自我的狂乱造型,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
“这不是你的耳朵,蠢宝宝。这是熊耳朵。”
“哦……”
“走吧,我送你回床上睡觉。”
“唔……”
蜜糖宝宝踩着毛绒拖鞋,裹着毛毯,顶着放飞自我的狂乱头毛,亦步亦趋地被推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团亦步亦趋的毛茸茸。
当她被迷迷瞪瞪地推过客厅的沙发时,安娜贝尔突然一个激灵,稍稍清醒了一些。
“你没在我旁边睡。”
她看着沙发上略显凌乱的枕头与毛毯:“你干嘛悄悄跑出来睡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