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是,德鲁拉根三世对待金币的态度从来严谨霸道,能让他打破交易规矩,做出近似于“献祭老顾客、切断大财源”行为的狮子大开口……那位来“拜托”的顾客,可能是连邪龙都拒绝不了的人物。
那样的人物在整个法师界少得可怜,洛森一张纸就写清了名单——名单上的角色,也的确一个比一个头痛。
信封里的东西也少得可怜,连具体的交易要求都没告诉他,只指出了一些情报地点。
洛森当然不可能被这位神秘的顾客牵着鼻子走,除了那些情报地点,他不得不去打探了更多的地方……忙到天天通宵爆肝,上课被教授痛骂。
为了接近那家牛郎店里的某个人去药店兼职,也是打探过程中的一环。
而今天,那位神秘的顾客似乎是终于满意了,把他带到了这里,要“正式见面”。
但其实,他已经通过自己那些“小把戏”,隐隐猜到了顾客的身份与交易的内容。
只是不想相信,也不愿去相信。
这一趟,对顾客来说是“敲打足够后给点甜头”,对奸商来说是“抱着微小的希望确认结果”。
“夫人到了。请走这边吧。”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件小小的、必须而为之的事。
洛森笑着对来通报的男侍者点头,又转头去和房间里那个小白脸说话。
见状,德鲁不耐烦地直接越过他,往前走——
[一万金币。]
一张薄薄的卡片塞进黑袍下的指间,蝼蚁近似耳语的提醒与那卡片代表的重量让德鲁不禁微微僵住:
[虽然要做狗,但同为异族,也不想做条忠诚的狗吧?]
一万金币的骤然提价,除了背后顾客刻意施压的狮子大开口,还代表着什么暗示——这对交易多年、也都期盼着对方死亡的奸商,一清二楚。
被施压,不得不破坏规矩的龙对那位神秘顾客当然不会有好心情,也不怎么想顺从对方。
没有哪条龙愿意顺从人类,比起人类,异族总是更倾向于帮助异族。
但德鲁拉根三世从不肯吃亏,要为了帮这只他更厌恶的蝼蚁做手脚,还需要更多的……
【金币】
【金币】
【金币】
给得起钱,活下去;给不起钱,就去死。
这是多年来,龙看待世界生物的眼光,也是龙与这只精灵交易时贯彻的真理。
一箱箱有效期一月的药,精灵一个月一个月不断增加、又不断倒计时的生命。
……但德鲁是真没想过,从自己通知他那天开始到今天,洛森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筹到一万金币。
呵。
劣等精灵。
他微不可闻地点点头,没有开口,拿着那薄薄的卡片,跨步离开。
洛森笑弯了眼睛,他知道那就是答应的意思。
……虽然代价高昂,付了这笔钱自己下个月可能连一顿肉都吃不上,但买断德鲁拉根可能的“通报”,还是值得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意,不管是什么样的顾客,有个消息是万万不能让对方知晓的,却又极可能从德鲁拉根这里泄露的——
【洛森·布朗宁,是一只精灵。】
……只要这点不被对方发现,洛森有信心,继续在这份无法拒绝的交易里,做点“小手脚”。
没有奸商喜欢亏本生意。
“就是这边了。您请进。”
裹在黑袍里的龙停下,默不作声地溜进门里。
精灵冲引路的男侍者道过谢后,再次面对镜面墙调整了一下姿态,确定是最帅的角度——
哦,之前在等待室里他的举动当然不是刻意的,如无意外,即将见的这位顾客,当然需要拿出布朗宁最帅气迷人的姿态来——
“你好。”
房间里背对他们的女人点点下巴,侧过身来,屈尊伸出优雅的白手套。
“你就是布朗宁?”
洛森走过去,眉眼带笑地握过她的手套,俯下身,行了一个有些滑稽的吻手礼。
“夫人。”
他状似忐忑道:“您可真比我想象中好看呀。”
对方发出了一声礼节性的笑,冷冰冰的。
“哦,名不虚传,这张赏心悦目的脸。”
——这接下来就不是礼节性的行为了,她直接捏过他的下巴,轻佻地把他的脸抬了起来,还刮了刮指腹。
洛森保持着微笑,注视着自己早已猜到、却绝不愿承认的结果。
“嘴还挺甜……仔细说说,我哪里最好看?”
“您哪里都好看。尤其是您头发的颜色。”
洛森·布朗宁被捏着下巴,被抚摸着脸颊,适当带着一点点倾慕的神情与内心翻滚的暗沉情绪都滴水不漏:“就像是红月季一般美丽。”
海伦娜·斯威特笑了笑。
“很好。来吧,坐下,谈谈生意。”
没有奸商喜欢亏本生意。
洛森·布朗宁也笑了笑。
“好的,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法师迷惑行为大赏:
也只有发色好看罢了。
第69章 本该给出爱的与本不该给出爱的
海伦娜也曾年轻过。
她出身的家族在法师界算不上顶流,野心却不小。
父母给她取的名字就隐隐意味着什么——海伦,希腊传说里那个世间最美的女人,特洛伊战争的导火索——这个名字本就与权力捆绑在一起。
而她也没让父母失望。
红月季般的发色,优雅动人的体态,聪慧机敏的头脑,天生能让男人沉迷的魅力。
……以及,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去得到的偏执性格。
这样的她前半辈子走得极为顺畅——法师界第一的美女,知性优雅的交际花,男人们争相恐后渴望讨好的对象。
不过,她也曾遇到过“爱情”这种破烂东西,对象是个不会魔法的平凡人类。
男人的具体模样具体性格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惨烈的结尾:
轻轻松松被父母的金币买通,约定好私奔的那天把她独自丢在窗下,再见面时,已经因为好看的相貌成了另一位圈中姐妹的“宠物”。
……海伦娜当然没有半分伤感,那时已经是斯威特太太的她,端起红茶,抿去唇边的冷笑。
爱情。
那段时间的她究竟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爱情什么都带不来,除了软弱的眼泪、恶心的哀求。
她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身为被父母娇养长大的贵族小姐,身为野心勃勃经历过各式各样男人的交际花——
爱情是没有丝毫价值的废品,当然该为那些高价值的东西舍弃。
目标也从未变过,更多、更多、更多的权力……
【我需要一个合适的女人。】
法师界第一家族的嫡系公子对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而海伦娜假意扯出羞涩的笑容。
再没有比对方更优秀的选择了。
与德里克·斯威特的婚姻,当然也不可能存在任何感情。
以海伦娜的原生家族背景,她能嫁进斯威特家做女主人,说是“联姻”太难看,就是“高攀”罢了。
别说什么友情、爱情,他们之间既然连基础的“联姻”都称不上,假情假意做出“和睦夫妻”的模样便也没必要。
海伦娜从一开始就与那个男人不平等,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能生孩子的属下。
不过,有那么一段时间,圈子里就这段婚姻的地位差距传出了流言——说德里克·斯威特那位冷漠的少爷也拜倒在交际花的石榴裙下,为了爱情愿意放弃家族利益——
哈。
那传言可真可笑。
【法师界里,再没有斯威特家值得付出继承人去讨好的存在。】
新婚夜当晚,对方冷冷地表态:
【我已经从上一代的斯威特家主和家主夫人的势力倾轧中受够教训……我未来的妻子必须一无所有,以斯威特家族利益为第一利益,成为谨遵我命令的仆人。】
【你只允许生产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会是斯威特家的继承人,继承人的一切都将由我做主,与你无关。当然,作为交换,婚后你将享有斯威特所能享有的一切。如有异议,就褪下婚戒,收拾你的东西离开。】
那个男人眼中燃烧着的,是与她相仿的野心。
斯威特家已不需要讨好法师界里的任何势力。
斯威特家的势力将伸到……藏着更多巨大利益的种族里。
海伦娜便欣然应下,换上了斯威特的姓氏。
一个前途无量且手握着权柄的男人,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至于自己的生育权、未来孩子的教育权,或未来孩子的生育权……那只是女人作为“妻子”所要求掌握的琐事罢了,海伦娜不需要搭理那些琐事,她只想要更多的,更多的……
【夫人。】
【斯威特夫人。】
人们开始这么称呼她,埋葬了她曾经的姓氏,将她捧为至高无上的、斯威特家族中的一员。
而安娜贝尔·斯威特诞生后,她那生性冷漠的丈夫也的确依照约定,给了海伦娜应得的一切。
拥有他所拥有的财富、调动他所调动的势力、以外姓之人的身份掌握除他以外所有流淌着斯威特血脉的人……
权力涌入指尖。
太多,她甚至都懒得握住。
至于之前做出的牺牲嘛……
实话说,在海伦娜看来,再没有比德里克更省心的丈夫。
这位家主有双冰冷恐怖的琥珀色眼睛,男人女人在他眼中都是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会因为“麻烦”抢先她一步处理上来纠缠的情人,因为“浪费时间”连续几年不在宴会露面,还从不理睬她在外面和年轻男孩的玩闹,甚至自安娜贝尔出生后就没碰过她——
不近女色,不近人情,以“斯威特荣耀”驱动的强大机器。
有那么几年,海伦娜几乎都要乐不思蜀,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顶头上司”。
可斯威特从不会忘记自己的承诺。
【爸爸!爸爸!爸……】
安娜贝尔两岁生日那天,忙碌的斯威特家主终于,真正意义上见了一面自己的女儿。
他站在玩具室的门口,低头,与地板上努力向上张着手要抱抱的小女孩对视。
良久的打量。
那之后每次德里克主动去找女儿,开头都会是良久的打量。
……久到努力举着胳膊的小女孩缓缓把摊开的肉手收回去,欣喜雀跃的表情被不安代替。
【爸……】
妈妈的头发,爸爸的眼睛,圆乎乎的脸蛋,有些怯懦、藏不住孺慕的表情。
放在任何一个正常家庭里,都应当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小女孩。
可这是截然不同的。
这里截然不同。
德里克·斯威特蹲下来,与安娜贝尔·斯威特平视。
早已冻结的琥珀色,与还未冻结的琥珀色相撞。
【父亲。】
他缓慢清晰地发音:【说,父·亲。】
【父……】
【父亲。】
小女孩扭扭眉毛。
她不喜欢这个有些尖锐的词,没有仆人教导的“爸爸”好听。
【父亲。】
……可是爸爸坚持让我这么叫他呀,没办法。
她捏捏裙角,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他冷漠高傲的语气:【父亲。】
德里克又看了她一会儿。
【很好。】
他直起身来:【安娜贝尔,你该记住的第一条教导,是‘斯威特没有亲情’。】
这个句子有些复杂,两岁的女孩懵懂瞪圆眼睛。
德里克说:【‘父亲’,这就是你今后一生要对我使用的称呼。它仅仅是出于礼节、表达身份的称呼,你不该往里增添任何懦弱的感情。如果有必要,当你成为家主的那一天,可以挥动法杖杀死我——一如我成为家主那天对我的父亲所做的。】
年幼的安娜贝尔听不懂。
她更慌张了,挪动着嘴唇,再次悄悄伸出小手。
这次,她小心翼翼牵住了德里克的法袍。
【爸……父亲?】
在两个称呼之间切换了一下,略带害怕地望着他,似乎是想更好地讨好他,从而得到亲昵的举动吧。
德里克又沉默了一会儿。
【等你长大自然会明白。斯威特没有被爱的必要,斯威特也不需要去渴求爱。我将来不会爱你,你的母亲也不会爱你,你迟早会明白,会习惯,然后学习成为我这样的人,安娜贝尔。】
【父……】
【停止期盼爱,安娜贝尔,记牢了,这是你作为未来家主的第一课。】
【父……呜……呜呜……】
【小姐失态了。你,过来,把她牵走。】
那台冰冷、可怖的机器,即便此时也没有动容。
可接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又悄悄躲在楼梯角的海伦娜发现了。
——一直说着这份冰冷教导的家主,从始至终,都没有去辦开小孩牵着他法袍的手。
女儿,小小的女儿,似乎永远是男人的软肋,那唯一可能动摇他们一点点的存在。
而那一直被纵容着抓在她手心的法袍所泄露出来的,是一点点、极稀少、却也绝对存在的……